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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杏仁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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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只知道安姑姑所求落空,卻不知道是不是喜姑姑留下來頂了這個缺,一進屋就要找她,扒了她的脖子不撒手:“姑姑抱!”

喜姑姑一把抱了她在懷裏,明沅把頭挨在她肩上,喜姑姑見屋裏只有采菽采苓兩個,不見采薇采茵的影子,便皺了眉頭:“采薇呢?怎不見她?”

采菽叫這一瞪束了手腳:“采薇姐姐頭疼,便先下去歇著了。”

喜姑姑擡眼看看采菽,見她模樣也知道是那碟子蜜餞子出的事:“既是身子不好,便該取了藥吃,開了櫃子拿兩付去給她,說我讓她歇一天,等好透了再來給姑娘當差,姑娘人嬌貴著呢,便你們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只管回屋去歇,總歸不少這一兩個人。”

這話說得重了,采苓連頭都不敢擡,等采苓去送藥,采菽去拎水,喜姑姑便搖了明沅拍哄她:“姑娘怎的了?”

明沅咬咬嘴唇,紅透了臉:“沒見著姑姑,想了。”這一句說的喜姑姑眉頭都舒開了,小人兒跟她親近,她自然高興,可笑意還沒到嘴邊就又僵住了,擡頭看看,吐了口氣出來:“姑姑在呢,咱們去凈房洗洗,吃了杏仁糊糊就睡吧。”

明沅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只能拉了她的手不放,扒著喜姑姑的胳膊賴在她身上。明沅是會自己洗澡的,她會扶著坐在大浴盆裏,皂豆都是自己搓出泡來往身上抹,喜姑姑頭一回看見,背地裏不知罵了多少句,罵睞姨娘竟叫姐兒自個動手洗澡。

等明沅賴著要讓她來洗了,喜姑姑又是笑又是嘆,真個擼起袖子來,細細給她擦背,到她這個資歷,早就留起了指甲,小心翼翼拿手掌打泡,還把頭發放下來一並搓了。

明沅乖乖坐在澡盆裏頭,閉著眼睛抿著嘴巴,等著銀匜裏頭傾出水來,沖掉身上的泡泡,她人生的好,做這付樣子惹人愛,喜姑姑看著她眼角眉梢都綻了笑意,拿軟毛巾子抱她裹起來,胳膊窩裏拍上些冰片粉,再叫她自個兒拿細毛刷子刷牙。

明沅正漱口,八寶掀了簾子進來,蹲了個半禮:“太太請喜姑姑過去說話。”明沅一驚,差點叫水嗆著了,喜姑姑拍了她的背,等她刷了牙,這才讓采菽守了明沅,自個兒抹幹凈手,往上房去了。

明沅的眼睛跟著她出去,站到羅漢榻上扒著窗框看上房燈火,緩緩吐了口氣出來,若是喜姑姑當真要留下,她便不是不強也得強了,要是連屋子裏的丫頭都憚壓不住,還怎麽過剩下的十多年。

她不知道幾時出嫁,估摸著古代大概是十五六歲,初中畢業的年紀就要出嫁,身邊沒個能幫手的人,還有一個凈拖後腿的睞姨娘,要是喜姑姑走了,就只有一條路能走通了。

明沅原來給自己制定了兩個方案,兩線並行,一個是喜姑姑,一個是澄哥兒。喜姑姑在上房說得上話,也管得住丫頭,有她在房裏鎮著,別的姨娘姐妹不敢丈著年紀大些就欺負她,她還能看見明沅現在還看不清楚的事,比如明洛那隨口一句話。

她若真是個三歲大的孩子,叫人占了口舌便宜定然覺不出來,可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心大眼疏,明洛說了什麽也只當她是孩子話,根本不會放在心裏。

房裏只有采薇采菽跟喜姑姑,采薇不管事,采菽嘴巴牢,能把這事兒捅給紀氏知道的,就只有喜姑姑了,紀氏這才借了賞東西敲打張姨娘。

喜姑姑是吃準了紀氏重規矩,發落了嚼舌根的,穩住了明沅在宅子裏的位置,這番見事的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練就的。

澄哥兒更不必說,他是長子,跟紀氏也同親生母子沒有兩樣了,明潼是姐姐,那她就當好這個妹妹,天長日久的處下去,明沅相信自己能跟他培養出感情來,紀氏要是還有兒子,那後面這個就當弟弟,要是紀氏沒有兒子了,那澄哥兒就是顏家最粗的一條大腿。

若是此刻把喜姑姑調走,再來的姑姑還會像她一樣誠心待人?明沅呆坐著由采菽給她擦幹凈頭發,趴在床上,手指摳著褥子上的繡紋,時間太少了,要是她能跟紀氏更親近,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上房裏頭點了一對琉璃蓮花燈,映得紀氏臉頰明明暗暗,看不分明,她闔了眼兒靠在榻上,喜姑姑進去行了個禮,見屋裏沒有旁人,連瓊珠都退到落地罩外頭,心裏估摸著知道紀氏要說甚,走過去叫了一聲:“太太可是白日裏走了精神,這才睏倦?”

