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一直等到天黑也沒看到那個身影，他只得一臉沮喪的一個人回了家。

剛進院子就看到裏面點著燈，宋玉坐在門口翹首等待的身影，小虎一下就酸了鼻子，熱淚滾滾而下，朝宋玉飛奔過去，“寨主！”

宋玉見他只有一個人回來，神色不定，“他人呢？藥呢？”

小虎聲音帶著哭腔，“他人跑了，我在城外等了他一天也不見蹤影，我只能一個人回來，藥……”小虎的聲音沈了下去，“藥也沒了。”

“對不起，寨主是我不好，沒有看好他，錢沒了，藥也沒了。”小虎低著頭，臉上的淚珠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

須臾沈默後，宋玉揉了揉眉心，眉間全是疲憊之色，“無事，我再去找小張便是了，這事也不怪你，他要跑，你也沒辦法，是我太輕信於人。”

此時屋裏傳來一陣微弱的咳嗽，二人聽見立刻進了房。

“娘！你醒了！”

“煙奶奶！”

宋玉一臉擔憂：“娘，你感覺可還好？可還有哪裏難受？”

煙娘費力的睜開眼睛，“無大礙，你們兩個不用擔心。”

她一向梳理的整整齊齊的鬢角此時也多了幾份淩亂，眼神裏的精氣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疲累與虛弱，整個人看上去像是突然老了十歲一樣。

宋玉替煙娘掖好被子，聲音難得哽咽，“娘，對不起，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遭此劫難。”

“你我二人說什麽對不起，這事跟你沒關系，只能說明我命中註定有此一劫，你看我現在……咳咳…..不沒事嗎？”

“徐玉珍——”宋玉咬咬牙，“我不會放過她的。”

“玉兒，你莫再計較此事，她心中縱有再多怨氣，經過此事想必也會從此消停，你若是再跟她鬥，這才真是不見個頭。”煙娘不自覺又皺起了眉頭。

宋玉不想她再擔憂，於是連聲應好，心裏卻是暗自下了決心。

“好了，這麽晚了，你們兩個不用守著我，洗漱了去歇息吧。”

兩人出了房門，宋玉這才叮囑小虎：“你奔波一天了，先去休息。”

小虎見宋玉提了燈籠，正要出門，不禁問道，“寨主這麽晚了，你還要去哪？”

宋玉連忙比了個“噓”的手勢，壓低聲音道，“我去小張那走一趟，免得早上撲空。”

說著便提著燈走進了院子裏，前面的燈光冷冷戚戚，宋玉一向修長的背影此刻看起來竟是分外單薄脆弱，小虎看見她離去的背影，喉頭一陣酸澀。

宋玉趁黑來到小張家，敲了敲門窗，“小張，小張！”

屋裏一陣窸窣，過了會，才見人點著燈走了出來，看清是宋玉，面帶驚訝道，“寨主姐姐，你怎會這麽晚過來。”

宋玉一臉不好意思，“有件事情須得麻煩你，有幾昧藥公庫裏沒有，還得勞煩你明日去鎮上走一趟。”

小張了然，“我還以為是什麽，沒想到竟是這事，我爹回來時跟我說了，即使你不跟我說我也是要去問你需不需要我的幫忙的，寨主姐姐你放心，明日我便趕早去鎮上，那幾昧藥我也心裏清楚。”

宋玉當即十分感動，“那這樣可就麻煩你了，實在不好意思，這麽晚找到你。”

小張擺擺手，“不妨事不妨事，你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都直接跟我說，用不著客氣。”

宋玉一臉真誠的看著他，“小張，其實你人真的挺好。”

小張笑的靦腆，“你已經是第二次這麽說了。”

宋玉摸摸頭，尷尬道，“啊？是嗎？”

小張撲哧一笑，“所以你下次可得換個說辭，這才顯得真誠。”

