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跟著杯落地，“啪”的一聲碎成玻璃渣，在寂靜的小區裏重如打雷。

甄蜜仿佛聽到自己的心也跟著碎成了渣渣。

呆滯片刻。

她慌忙縮回來，轉身跑進屋裏隨手抓了茶幾上放著的一盒紙巾摔門而出。

樓下，言子郁站在一片青青草地旁邊，頭發、臉、衣服，全中了招，無一幸免。

白色的液體沿著黑色短發一滴一滴往下滑，掛在黑色的休閑服上，就像是一塊在熱牛奶裏浸泡過的奧利奧。

“……”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即使冷靜如言子郁也怔然了。反應過來後，他蹙起白色的眉毛，剛準備擦掉，前面的公寓大門被撞開，甄蜜抱著一盒紙巾火急火燎地沖出來。

“對不起。”她顧不上喘息，快速掃過言子郁身上的牛奶，連著抽出好幾張紙巾手足無措地擦拭，嘴上不停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有沒有燙到？”

言子郁沈默一秒:“沒有。”

一如既往冷淡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甄蜜卻是愈發愧疚，加快速度擦幹凈外套上的牛奶，而後不假思索地蹲下身去擦褲子。

軟綿綿的小手隔著濕漉漉的紙巾在大腿上摩擦，激起一陣陌生的感覺。

言子郁頓時後退一步。

甄蜜伸出左手抓住褲腿:“你別亂動。”然後就著蹲姿往前挪。

還沒碰到，言子郁掙脫了她的手。

甄蜜以為自己哪裏做錯了，擡起下巴擔憂地詢問:“我弄疼你了？”

言子郁沒有回答，而是意味不明地看了甄蜜一眼，越過她走進隔壁的公寓樓。

甄蜜被留在原地，捏著揉成團的濕紙巾傻楞楞地呢喃

“他為什麽這樣看我？”

“我又做了什麽惹他生氣了嗎？”

甄蜜想不透。

餘光瞥見腳邊碎成鋒利碎片的玻璃杯，她呼吸一頓，失聲猜測:“難道杯子砸到他了？”

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甄蜜懊惱地閉了閉眼，一顆心哇涼哇涼的。

來打探的目的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把碎片撿起來扔進垃圾桶後。

甄蜜飄到公寓門口，按下門鈴。

鹿斯禹在房間裏聽到聲音，放下筆出來。透過貓眼看到甄蜜，略顯驚訝地打開門。

“姐，你怎麽出去了？”

甄蜜:“啊。”

鹿斯禹:“？”

“姐，你沒事吧？”鹿斯禹關心地問道。

甄蜜有氣無力地擺擺手:“沒事，你去寫作吧。”

鹿斯禹看她確實沒什麽不好的癥狀，回房間繼續寫作業。

臨近去時不忘留一句:“有事叫我。”

甄蜜隨意點了下頭，渾渾噩噩地走到客廳，撈起手機一頭摔進沙發裏:【姐妹們，我完了，我砸了言子郁QAQ】

小寧子:【女人，你這是在玩火啊！】

娘娘:【怎麽回事？】

甄蜜按住語音錄下自己的滔天罪行。

“就是我在陽臺喝牛奶的時候，看到他回來了，不小心把杯子撞下去了，然後潑了他一身牛奶，杯子也碎了。”

屏幕靜止五秒鐘。

隨即，一連串點蠟的動圖炸了出來。

終止刷屏的是魏婕妤的邏輯推理。

娘娘:【你表弟家和言學長家很近？】

甄蜜老實交代:【在隔壁。】

小寧子秒回:【好你個甜甜，我說怎麽突然去表弟家住了，原來是追人去了！】

娘娘:【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

小寧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總結不是一般的精辟。

甄蜜哀嚎一聲，扔了手機抓住抱枕，壓到後腦勺上悶頭思過。

過了一會兒。

她甩開抱枕坐起來:“不行，我不能放棄，我要自救。”

