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線索突然就在宋玉的腦海裏迅速串成線, 她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難道是你把他打暈的？寨子城防一向滴水不漏，外人基本不可能進寨子，那天大家都來婚禮現場了, 不可能也沒時間去把小張打暈, 只有你不在，那兩天你離家出走實際你就是去埋伏他去了, 你把他打暈，拖到山洞藏了起來, 所以那天我見你, 你神色漂浮滿腳泥濘。”

越說語氣愈發肯定，短短幾句, 宋玉迅速推測出完整的事情走向。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一臉鎮定, 穩若泰山，“我沒有做過這件事情, 剛剛說他受傷我不過也就是順嘴一說，胡亂猜測而已，我見那小子對你不像是無意的樣子, 沒來參加婚禮大概率應該就是出了什麽意外，我這麽想很正常，你不要隨便懷疑我。”

宋玉一臉懷疑的眼神審視著他, 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麽東西。

但是他的表情太鎮定了，她找不出一絲漏洞，她的心裏又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憑他的腦子好像也不能做出這種事情，而且演技還這麽好。

“你別這麽看我, 你看也看不出什麽東西, 我沒做過的事情我當然不會承認, 而且，我有做這件事情的動機嗎？我吃飽了撐著阻止你們兩個成親，然後讓你你來禍害我嗎？”

說的也有道理，他確實沒理由把張啟明打暈無法參加婚禮，而且還自己頂上。

宋玉半信半疑。

他順手拿起一本《三字經》，“今天的教習，你還要不要繼續了？今天學三字經。”

“學！當然學！”宋玉不再跟他糾結小張受傷一事。

“你先把昨日的學的字默寫給我看看。”

正待宋玉要拿沙盤默寫時，他卻說“等等。”

接著宋玉就見他拿出一支筆，又去倒了杯茶水，他把筆遞給她，覆而挑眉，“總用沙盤寫終歸紙上談兵，你用這個試試。”

於是宋玉便沾著茶杯裏的水在桌上聯系了起來，寫完了前幾日他教給他的一些字便讓他檢查。

他看著桌面上宋玉寫的字，眉頭越皺越深。“狗叼著筆爬出來的的都比這好看。”

宋玉把筆遞給他，一臉您請指教的表情。

他沒有接過筆，反而直接握住了宋玉的手，開始一筆一劃帶著她寫了起來。

“手要穩。”他的掌心握住她的手，手腕沈下去如同千斤壓頂，穩重絲毫不動搖。

“這是橫，這是豎，撇捺，勾，每一個筆畫都要清晰，在開始或者轉折的地方，筆力要沈下去，這下來寫出來的字才會好看。”

宋玉按照他說的，每個字都聽進心裏，屏氣凝神，很快就感覺下筆流暢了很多，寫出的字也比之前歪歪扭扭要好了很多，至少一個個能看清楚是個什麽字了。

宋玉難掩興奮的回頭，“我會寫了，會寫了！”

剛好擦過他高挺的鼻尖，鼻尖觸碰帶來的蘇蘇麻麻的觸感傳遍全身，她看到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她像是在看著一樣稀奇物件一般盯著這個凸起且還會上下滑動的物件，她摸摸自己的，卻又好像沒有。

桌上的煤油燈漂浮不定的閃爍，發出昏黃明滅的的光，像是花的蓓蕾編織出一場迷蒙夢幻的夢境，夢境的人就在眼前看看不過一尺的距離，她纖細的手背還發出著沁涼的溫度。

溫熱的呼吸鋪灑在臉上，她才意識到兩個人的額距離有些過於近了，她稍稍退開，

良久後，宋玉眨眨眼，指著他的臉說，“你臉好紅。”

他連忙慌忙的退後，隨後鎮定道，“屋子裏太暗了，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你臉通紅的。”宋玉堅持道。

“天太熱了，我被熱的。”他擡起手扇扇風。

“這個天也就你說熱。”

“宋玉你夠了。”他沈了臉色。

她都不知道他怎麽又惱羞成怒了，也習慣了這個人突然說變臉就變臉，搖搖頭，拿起筆自己再接著練習。

日子不知不覺的流淌過去，時間來到五月，轉眼迎來了初夏，此時不周山上的樹木木開始茁壯生長，蔥蔥郁郁，河流溪湍裏的魚兒也多了起來，寨子裏的後生也經常去河裏捉魚，改善生活。

五月的鱸魚正是肥嫩鮮美的時候，這天宋玉操演結束，直接去了河上捕魚，她準備捉一兩條鱸魚回去給娘補身子。

她卷起袖管，雙腳踩在溪流底，此時天氣回暖，溪水也沒有那麽冰涼，無數的魚兒圍繞在宋玉的腳底，她拿著叉戟看準一條，眼疾手快的紮了下去。

“寨主寨主！”遠遠的傳來小虎急切的呼喊聲。

他飛毛腿一般跑到河前，大喊著，“寨主不好了，煙奶奶，她.....她不行了！”

