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墨這幾天有些糾結。

是的……可以看出糾結的程度相當大，常常一個人發呆不算，有時還會看著我的臉就晃神了。

我猜想大約是那封信的關系，沈子墨說那封信是他的師弟寄來的，跟他講了講這兩年的近況。

我覺得肯定遠遠沒有那麽簡單，不過我點點頭沒有細問，因為看出來那封信上有不太適合我知道的東西，當然就算拿著信給我看，那龍飛鳳舞的豎排繁體字，我也不見得能認出幾個。

“娘子，我想去一趟京城。”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思考了好幾天的沈子墨終於開口了。

“……”我趴在沈子墨懷裏沒有作聲，安安靜靜的等著他做這個決定的理由，或者說關與他的過去，我想著說不定要我深明大義通情達理的時刻又到了，心中隱隱有著期待……

“過年前就會回來，你一個人呆在家裏我不放心，我送你回鳳家可好？”沈子墨的語氣裏有些猶豫，但最後還是把意思表達清楚了。

“這裏到京城要多久？”我淡淡地開口，心中有些奇怪，他是不準備對我說其他麽？

“趕一點也就十來天。”沈子墨輕輕開口，“我會很快回來的……可好……”

“……”你都已經決定好了，又何必再來問我可好？我擡起眼對上沈子墨的視線，他的臉上有不舍得，有擔心……卻似乎沒有想過要帶我一起……也沒有我想要知道……

我垂下眼眸輕輕地應道：“嗯……”離過年還有一個月，時間上很充裕。

“娘子，我……”沈子墨似乎要說什麽，但最後卻只是動了動唇沒有出聲。

靜靜地等了許久，卻依然什麽也沒有。

我感覺眼睛有些酸澀，我側過臉深吸了一口氣……我一直是堅強的，這點毋庸置疑，所以在正在愛上的人心裏的分量，似乎沒有我自己想象的那麽重要這種事……真的不算什麽！

原因不解釋也沒有關系，想什麽不說也無妨的，反正之前也是如此的，沒道理現在才來傷心的，不是麽？

先愛上的人永遠比後愛上的人悲催，這是理所當然的不是麽？

既然是自己先動的心，那麽在這三觀詭異的封建君王時代，作為一個妻子，一個地位相對低一等的種群，這種程度的傷害應該早就預料到才對。

挑戰整個社會制度和千百年傳統，我自認還沒有那個能耐，所以我現在趴在沈子墨的胸口閉上眼睛，盡量不讓他察覺到自己的異樣，然後讓自己睡著。

陰了幾天的天空難得放晴，我站在院門口把包袱遞給站在大寶邊上的沈子墨：“相公一路小心。”

“娘子，我還是送你去鎮上吧。”沈子墨接過包袱掛在肩膀上，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的說道。

“我自己去，這裏離鎮上也不過幾步路而已。”我搖搖頭，“天色不早，相公啟程吧，一路安全為上，實在趕不及回來過年也是不要緊的……”平靜的話語以我自己都感到驚訝的冷漠語氣說了出來，不過……我平時的語氣也不見得有多熱情，這點差別我覺得無甚要緊，不必強迫自己違心。

“……”沈子墨看著我平靜無波的雙眼，有些驚愕，有感覺有些慌亂，“娘子，我……”

“相公放心，我會在家等你回來的。”我勾了勾嘴角淡淡的笑道，“一個妻子該做的十娘都會努力去做，不該做的十娘絕對不會做的，相公放心……”

“……”沈子墨看著我抿起了嘴角，臉色有些陰沈。

“……”我斂起微笑，擡眼對上沈子墨隱隱散著怒氣的雙眸，閉上嘴淡淡的回視……既然你不用顧及我的感受，那麽我也不用如此在乎才對，雖然我不會把不滿之類的堆在臉上，但若要我像平時送你趕集一樣那是沒有可能的！

好吧，其實我熱不熱情真的區別不大，沈子墨到底在陰沈個什麽勁兒？

有些詭異又帶點冷冽的氣氛環繞在我和沈子墨周圍。

小白和小血鷹安靜的呆在院子角落，半點聲息也沒有，夭夭躲在小桃樹後邊眨巴著漂亮的桃花眼，緊閉著粉嫩的嘴唇裝死。

“誒——”沈子墨半響別開視線，長長嘆了一口，回頭見我依舊一張死人臉，擡腳往我身邊跨了一步，伸出雙手把我抱進懷裏，“娘子不生氣了，我不去了……”

“我沒有生氣……你要走，走便是了！”我皺起眉頭，我才沒有生氣，我又沒吵沒鬧憑什麽說我生氣了？

“……”沈子墨抱著我的手臂緊了緊，“好好，你沒生氣，我不走了，是我自己不想走了……”

“……”一股酸酸澀澀的感覺直接從心底襲上眼眶，我輕輕擡起頭皺著眉頭努力張大眼睛，不讓那種脆弱的東西找到宣洩的出口。

“娘子……”溫溫熱熱的吻落在我的眼簾上，我下意識的閉上眼睛，成串成串的淚珠從臉頰上滾落下來，滾落的淚珠似乎燙到了沈子墨，聲音裏的心疼滿滿的，“娘子，不哭不哭，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不哭，不哭……”