說完拍拍臉給自己打氣，左右翻了幾下，找到滑進縫隙裏的手機，點開言子郁的聊天窗。

“要怎麽說好呢？”

“怎麽樣他才會相信？”

“和上次一樣還是換一個方式？”

想來想去好一會兒。

甄蜜覺得還是真誠至上比較好，全神貫註地開始編輯對這次惡□□件的深刻自我反省和道歉內容。

隔壁公寓的浴室。

持續了將近有半個小時的流水聲終於停止。

言子郁穿著寬松的睡衣出來，頭上蓋著白色毛巾。

他擦了擦半濕的短發，把毛巾掛到脖子上，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取了一瓶礦泉水出來。

許是洗太久身體有些發幹，他擰開瓶蓋仰頭，一口氣喝了三分之一。

脖頸的線條被拉的修長。

蓋好瓶蓋。

言子郁拿著礦泉水回房間，在書桌後面坐下，打開手機。

屏幕沒有亮起來。

言子郁又按了幾下。

仍舊沒反應後，他記起今天下午把手機借給林弋陽打游戲過，拿出充電器給手機充上電。

電量顯示果然為零。

言子郁瞥了一眼，將手機挪到一旁，打開電腦。

半夜，小區裏萬籟俱寂。

清冷的月光透過窗臺在地板上開出一片水花。

鹿斯禹被口渴醒，打開房間的門，走到廚房倒了杯水喝。

轉身準備回去的時候，沙發上的影子映入眼簾。

小小的一團，呈弓形。

中間的位置有一小片光亮。

像是一個佝僂的老人在等著晚輩們回家陪伴，辛酸又淒慘。

鹿斯禹困惑地眨眨眼，慢慢走過去。走近了，才發現是拿著手機的甄蜜。

她的整張臉被朦朧的冷色系光暈罩住，看不清神情，身體紋絲不動。

“姐？”鹿斯禹小聲喊她。

甄蜜仿佛老僧入定一般，沒有反應。

這可嚇壞了鹿斯禹，他快步繞進沙發，彎腰查看甄蜜的情況。

只見甄蜜一眨不眨地睜著眼，視線沒有焦距。

“姐？”鹿斯禹伸出手掌在她面前輕輕晃動，聲音拔高了兩度。

甄蜜顫動眼睫，雙眼逐漸有了焦距，長時間保持靜止的大腦有些遲鈍:“嗯？”

鹿斯禹松了口氣:“你怎麽還不睡？”

被這麽一說，甄蜜像是才想起來睡覺這件事，掃了眼屏幕，看到上面顯示的時間是淩晨兩點五十八分。

距離她坐在這裏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距離她發出消息也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消息的發送對象卻是一個字沒有回覆。

“……”

甄蜜茫然又失落。

鹿斯禹不知道其中緣由，勸道:“姐，你快點去睡吧，要不然明天會沒精神的。”

聞言，甄蜜看了眼聊天窗，放下手機:“我馬上去睡。”

“那我回去了。”鹿斯禹揉揉眼睛，見甄蜜沒有動，再次勸，“姐……”

“我知道了。”甄蜜拿著手機慢慢地站起來，走向房間。

鹿斯禹看著甄蜜打開房門，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

甄蜜走到床邊坐下，打開才關上的手機。

屏幕停留在言子郁的聊天窗。

沒有任何變化，沒有絲毫動靜，清冷的仿佛是一個機器人賬號。

想到這個比喻，甄蜜輕笑了笑。

機器人好歹被輸入了程序，會自動回覆。言子郁這個大活人，會嗎？

答案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言子郁是沒有看見，還是裝作沒看見。

但她希望是沒有看見，因為那樣，她就可以說服自己，言子郁沒有生氣。

若是另一種……

甄蜜甩甩頭:“不會，他一定是沒看見，他那麽晚回來，一定很累，一下就睡著了。”

