甄蜜的音量不大, 但不知道是因為貼的太近, 還是周圍太安靜, 這話像是從開了免提的手機裏傳出來，重重地敲打在心上。

濃郁的麥香混著炸雞和水果的甜香, 噴灑進耳朵, 躥進皮膚底下, 點燃了血液。

一寸又一寸。

越來越慢, 越來越熱。

沸騰的那一刻, 所有的熱流集中起來，從胸口瀑布般湧入, 沖開了那封存在心底已久的堅冰，瞬間裂成無數道細紋。

像這滿地的初雪一樣，悄然融化。

言子郁的眉眼軟下來:“甄蜜。”

甄蜜含糊地嗯一聲, 打了個哈欠，蹭著臉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合上沈重的眼皮:“好困。”

“馬上就到了。”言子郁的眉眼愈發柔軟，沒有再說什麽，抱緊她走進小區。

此時已過十點。

小區裏一片寂靜。

路燈光影影綽綽的灑在地面上, 掃出幾個夜跑和帶著寵物出來溜達的身影。

言子郁背著甄蜜走到公寓樓下，擡頭望向沒有開燈的五樓, 頓了頓，輕聲叫她:“甄蜜。”

甄蜜沒有回答。

只有夜風嗚嗚的吹過。

過了會兒。

言子郁發覺不對勁，往後扭頭。

入目是甄蜜閉著眼均勻呼吸的模樣。

燈光下的睡顏恬靜又滿足。

言子郁無聲地笑了一下，又望了眼黑漆漆的五樓, 走向隔壁自己住的那棟公寓樓。

怕吵醒甄蜜，他沒有選擇乘電梯，而是走樓梯。

一步一步，穩穩地往上，氣息沒有絲毫紊亂。

甄蜜迷迷糊糊地聽到細微的富有節奏感的震動和腳步聲，咂了咂嘴，動動眼簾掀開一條縫。

不到一秒又闔上，換了個姿勢，重新窩進去。

動靜非常之小。

言子郁敏銳地感覺到，回頭看了一眼，確定她沒有醒，放慢步調繼續往上走。

不長的一段路，硬是走了好幾分鐘。

路過三樓的時候，還收到了一個下樓扔垃圾的青年異樣的眼神。

言子郁並不在乎。

進了公寓後，他打開臥室的房門，輕輕地將甄蜜放到床上，用了巧勁撥開緊緊環在脖子上的雙臂，轉身幫她脫下厚重的外套和鞋子，扶著她躺下去，拉過被子蓋好。

朦朧中，甄蜜覺著自己陷進一個極其舒服的地方，翻了個身，整個人弓成一團。

言子郁掖了掖被角，起身走到門邊，看了她一眼，退出去。

燈光暗下。

一句低低的“好喜歡你”融進漆黑安靜的臥室。

不知道是酒後吐了真言還是第一次喝這麽多酒。

這晚，甄蜜做了個夢。

夢裏，唐暖薰戴曉寧和魏婕妤無情地扔下她出去嗨了。

她孤零零地待在宿舍，氣得點了一大份炸雞外賣，預計送達時間是半個小時。

不想，半個小時過去了，外賣沒有送達。

甄蜜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找到外賣訂單準備投訴商家，洋洋灑灑地編輯了一大段。

發出去之前，宿舍的門被敲響。

她重重哼一聲，放下手機摩拳擦掌地過去開門。

打開的那一瞬，言子郁的臉露了出來，身上帶著一股初雪的寒氣。

甄蜜頓時火氣全消，驚喜地叫出聲:“言子郁，你怎麽進來的？”

言子郁舉起手裏的外賣:“我來送外賣，抱歉，路上堵車，讓你久等了。”

甄蜜哦哦兩聲接過外賣，想到還沒發送的投訴，計上心頭。

“你都不知道我等了多久，怎麽能用一句抱歉就把我打發了。”她露出哀戚的神情，巴巴地咬住唇狠下心，“我要給一星差評！”

言子郁不慌不忙:“實在很抱歉，店裏新開張，很需要五星好評，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

“不能。”甄蜜狡黠一笑，“除非你親我，親一下加一顆星。”

言子郁轉身就走。

甄蜜拔腿追上去，降低要求:“親一下加兩顆星也行。”

眼看著即將追到，隔壁宿舍的門打開了。

甄蜜閃躲不及，不幸被拍到後腦勺，一個踉蹌，跌在地上。

“哎喲。”甄蜜痛呼一聲，猛地睜開眼。

睜開的那一瞬間，夢境的殘留畫面充斥大腦，致使她望著天花板，神情呆滯。

緩過幾秒。

甄蜜遲鈍地感受到痛意，揉揉後腦勺，小聲嘀咕:“奇怪了，我怎麽會做那種夢。”

想來想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她索性不想了，扶著後腦勺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交叉著，後背靠著一張硬邦邦的床。

“……”

“我為什麽會坐在地板上？”

話音落下，門把手轉動的聲音傳進來。

甄蜜楞楞地擡眸，視線所及是緩緩走過來的言子郁，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幾乎是立刻，夢境的畫面再次席卷而來，沖擊了大腦。