三叉戟掉入河裏，宋玉甚至都沒有穿鞋，提起腿就往家裏飛快地跑去。

到門口的時候，便看到他在床前捧著痰盂，床上的煙娘止不住的嘔血。

整個下巴都全是血，地上也都是。

老張站在旁邊，止不住的搖頭。

屋子裏的血腥味昏昏沈沈，讓她幾欲作嘔。

“玉…..兒，玉兒呢？”她的嘴裏鮮血直流，連話都說不清，只是呼喊著宋玉。

宋玉站在門口，那一刻她甚至都不敢進去。

“小虎去叫她了，她馬上來了！”他在一旁說道。

“那….那就好….”煙娘氣若游絲的說著。

宋玉顫顫悠悠踏進房門，“娘……”

床上那人聽見聲音，努力睜眼朝門口望去，嘴裏還再往外流著獻血，她費勁道，“過來。”

宋玉雙膝跪地，逶迤挪上前，聲音顫抖，“娘，我來了.....”

“玉兒，娘要走了.....”

宋玉連忙握住她的手，“不，不會的娘，你會長命百歲。”

“傻.....孩子，”她好像又支撐不住，胸前劇烈起伏了好幾下像是要咳嗽的樣子，但是又怕嚇到眼前兩個孩子，於是生生喉間那股血氣咽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娘.....說兩件事情，你要記住，第一，你要好好照顧寨子裏的人，但是沒有人能比你的快樂還有自身幸福更加重要，娘希望你永遠快快樂樂，第二.......”她費勁吸了一口氣，接著說，“你要和付歸好好在一起，娘看得出來他是個好孩子，你不要辜負了他。”

宋玉嗚嗚咽咽的點頭，早已是滿臉淚水。

煙娘顫抖的提起雙手，想最後摸摸宋玉的頭。

終究是太費力了，她也太累了，手擡到半空中，就沈沈的倒了下去，連那句“過來 ”也未曾說出口。

最後一絲綿長的呼吸歸於沈寂。

老張輕輕闔上她的雙眼，對宋玉說了聲，“節哀。”

瞬間整個世界都好像崩塌了，她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也看不見任何，她像是被所有人隔離開，游離在世界之外。

她的雙膝跪地，如同被抽去脊梁骨一般，整個人彎了下去，頭也深埋在胸前。

他註意到她的不對勁，連忙沖上前查看她的狀況，卻發現她眼神空洞的如同傀儡，一雙唇早已被咬得稀爛但仍未松口，嘴角鮮血淋漓。

“你醒醒！松嘴！松嘴啊！”

他拍打著她，她在這樣咬下去，嘴都要爛掉了！他見她毫無反應，只能強行用手指掰開她的嘴。

沒有東西可咬的她直接一口咬在他的手掌下緣，頓時鮮血淋漓。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他長長的嘶了一口，但是卻強忍著沒有推開她，而是用另外一只手搖晃她，“你醒醒，宋玉，你給我醒過來！”

宋玉毫無反應只是拼了命的咬著口中的物事，直到滿嘴鮮血淋漓。

老張想要來拉開她，卻被他示意先不要動。

她嗚嗚咽咽的哭著，像一只被遺棄了的貓，哭的絕望而又悲傷。

他不停的撫著她的頭，嘴裏笨拙的安慰道，“不哭不哭。”

“我只有一個人了，從此我是一個人了。”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那些眼淚滴在他的手上，滾燙灼人，他笨手笨腳的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覺得此刻仿佛像是尖刀刺在他的胸口，心痛又心疼。

那些播撒在心頭的種子終於發芽，長成了一顆茁長繁茂的參天大樹，深深紮根在他的心裏，不講道理的野蠻的占據了他的全部。

“宋玉，你還有我，我在這裏。”他握緊她的手，將她牢牢抱在懷裏，手掌撫在她的後腦勺，語氣堅定，“我會永遠陪著你。”

懷中的人哭的暈了過去。

“她是一時接受不了眼娘走了的事實，醒來便好了。”老張在旁邊道。

他默然的點點頭，不自覺抱緊懷中的人。

“這喪禮是現在辦，還是等寨主醒來辦？”老張問道。

“我來吧。”

等到宋玉清醒來，已經是三日後，睜眼便是滿目素縞，小虎跟他說，煙娘已經下葬了。

宋玉麻木的起身，正要出門。

小虎見她神色不對急忙拉住了她，“寨主你要去哪裏？”

宋玉摸摸他的頭，只是叮囑了一句等我回來。

外面的雨下的格外大，豆大大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塵土，雨中煙霧裊裊，一個人也沒有，大雨迎面打的她睜不開眼，強烈的水汽沖進口鼻，她的心中只有一個堅定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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