其實她都不記得第一次說是什麽時候，但是她還是雙眼誠摯道，“好的”。

一陣涼風吹來，宋玉看見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於是道“大晚上把你叫醒真是不好意思，你先去睡吧，我也要回去了。”

誰知小張反而順手關了身後的門，“我先送你回去吧。”

宋玉連連拒絕，“這怎麽好意思，我自己一個人可以回去的。”

此時月朗星稀，道路坦蕩，任是八十老媼走在路上也不會摔跤，讓小張送她回去實在是不好意思。

誰知小張反手關上了身後的門“走吧，大晚上的我都醒了，這一時半會也睡不著，不如陪你走一截。”

見他把門都關了，宋玉只得同意。

兩人並肩而行，走在鄉間的道路上，頭頂是呼嘯而過的冷風聲音跟腳下的步伐混亂聲，宋玉提著燈，一路默默無言，只覺得氣氛有些尷尬，她想快些到家，於是加快了腳步。

身邊的人為了跟上她也加快腳步，誰知一個身形不穩——

宋玉眼疾手快的接住旁邊的人。

煤油燈砸在地上，燈光熄滅，周圍只剩星光點點以及蔓延的無邊無際的黑夜。

他撲在宋玉的懷裏，黑夜限制了他的視覺，卻讓其他五感變得無比敏銳，他清晰的感受到臉頰觸碰的柔軟還有耳邊傳來的心跳聲。

“你沒事吧？”宋玉扶起他。

“沒.....沒事。”

第二日一大早，小張便送來了藥，宋玉連忙吩咐了小虎煮藥，自己一邊招呼小張。

她將小張引進門，倒了杯熱茶給他。

遞給他的時候她看到小張的頭發上還掛著清晨的露水，想必是一大早便出門了，這方才才能把藥這麽快送來，於是感謝道，“今日幸好又你將將藥送來，不然我娘不知何時才能喝上藥。”

小張靦腆一笑，露出臉上的梨渦，“小事一樁。”

“不若今天便留在這裏吃飯吧。”

小張思考了一下，隨即點頭，“也行。”

“你現在這坐會，我去給你拿錢，藥錢還未曾給你。”

“不用了寨主姐姐，都是小錢。”

“小錢也是錢。”

宋玉卻直接回了房裏，從櫃子裏拿出錢，給了那人三兩，結果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現在她全身身價也就只有三兩了。

她戀戀不舍的拿出銀子，覆又走到小張面前。

“這三兩銀子你拿著。”

“不不不，還是不用了。”

宋玉見他一直推脫，便直接上手握住他的手，硬要塞到他手裏。

小張卻硬是不肯收，兩人一番拉扯中，門口卻突然走進來一個人。

他鼻青臉腫的渾身臟汙，再也不覆原本的俊秀。他的眼神在兩人拉扯的雙手上逡巡了一會。

宋玉回了神，直接將銀子放進小張懷裏，“你不收我的錢，我以後還怎麽好意思找你幫忙？錢拿著，別推辭了。”

這才轉身進了廚房，竟是看也未曾看他一眼。

原本的鍋被他鑿壞，宋玉還未來得及找人來修，於是便用其他的小鍋替代蒸了幾個饅頭烤了幾個紅薯在家幾疊鹹菜。

她招呼了侍奉煙娘的小虎還有堂裏的小張，三個人在院子裏擺了椅子準備吃飯。

氣氛卻是異常的安靜。

小張用餘光瞥了一眼門口雙拳緊握之人，試探的問道，“不喊他嗎？”

宋玉卻是不回答，“先吃飯吧，家裏的鍋壞了還未來得及修，只能吃些這種東西，委屈你了。”宋玉面帶歉意。

“不妨事不妨事，而且我就喜歡吃饅頭！”小張邊說還拿了一個饅頭大大的咬了口，不再談起他。

誰知這時候他卻上前，怒氣沖沖一腳踢翻桌子。

吃食撒了一地。

現場氣氛沈默的可怕。

宋玉擡眸，朝小張溫和的笑道，“不好意思小張，只能改天請你吃飯了。”

小張連連擺手，“沒事沒事，那我就先走了，改日再來拜訪。”

沈默良久，他撇開臉。

“我不是故意的.....”

