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在銀月坡來回徘徊許久, 此時距離他下課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照理說，他應當到了。

宋玉按捺住性子, 決定再等他一刻。

就在宋玉以為他不回來了時, 一個削瘦挺拔的身影遠遠的走了過來。

他的步伐緩慢，腳步遲疑, 在看到宋玉的那一刻，又像是改變了主意, 便要收腳回去轉身。

宋玉連忙出聲叫住了他, “來都來了，別走啊！”

邊說還疾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我有話跟你說。”

他稍微甩了一下宋玉的手但是卻沒甩開, 反倒被宋玉拉到坡上，只是臉上仍是一派冷淡之意。

“你說不欺我, 我也不欺你，我一開始收留你確實是為了納百兩黃金，可從我們拜堂成親的那一刻, 我便已經把你看成了一家人，成親那天我對你說的承諾也一直當真，只要你不背叛我, 我對一輩子對你好。”

他這才轉過頭看向宋玉，兩個人的實視線交接，灰塵微光畢現。

他直直的看了她片刻，似乎是在求證她說話的真假，他的眉毛輕擰, 原本就冷淡疏離的模樣顯得更加不近人情, 沒有半分之前的誠摯與熱情。

宋玉頓時心下惴惴, 摸不清他的想法，他脾氣向來古怪，感情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也是常事。

於是又好聲好氣的哄道，“那天是我沒有反應過來，沒理解你的意思，現在我懂了，我就跟你說清楚我的想法，我是真心實意想要與你在一起的，我娘臨終前也囑咐過我，要我好生與你過日子，我是真心要與你在一起的。”

他細細的審視了她一番，出人意料的問道，

“那你喜歡我嗎？”

宋玉一怔楞，沒有及時反應過來。她只知道自己對他做了承諾，便不會更改，但卻未曾探尋過自己內心半分，問過自己是否喜歡他，包括押他拜堂成親，那也只是迫在眉睫，不得已而為之。

見宋玉思考的時間過長，他臉色又不對，轉頭又要走。

宋玉急急忙忙拉住他，看他不討厭的話應該也算喜歡吧。

她含糊了一聲，“喜歡的喜歡的。”

他停了腳步，眼神止不住往上飄，表情帶著一絲別扭，“你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宋玉咳嗽了兩聲，聲音稍微大了一點點，“喜歡你。”

這一次字正腔圓，輕聲悅耳。

他看向她，眼睛彎成月牙，原本眉眼間的冷淡之意消散，只剩下冰雪消融後的春風和煦，那雙琉璃眼中盛滿歡喜，

"你若是早跟我表明，我們兩個哪還須得這麽多誤會，即便是成婚，哪還用得著你押著我拜堂。"

宋玉不掩驚訝，“你那時便對我....”

“不是我對你，是我們兩個早已心意相通，我知你早已對我有意，只是一直裝著面上不知罷了。”他糾正道。

宋玉還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對他有意，還被他看了出來，難掩好奇的問道，“你怎知我早就對你有意的？”

宋玉這麽一問，他臉上更是高興，還夾雜著一絲羞澀，“就在山洞那日，小虎都說的明明白白了，你早就打了把我擄回家當壓寨....相公的心思了，你還不承認，你看你後面還假裝要跟小張成婚，其實你就是存了心思要激我的吧。”

他雖一開始唾棄宋玉的出身，但是後面相處中也難免不被她吸引，到真正意識到自己心意的那一刻，也就不計較她身上那些諸多令人詬病的地方了，她用盡手段引誘他，逼著他成婚，在溫泉裏故意親他各種唐突行徑，無一不是她愛他入骨的證明。

想到這裏，他再看她的土匪的身份，粗鄙的行徑也不免覺得歡喜了起來。

宋玉看見他喜不自勝的模樣還有嘴裏的話語，雖說自己知道這委實是個誤會，但是也不好說話打擊他的興致，只選擇閉口不言。

他見她不說話，不由得打趣道，“你不說話可是害羞了？”

宋玉輕輕斂眉，仍是不語，像是極為羞澀的樣子，他看的愈發喜歡，不由得拉起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頭。“你我之間不必害羞，從此以後，我倆之間可坦誠相待，不需要有任何隱瞞，我也不會對你有任何隱瞞。”

宋玉只得深沈的點點頭。

“說起那日成親拜堂，我心中甚是遺憾，我們未曾進行夫妻對拜，眼下我們已經互通心意，不如趁著這丹曦萬頃，春和景明，天地為鑒，我們行夫妻對拜之禮。”

“不必要吧。”宋玉一臉遲疑。

他拉起她的手，柔聲道，“這是我們對著天地許下的諾言，也是我對你的承諾，當日只有你一人行了禮，怎麽也是一個缺憾，我不想我們之間有任何遺憾。”

宋玉見他臉色認真，也只得點了點頭。

伴隨著他一聲聲的喊著行禮的順序，兩個人行完了禮節。

他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柔和。

“我只怪自己沒有更早的認清自己的心意，這樣我們就能更早的在一起。”

宋玉有些遭不住了，“不若我們先回去吧。”

他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嘴角溢出笑意，晃的的刺眼，“走吧，娘子。”

宋玉被這個稱呼喊得一個激靈，“你叫我什麽？”