一句話脫口而出:“我給你五星好評，你親我一下好不好？就一下下。”

“……”

這場景似曾相識。

言子郁回憶了下昨晚的那段，微蹙著眉打量她怪異的姿勢，幾步上前蹲下身:“怎麽睡在地上？”

語調是熟悉的平淡，和夢裏的胡言亂語截然相反。

甄蜜瞅了眼前的言子郁好幾秒，伸出手試探地戳戳他的臉:“言子郁？”

言子郁輕嗯一聲，抱起她放到床上。

甄蜜被這親昵的舉動再次搞蒙，古怪地看著他:“你吃錯藥了嗎？”

“……”

空氣突然安靜。

甄蜜揚著一張臉，和言子郁大眼看小眼。

兩道腦電波明顯不在一個頻道上。

沒過多久。

言子郁低不可聞地嘆口氣:“頭痛不痛，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甄蜜試著動動身體，搖搖頭。

言子郁看她確實沒事，進入正題:“昨晚的事還記得嗎？”

甄蜜啊一聲:“昨晚？”

言子郁:“嗯。”

甄蜜努力地回憶。

好半天，總算是想起來去KTV的事。左右張望幾遍，這才後知後覺地註意到陌生的環境:“暖薰呢？娘娘呢？曉寧呢？這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

一連串的問題語速極快。

言子郁一字不落地聽完，給了一個答案:“這是我家。”

甄蜜傻眼，似是不可思議，又似是天上掉餡餅:“我怎麽會在你家？”

言子郁說:“昨晚你讓我去接你。”

“有嗎？”甄蜜實在是不記得了。

言子郁也不多說，直接拿出手機，操作幾下，舉起來給她看。

屏幕上顯示的是聊天記錄。

甄蜜一條條瀏覽下來，揉揉眼睛，再從頭到尾瀏覽一遍，迷蒙的大腦完全清醒:“我發消息給你，所以你把我帶回家了？”

言子郁:“不是。”

甄蜜剛升起來的欣喜淡下去。

言子郁陳述事實:“本來我是想送你回宿舍的，你說不想回去，我就送你去你弟弟家，但是你弟弟不在家，我就帶你回我家了。”

“哦。”甄蜜有氣無力的垂下腦袋，下一刻，唰的擡起來，“你怎麽沒把我扔沙發上？”

言子郁覺得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把你扔沙發上？”

甄蜜搬出證據:“你都不讓我碰你，怎麽會讓我睡你的床。”

說到這，她的聲音低下來，嘴巴撅的能掛油壺:“說不定還想把我扔大街上。”

言子郁想反駁，看著她幽怨的模樣，改口道:“表現得好就讓你摸。”

甄蜜木然地哦一聲。

兩秒後。

她不敢置信地睜大眼:“你說什麽？”

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她是喝醉了在做夢嗎？

像是能看出她在想什麽，言子郁無奈又好笑，還有點心疼。

最終化為一句肯定的答案:“你沒聽錯。”

甄蜜:“！！！”

幸福來的太突然，甄蜜顫動了下身體，靈魂產生了輕微的失重感。

她努力穩住心神，低頭翻看自己的手掌，對準臉狠狠一掐。

“痛。”甄蜜立即松開手，揉著臉笑著看向言子郁，張開口。

話到嘴邊，吞了回去，小心的進行最後的求證:“你是，答應我的追求了嗎？”

“是。”言子郁不厭其煩道。

“嘭嘭嘭”

絢爛的煙花在腦中一片片炸開。

甄蜜有一瞬間的晃神，而後猛了跳起來，笑得像個兩百斤的胖子。

仿佛在對全世界宣告:“我追到言子郁了，我終於追到言子郁了！”

言子郁任由她高興。

甄蜜手舞足蹈地轉了幾圈，停下來時，想到一件事:“不對啊，你怎麽突然答應我了？難道我昨晚對你做了什麽？”

甄蜜頓時腦補了自己霸王硬上弓的畫面。

臉頰飛上兩片淡淡的紅雲。

言子郁打破她的幻想:“不是。”

“……好吧。”甄蜜有點小失望，不過很快被喜悅沖掉，跳到言子郁面前，期待的懇求，“我能抱你嗎？”

言子郁輕點頭:“能。”

甄蜜眸光發亮，跟得了特赦令似的，緊緊抱上去，愛不釋手地環住心心念念的身體，喉嚨發出一聲喟嘆。

臉貼著柔軟的毛衣蹭一下。

然後是第二下第三下。

再是連續不斷的蹭，像是要把這段日子的補回來。

言子郁低眸看著亂動的腦袋瓜，考慮了下，打消說出昨晚在路上那些事的念頭，拍拍她翹起來的發頂:“去刷牙洗臉，然後來吃早飯。”

甄蜜重重嗯一聲，忍不住多蹭了幾下，才不是很舍的松開手。

問了浴室的位置。

她哼著小曲兒穿好鞋子走進去，接了杯水，拿起牙膏擠到牙刷上，開始刷牙。擡頭時，看到鏡子裏的影像，目光一滯，叼著牙刷呆住了。

“……”

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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