“你確實不是故意的，你去通知商隊有匪也不是故意的，你平日那些眼高於頂的清高姿態也不是故意的，說的那些陰陽怪氣諷刺人的話也不是故意的，鑿穿大鍋也不是故意的，拿錢去買藥藥沒買到人也不回來了，你只是在做你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而已。”

一番話說的及其紮心，連眼神也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他變了臉色，“你什麽意思？你以為我不想回來嗎？”

“若不是小張我娘到現在都喝不上藥，你剛剛卻叫我們在他面前那樣難看，我現在，”宋玉看向他，頓了頓，“非常後悔為了莫須有的百兩黃金救你，若不是你我們根本不可能有這麽多問題。”

“你是不是一直就特別不耐我，只是為了錢財才與我和睦共處？”

“不然呢？”宋玉反問道，“你瞧不起我們占山為匪，我們也看不慣你惺惺作態，大家本就是兩路人，銀貨兩清的關系罷了，難不成還有情誼？”

宋玉一臉諷刺，向來溫和的臉上說出這種話仿佛格外有殺傷力，讓他覺得自己心中那些愧疚想要求和的想法顯得極其可笑，他勉強壓抑住心裏的怒氣，“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現在是在容忍你！”

宋玉輕哼一聲，“我是小人，您是大人，可不敢勞煩您容忍！”

“當初可是你求著我留下來的，我現在傷好了，你若再這樣我就不在你這破屋子呆了！”

他心中怒氣難掩，威脅她道。

但是未曾想，她竟是一點餘地也不留。

“那你走吧，反正我這破屋子也留不下你這尊大佛。”

她無所謂道。

“你.....你好得很！”他連連道好。

話都說道這份上了，他終於是拂袖離去。

剛出門口又折疊而返，將一個東西扔到宋玉懷裏。

“你的東西還給你！”

竟是那只草兔子，幾日過去早就失了青翠欲滴的光澤，但是仍舊十分立體，草葉一絲也沒損壞，可見被人保存的很好。

宋玉冷笑一聲，想都沒多想，便把草兔子扔進炭盆，激起一陣火苗四濺。

演武場。

一向風雨無阻考校練習的宋玉已經缺席了好幾次。

後生們紛紛暗地裏討論宋玉是因為什麽事情耽誤了，竟然連續好幾天都沒有過來訓練。

“你們聽說了嗎？徐玉珍那瘋婆子把煙娘都氣的病倒了。”

“她好端端的去惹煙娘做什麽？”

“還不是前幾日她兒子在咱們這裏受了氣，她丟了面，這才找到煙娘一個弱女子伺機報覆。”

“這人也忒惡毒了些。”

“誰說不是呢？你看今日許三都心虛又沒來！”

“他要敢來，我能把他腿打瘸。”趙德一拳狠狠打出，兇狠道。

人群裏不知有誰說道：“我早上來的時候看到他在河邊撈魚，不知道這會還在不在。”

趙德眼睛一亮，“兄弟們，咱們走！看看去！”

幾個人相邀一起來到了河邊，許三果不其然還在。

他拿著冰錘鋪在河面，小心翼翼的鑿著冰，看樣子是應該要鑿穿冰面撈魚。

趙德對著雙手吹了吹熱氣，然後提緊褲子，“兄弟們，等會我給你們表演場大戲看。”

“什麽戲？”

“癩皮狗變身落水狗的大戲！”

趙德放輕腳步，小心翼翼走到許三面前，“我的好大兒，接下來就看你表演咯。”

接著便一腳把許三踹進了他自己鑿出來的冰坑，許三甚至都來不及呼救，便落入了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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