“……”我張開眼對上沈子墨漆黑的雙眼，記事以來我就只哭過三次，見到爸爸媽媽那是第一次，來了這邊認識他嫁給他，新婚之夜是第二次，今天是第三次。

“娘子，我不去了，不哭了可好？”沈子墨拿出手帕幫我擦幹眼淚，圈著我就要往院子裏走。

“……”我伸手抱住沈子墨的腰，臉頰貼上他的胸膛，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我吸了吸鼻子，才開口帶著濃濃的鼻音道，“相公去京城吧，我會等你的。”

或者愛上一個人真的是很奇怪的事情，最起碼心情與想法的變化會開始完全不合常理，沈子墨一決定不去，之前心裏所有的不滿和亂七八糟的情緒全都不翼而飛了。

一旦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哪怕是幾經較量的結果，但只要最後獲勝了便是什麽都好了，原來怕自己受傷更深才去克制的不在意，和說服自己的言論，現在卻是真的變得不在意了……真是神奇又奇怪的心理經歷。

“可是……”沈子墨下巴蹭著我的頭頂，聲音裏有猶豫最後卻還是說道，“算了，不去管他……我不去了，我在家陪著娘子就好。”

眉梢彎了起來，心裏暖暖的甜絲絲的，我這會兒倒是真的支持他去京城了。

“相公如果不去心裏必定要牽掛著，與其如此還不如走一趟的好，把該解決的都解決了，這樣相公陪著我也安心不是？”我見沈子墨不出聲又繼續道，“你為什麽要去，為了什麽事情我不會問……如果這些原因與我們以後的生活沒有關系，那麽即便永遠不告訴我也沒有關系，但如果以後依然會有交集，那麽希望相公回來後能告訴我……可好？”

“娘子你都知道？”沈子墨的聲音澀澀的，“我不是現在不想解釋，只是……”

“現在不用給我解釋，相公……隱瞞我沒有關系，但是不要對我撒謊，如果不想說，沈默沒有關系，避而不談也沒有關系，相公只要不對我說謊就行。”我盡量讓自己沒啥起伏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些，“相公可能答應我？”

“……嗯！”沈子墨低下頭把頭埋在我的頸窩，“我答應……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絕對不會騙娘子！”

“很好，相公可莫要忘記！”我點點頭推開沈子墨的懷抱，拉著他出院門把大寶的韁繩遞到他手裏，“時候不早了，相公可要早去早回……當然如果過年的時候來不及走回來，那麽爬回來也是可以的！”

“噗……”沈子墨一下子樂了，半響之後才點頭回應我的話，“娘子放心，我會盡快把事情解決幹凈趕回來的，過年前爬也會爬回來的！”

“嗯。”

看著修長的墨色身影慢慢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最後只剩下大青山和土黃色的小泥路，我擡起頭……沒有雲朵的天空太陽即使在努力的照耀，也因為是隆冬的季節所以只有淡淡的暖意……

………………………………關院門的分割線…………………………

一個月的時間夭夭從小包子變成了翩翩少年，粉紅色的長發掛在腰間，印滿桃花的長袍也應景的改成了翻著白色絨毛的冬衣樣式，越來越妖孽的臉只有那一抹稚氣還有我的影子。

我穿著大紅色的織錦棉袍，穿著月牙白色的棉裙，腳上蹬著木底高跟繡花棉鞋，梳著頗覆雜的元寶髻，左右是一對春滿桃花的步搖，中間帶著玉牡丹頭飾，玉珠掛瓶的耳墜，珍珠項鏈，紫玉對鐲……除了成親那一晚就屬今天最費心思。

我和夭夭面對面坐著，小白和小血鷹窩在桌角邊的草蒲團上，桌子上擺滿了菜，桌子旁的小爐子上燙著夭夭最得意的桃花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滿桌的菜慢慢失了熱氣。

“母親去睡一會兒吧，父親回來我立刻便來喊母親。”夭夭還有些軟軟的聲音響起，漂亮的眼裏有著擔心。

“……”我搖搖頭穩穩的坐在椅子上等著爬回來的沈子墨，然而這幾天一直處於焦急和興奮中，今天更是一大早就起來開始準備年夜飯，忙忙碌碌沒有停歇過，此時整個人早已倦得十分厲害了，沒多久我就趴在桌子邊睡著了。

等我再次醒來天已經大亮，床柱邊靠著閉目養神的夭夭，我默默的翻身爬起來，坐到梳妝臺前開始卸下身上的首飾。

“母親……”夭夭皺著眉頭看著面無表情的我，有些坐立不安，“父親定是被什麽事情絆住了，那個……對，身不由己了！”

“嗯。”我點了點頭松掉元寶髻……沈子墨在外面一個月大約是把膽子養肥了，雖然也沒見他膽子瘦過！

“那……母親不會生氣吧……”夭夭湊過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夭夭有見過母親生氣麽？”我淡淡的道，“母親從來不生氣。”

“……”聽我這麽說，夭夭的臉變得有些扭曲，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感覺還十分的言不由衷，“是，母親最是好脾氣了。”

“那是自然……”我理所當然的點頭，突然笑著問夭夭，“夭夭幫我送封信去鎮上外婆家可好？”

“母親識字？”驚！

“……”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