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人身後帶著一群人, 浩浩蕩蕩地圍住了他們，他的臉上帶著大石落定的笑容，他走近了二人, 看清了他的臉後, 笑容更甚。

“識時務者為俊傑，宋寨主年紀輕輕能當上寨主必然不是尋常之輩, 你放心，只要你將人帶來了, 我定也會遵守諾言。”

聽聞此言, 他驀然回頭，看向她, 卻得到一個僵硬冷漠的側臉。

宋玉表情冷肅, 並不看他。

他顧不得周圍人，心裏已經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但是還是忍不住質問她，“這是怎麽回事？”

只要她還願意解釋，他就願意聽。

宋玉捏緊拳頭, 也不想解釋，“如你所見。”

他聲音嘶啞，雙眼通紅。“你跟我說的那些都是假的嗎？”

“對。”毫不猶豫。

她欺騙了他, 她說要跟他去江南小鎮都是騙他的，那些溫情軟語也都是為了麻痹他而說的。她所有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用他一人姓名換取整個虎頭寨的退路。

他眼裏的光一點點散去，回歸沈寂，他顫抖著聲音，話語中仍是不敢置信,

“宋玉, 你怎麽忍心, 你怎麽會如此狠心？你明明說過喜歡我，你的喜歡如此廉價嗎？”

“我一向如此，只是你沒有了解我。”語氣果斷而又決絕。

宋玉不想再過於糾纏，快刀斬亂麻道，“人在這裏，任你處置，你何時才能退兵？”

“不急。”梁大人慢悠悠的說了句，拿著火把走上前，細細的打量了他一下，雖說他此刻形容狼狽，幾欲崩潰，但是他一眼就認出他就是曾經那個清風霽月俊秀疏朗，引得無數貴女折腰的梁攬洲。

雖不知他為何沒死，還失憶了，但這不重要，今天他就可以把這個心頭大患除掉了，這次他可不會假於人手，他要親自把他除掉，從此以後便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身份，他便可繼續高枕無憂做他的梁大人。

至於虎頭寨，他除掉了心腹之患就可以慢慢陪他們玩，他有的是時間，在外面耗死他們還能不費一兵一卒。

既能除心腹大患，又能創政績，他何樂而不為？

想到這裏，他臉上笑意更甚。

“先把他給我抓起來。”

宋玉臉色一沈，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梁大人又掃了他一眼，假裝為難道，“不過，我一時也並不能確定此人就是我要尋找之人，等我先把他帶回去，審問兩天，再給你答覆不遲，若他真是我要找的人，屆時我再退兵。”

宋玉心知遲則生變，這個死胖子怕是不會這麽甘心退兵，雖然她之前已經有所預料，但還是沈了眼色。

她退後兩步，正待想辦法之時，卻見眼前一動，原本威風無比的梁大人就被他劫持在了胸前，他正拿著她送給他的那把匕首，抵在梁大人脖子前。

“你冷靜啊冷靜一點！一切都好說！”梁大人臉上恐懼之情呼之欲出。

周圍官兵見狀，下意識握緊兵器逼近了他，卻被梁大人喝退，“你們都退下！”

接著又擠出笑容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老弟你是想起什麽來了嗎？我是有苦衷的啊老弟，你聽我說，不要激動。”

可他根本就聽不見梁大人說的任何，他用力握緊匕首，尖刀稍稍刺破了梁大人的皮膚，他不顧手下人的鬼哭狼嚎，死死的盯著宋玉，“宋玉，我問你，你可曾對我動過半分感情？”

面對梁大人瘋狂對她的擠眉弄眼，宋玉猶豫一瞬，沒說的太絕，“有的。”

一句“有的”讓他忍的發酸的眼眶裏面的淚水奪目而出，

“那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虎頭寨更重要。”

他大笑出聲，狀若癲狂，笑的直到眼角泛淚，周圍人都不知道他為何突然這個樣子，便以為他突然發了瘋，眼看著梁大人已經被嚇得下襟濡濕，也不敢上前一步，生怕他手起刀落。

眾人不知道他為何如發笑，他確是在笑自己的天真愚蠢，笑自己的自作多情。還真以為她把他看的有多重要，沒想到竟比不上那幫土匪。

“所以在我跟虎頭寨之間你毫不猶豫選擇了虎頭寨是嗎？那些你承諾過我的誓言呢？”

洞房花燭花好月圓之時，她曾經親吻過他的唇角，對他說會一輩子待她好。

宋玉看了一下嚇得抖的跟篩糠似的梁大人，對他說道，“很多誓言是沒有辦法兌現的。”