紀氏掀掀眼皮,指了面前的繡墩兒讓她坐,歪著撐起來半坐住了:“沅丫頭這幾日可好?”喜姑姑聽見這問的不尋常,早間又聽了安姑姑說那許多軲轆話,早就明白過來,她只點頭笑著回:“六姑娘才來倒還拘束,住的久了,自然就好了。”

紀氏點點頭,伸手攏一攏散頭發,人還是懶洋洋的:“你一向精心盡力,沅丫頭又是個可教的,你費了多少心力,我心裏都有譜。”

喜姑姑只裝著不知道紀氏要點人下去管莊子,她原也沒想沾這回手:“哪裏敢受太太這句話,在光宅子裏頭,便是宅子外邊也是處處靠著太太的,盡心力那是該當的。”

紀氏微微頷首,嘴角帶了笑意:“老宅那頭來了信,你相必是知道的,這地界只怕呆不長,我想挑個穩妥的人,把事兒管起來,你看著,誰更合適?”

“太太折殺我,”喜姑姑坐在繡墩還欠欠身子:“若按著資歷來,自然是安姐姐,她跟著太太管過帳,必不致叫下邊人欺瞞了去,若論旁的,我倒不知了。”

紀氏挑挑眉毛,聞言一笑:“我原來也想著她,可若真要回去辦大事,便更離不得她,只好繞過去,再擇旁人。”

喜姑姑一聽這話,便知紀氏自始至終沒打過讓安姑姑留下來的主意,她這番奔波,打著安姨娘的旗號,為的還是自家,太太的陪房裏邊,平姑姑一家子在江州管著莊子,她的男人兒子在金陵管著紀氏的嫁妝鋪子,便只有安、樂兩個不曾捏著實惠。

可她也不思量思量,樂姑姑不曾嫁人,這輩子都呆在府裏了,跟老子娘更是斷的幹凈,賣斷了死契的,太太這才把人事上頭的事俱都交給她,她孑然一身還圖個甚?

安姑姑卻是自把侄女送進來當妾起,太太便用著她,也不能真心信她了。喜姑姑心裏想著,嘴上卻道:“這倒是正事,自然還是府裏的大事要緊。”

大事指的便是顏家大伯的喪事,只沒到最後不能稱喪,紀氏也不曾虧了安姑姑,總得有些糖給她甜甜嘴兒,這些年她也得了不少,只一山望著一山高,當別個俱跟她一樣,眼睛只盯著銅錢孔。

紀氏把話說的透亮,指了桌上的匣子:“這個七寶瓔珞是給沅丫頭的,隔幾日我去上香,別個不得空,帶了她去。”

“替六姑娘謝太太的賞。”知道紀氏無話要說,捧了盒子往西暖閣裏去,還沒進門就看見采苓探了腦袋,見她來了,兩個丫頭也顧不得規矩,就怕她要走,連明沅都坐起來了,喜姑姑不欲多說:“姑娘來瞧,太太賞下來的,過幾日還要帶了姑娘去上香呢。”

明沅打開盒子見那個瓔珞華貴非常,就是喜姑姑也嘖嘖稱奇,點了這付瓔珞給她看:“怪道叫七寶,真是七寶。”赤金的項圈,銀打的雙龍頭,琉璃,硨磲,瑪瑙,珍珠,紅寶串成的穗子,佛家七寶全齊了:“是該帶了這個去禮佛。”

這一個怕是為著敲打安姨娘才送來給明沅的,喜姑姑摸了明沅的頭:“到了廟裏頭,可知道要求什麽?”見著天色晚了:“明兒再教給姑娘,今兒先熄了燈吧,太太那頭也得歇著了。”

說著把東西交給采菽鎖到櫃裏,抱著明沅搖她兩下,見她還瞪了一雙大眼看著,一面拍哄一面湊到她耳朵邊上:“姑姑不走。”

明沅一聽,把頭往她肩上一擱,眼睛一熱,鼻子發酸,叫喜姑姑一下下撫著背,淚意一忍過去,倒有些困了。

她午間就沒睡足,心裏一直掛著這事,一聽她不走了,睡意翻了上來,紀氏把莊子交給誰打理也不管她的事了,打了個哈欠,往被子裏邊鉆,一翻身睡了過去。

第二日再去上房,就看見安姨娘紅著張臉,卻是紀氏拿了兩塊紅寶一匣子珠子出來賞她:“哪得白饒了你的東西,那付珠子箍兒倒賠了你好些個珠子,你統共才多少東西,這些個便算我賞你的。”

安姨娘眼圈一紅,差點淌下淚來,既是賞她的,便是她私用的東西,跟公中發下來的衣裳首飾不同,那些是造了冊的,若不然她怎麽會守著這許多衣服首飾卻沒法子幫補弟弟。

她又是彎腰又是稱謝,明湘卻站著垂了手,眼睛一直盯著大花紅毯,紀氏擺了手:“得啦,再推成什麽樣子了,過兩日我帶了沅丫頭去上香,夜間才回,你們各自方便,便不必來院裏請安了。”

明洛聽見寶石珠子已是斜了眼睛去看明湘,再聽見出去上香,立時就擡了頭,可看見連澄哥兒都沒得去,自家更不必想,就又低下頭去。

澄哥兒一把拉了明沅:“六妹妹,你幫我求求菩薩罷,叫三姐姐趕緊家來。”明沅清脆脆應了一聲,紀氏一把摟過澄哥兒:“你姐姐知道你想她,定然高興。”一只手摟了澄哥兒,一只手扶在腹上。

這幾日身子不適,紀氏自個兒也覺出來了,日子未到沒個準信,她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只盼這回是真有了,若能得個兒子,澄哥兒往後出身有了產業有了,也不枉母子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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