“娘子——”他拉長了尾音，如清泉擊石般的聲音裏面飽含綿綿情意，內心的喜悅舒暢之感傾瀉而出，眼角眉梢都寫滿了得意二字。

“你以後也須得叫我相公。”他要求道。

宋玉覺得自己實在是喊不出口那幾個字，“能不能換一個？阿付，阿歸都行，都比那個好。”

“可付歸都不是我的名字，我也不喜歡。”他嫌棄的搖搖頭。

付歸是他掛柱時她為他取得，諧音“富貴”，淺薄粗鄙之極。

宋玉細細思索一番，想起她把他撿回來時，從他身上摸到的一個玉佩，當時她把玉佩偷偷的藏了起來，藏在了家裏。

那玉佩上面好像寫了兩個字，起初她不認識，現在想起來卻是知道了，那兩個字叫“靈筠。”

宋玉猶猶豫豫，“我喚你靈筠吧。”

他的眼神微微一亮，“這倒是個好名字。”

“這本就是你原本的名字。”

“你怎知這是我的本名？”

“你被我撿來時身上有塊玉佩，玉佩上寫著。”

“我那玉佩呢？”

“被我藏起來了，回去就還你。”宋玉有些心虛道。

他別有深意的掃了她兩眼，“那也不用，我的東西便是你的，想怎麽處置都隨你。”

宋玉面皮有些發燙，扯著他的衣袖，“走吧走吧，咱別在這了。”

他順從的被宋玉推走，嘴裏卻依舊說著，“不過靈筠太生疏了，你還是喚我相公吧，或者夫君，或者哥哥，都隨你。”

宋玉眼睛一橫，“你自己聽聽這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我們即是夫妻，再親密也不為過。”

宋玉只覺得頭大，但在這事上又說不過他，心頭頓時泛起三分悔意，早知道今天不找他了，這跟自找麻煩有什麽差別。

他卻想著要找個機會讓宋玉說出那幾個稱呼才行。

兩人一路各自心懷鬼胎的回了家。

忙忙碌碌一番，眨眼便到了晚上，宋玉從衣櫃裏找出那塊玉佩，反覆摩挲許久，那塊玉觸而升溫，應當是個寶貝，讓她還給他，她還當真有些不舍。

不過既然都說了給他，她也不會反悔。

正待要去找他時，他也從煙娘的房間搬被子到了她的屋，徑直將被子鋪到了她的床上。

“你這是？”

他笑著解釋，“既然我們已經和好，那就不應該分床而睡，我索性將那屋子裏的被子辦了過來。”他突然拍了下腦袋，有些恍然大悟道，“瞧我這腦子，我還哪用得著搬被子，我們直接睡一床便是！”

說著又要將被子搬回去。

宋玉急忙拉住了他，有些艱難道，“倒也不必。”

他抱著被子停住在了原地，瞇眼道，“怎麽？你不想？”

話說的極慢，但是充滿危險的味道。

宋玉收回雙手，“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宋玉掏出那塊玉佩，“我是要將這塊玉佩給你。”

“那就好。”他恢覆了表情，“我說過我的東西就是你的，你若是喜歡，拿去把玩便可，不必還給我。”

說完便把被子歡喜的抱回了煙娘房間。

夜晚明月高懸之時，房間裏靜寂無聲。

宋玉小心翼翼的捏著被子，全神貫註在身邊之人身上，完全不敢入睡。

只要身邊稍微熱意稍近，她便悄悄挪開一寸，直到身子快要出了被窩。

他長臂一攬，將被子往她那邊挪去大半，身子也朝她靠近。

“你快要跑出去了，小心著涼。”

那雙眸子在黑夜中燦若星辰，聲音帶著笑意，“你別怕，我不是那種人。”

宋玉尷尬一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轉過頭側臉看著她，心生無限歡喜，“我知道的，你只是還沒有準備好，畢竟今日你才向我表明心意，我會給你時間，也願意等待，你放心，只要你不許，我是不會亂動的。”

說完，他悄悄從被子下面摸到了她的手，又改成五指交叉的的形式握緊。

宋玉一僵，卻是沒有掙開，她僵硬的看向頭頂的床幔，心想這人前後變化實在太大，比女子還要粘人。

他握緊她的手，感受到身邊人的溫度，臉上笑的甜蜜蜜的，覺得今日的時光真是幸福的不似真，白天或許還拘著面子，有些話不好意思出口，等到了晚上，說不完的情話像筐金豆子一般的一籮筐筐了出來。

“今日你向我表明心意那一刻，我真是快活極了，這世間沒有比有情人互表心意更令人快活的事情了吧？”

“我們以後要好好在一起，要永遠永遠在一起，我不要你待我好，只要你待你自己好，我也會一輩子待你好。”

“我太開心了，開心到現在都睡不著，你睡著了嗎？”他轉頭一看，卻發現枕邊人已經閉眼沈睡，呼吸均勻。

他抿嘴一笑，擡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仍然毫無反應。

原來是真的睡著了。

他想了想，又擡起身子，忍不住在她的額頭印下淺淺一吻，又帶著點得逞的笑意鉆回被窩，他緩緩閉上眼睛，低聲說說道，

“我甚是歡喜你。”

黑夜裏，看似熟睡的宋玉眼皮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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