絕望，難過，悲傷的情緒壓倒了他，讓他快要呼吸不過來，他的眼前一片霧茫茫，看不清任何，想知道事情為什麽變成這樣，明明兩個人之前還那樣好，明明他什麽也沒有做錯，為什麽她要用這種結局來懲罰他。

為什麽看見他這麽難過，她還能這麽冷漠，她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很痛，她能不能過來哄哄他？

他哽咽的連一句話也說不全，以從未有過的祈求的語氣說道，“我們能....不能....當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絕望中帶著一絲的期待，只要她願意粉飾太平，他可以當這些事情從未發生，只要她還願意回來，他就可以繼續自欺欺人。

“不能。”

一句話如同冰錐紮進他已經冰封的心，痛的他幾乎無法站立，那些他們度過的甜蜜瞬間，那些曾經毫無保留付出的信任，愛意，以情感，都消失的幹幹凈凈，她並不正眼看他，只留給他一個冷硬的如同被冰封了的側臉輪廓。

他那麽渴望想要留住往昔，可惜那就是鏡花水月，是他太過於認真。

他的自尊與驕傲，熱情與情感在此刻被她碾的粉碎，他像是整個世界崩塌了一樣，失去了信念感，整個人搖搖欲墜。

“若是我現在墜落山崖粉身碎骨，你也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嗎？”

她的側臉緊繃，眼睫低垂，不發一眼。

沈默如同死寂傾襲了他，他連手中的匕首都快要握不住，抖的如同篩糠。

手中的梁大人三魂丟了一魂，聲音已經恐懼到變形，“你冷靜一點啊，有話好好說啊，宋寨主，你快說你不是這個意思，你跟我就是在演戲啊。”

宋玉仍是低眉沈默不語，事實已經如此明顯。

他沒有想過她可以冷漠無情到如此地步。更不敢相信往日那些甜蜜場景竟是他一人在自作多情，大概他就是這天底下最傻最癡呆之人了把，竟被一個女人如此玩弄於鼓掌之中，而且沈迷不醒。

他還曾真的那般天真浪漫，企圖與她去江南水鄉，做一對尋常夫妻，恐怕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她心裏在暗暗嘲笑他白日做夢吧，她從來沒有把他放進過他的未來，她對他從頭到尾就沒有感情，在虎頭寨與他之間她毫不猶豫的選了虎頭寨。

她曾讓他如臨美夢，也讓他墜落地獄。

那個會給他紮草兔子哄他的阿玉，那個會不舍得吃雞蛋而把雞蛋留給他的阿玉，那個每次都能把他懟到面紅耳赤的阿玉，那些曾經的一幕幕從眼前迅速劃過，如同泡影般破碎，他使勁睜大雙眼，看清眼前這個冷肅無情的女子，突然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她。

眼前已經模糊，他強撐著不讓淚水流下，他撿起最後一絲自尊，“我其實也沒多喜歡你。”

“對不起。”宋玉低低的說了聲。

但是這句對不起顯然沒有安慰到他，他手上一用力，匕首紮進之人的胳膊，熱乎乎的鮮血濺了他半張臉。

半張臉白皙如玉，半張臉紅如曼珠沙華，他揚起唇角，有種病態的殊麗。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我要你悔恨終生！”

他猛的推開身前的人，轉頭朝山崖奔跑而去，帶著滿腹委屈與不甘，如同一個墜落的蝴蝶朝深淵倒去，最後一個尾音也隨著他的最後的衣袂，逐漸消散在風中。

地上的梁大人捂著脖子，但是顯然止不住那咕咕往外冒的鮮血，他的眼球往外不正常的凸起，瞳孔逐漸渙散。

身邊烏泱泱的官兵撲了上去，“大人！大人！”一個個喊得如同嚎喪。

沒多久，身邊的小眼睛便哭喊道，“大人走了！”

聲音咋一聽上去，竟有一絲詭異的喜慶。兩個人的視線穿過人群，不經意交接，像是完成某種交接儀式一樣。

她如釋重負，悄無聲息離開了現場，她走在山間，步伐輕快，此時日頭東升，陽光普照大地，她撥開一層層半人高的蘆葦，堅定朝前走去。

沒有心的人是不會有會悔恨一說的，而她，早就做好下地獄的準備了。

回到寨子之後，張啟明問她該怎辦。

她只是輕描淡寫道，“梁大人死了，一切迎刃而解了。”

張啟明還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直到看見官兵在小眼睛額帶領下，如潮水般退去，才發現宋玉說的都是真的。

他知道宋玉一共收到了兩封信，而付歸在她收到了第二封信那天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宋玉從來不說起，他也不敢問。

從那以後，宋玉好像更加喜怒不形於色，他也看不出她心裏所想，難過與否，她好像就成為了一個真正的一寨之主，威嚴肅穆，更加的遙遙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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