“沒錯，就是這樣。”甄蜜自我安慰著，關了手機放到床頭，掀開被子躺進被窩裏，閉上雙眼。

過了幾秒。

甄蜜翻了個身。

又過了幾秒。

她踢了踢被子。

一連動了好多次，甄蜜的意識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越來越清醒。

就跟打了興奮劑一樣。

終於，在不知道第幾次翻身後。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放聲喊出來。

像是在勸自己，又像是在發洩。

“別想了，都說了他沒看見，你還要我怎樣！”

“等明天早上他醒過來就會看到了，現在！你趕快！給我睡覺！”

可不知是輸出不夠，亦或是身體不聽話，這一波下了狠手的操作沒有任何效果。

甄蜜恨恨地拍打軟綿綿的被子發洩剩餘的精力，使勁抓了抓頭發試圖拔掉三千煩惱絲，卻依然沒有效果。

無奈之下，甄蜜如洩了氣的皮球，直直地往後倒，後腦勺貼住了硬實的床頭。

朦朧的月光打在她的側臉上，僵化了輪廓線。

“笨死了！怎麽那麽笨，連個杯子都看不住！”

“現在好了，他說不定以為我是故意的，可能以後不會再理我了。”

她懨懨地說著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想法，眼前不由得浮現出自己被言子郁甩在身後的畫面。

怎麽追都追不到，別提有多可憐了。

但是。

甄蜜絕對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既然睡不著，她再次抓了手機，上網向萬能的網友求助。

萬一言子郁看到那些消息無動於衷，她也能有應對的辦法。

不知不覺中，夜色越來越淺。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進臥室，甄蜜轉頭望了眼窗外，揉揉太陽穴，掀開被子下床。

因為起來太猛又一整晚沒有閉眼，甄蜜有些頭暈。她坐回床上捂住額頭緩了緩，等恢覆了正常，重新站起來走出臥室。

客廳很安靜。

甄蜜輕輕地關上門，轉過身看了下對面緊閉的房門，進旁邊的浴室洗漱。

出來後，她又看了下鹿斯禹的房間，想起昨天打碎的杯子，留了張便利貼貼到冰箱上，再去玄關換了鞋子，悄無聲息地下樓。

清晨的小區尚在沈睡之中。

微涼的風穿過層層樹葉，源源不斷地鉆進領口。

甄蜜打了個哆嗦，攏緊身上的外套走到隔壁的公寓樓下，擡頭望了望整棟公寓樓，上前幾步站在門口站定，透過玻璃門觀察裏面的情況。

左右看了幾遍，一抹熟悉的身影緩步而來。

甄蜜趕緊後退一步，忐忑地垂下手十指緊扣，等言子郁開門出來，拿出十二分的真誠道歉:“學長，對不起，昨晚是我不好。”

“沒關系。”言子郁其實並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一開始覺得甄蜜是故意為之，仔細想想後，他否定了。

要說甄蜜想引起他的關註做點什麽或許有可能，可絕不會做砸牛奶那樣高風險的事。雖然她有點笨，但沒有笨到那種程度。

甄蜜不知道言子郁心中所想，更不知道自己在他心裏笨笨的。

她學著網上吸取的經驗，垂頭喪氣地說:“有事，昨天晚上我發了消息給你，你沒有回我。”

那模樣，委屈極了，像只得不到主人親近的小兔子，耷拉著耳朵。

言子郁看著她的頭頂，頓了頓，說出真相:“我手機沒電了。”

甄蜜一下擡起頭，眼裏閃爍著希望的光:“真的嗎？”

很快又暗淡下去:“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昨天很過分，但是那只是一個意外，如果你生氣的話，怎麽罰我都可以，我不會反抗的。”

作者有話要說：  甄蜜脫下外套躺平任打:來吧。

言子郁拿出二十張高數試卷:一天內做完。

甄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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