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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三流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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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流情人只在床榻相遇,管他真話謊話傾心一夜,夢醒後各自安好,在人群相見不相識。

“二流情人還要搭上金錢關系,錢給到位了,消失得幹幹凈凈,偶爾有貪心不足的時候,但關鍵還是錢的問題。

“我和他在同一屋檐下日夜相對,日後註定瓜分我的法定伴侶能給他的遺產,法律、情理,我們牢牢綁定在一起。這樣的情人關系,當然只配稱為三流。”

《三流情人》沒有采用人類作為主角,而是虛構了一個蝶族。主角是蝶族的無翅者,黑發,是蝶族的地位底層人士。可它出生的蝶族的鳳尾種,又是蝶族的貴族。身份的沖突使主角明面上光鮮靚麗,背地裏卻備受欺淩。

家族為了面子上過得去,給主角配備了一個護衛蝶。

護衛蝶與它年紀相仿,整天洋溢著對生活的熱情。主角漸漸被護衛蝶吸引,偷偷與它遛去草原玩耍。護衛蝶的翅膀並不絢麗,在主角看來,卻是最好看的翅膀。

主角對護衛蝶暗生情愫。在一次林間游覽中,忍不住偷嘗禁果。蝶族的貞潔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份。

它們的愛來得轟轟烈烈,很快私定終身,即將在雪夜裏私奔。它們甚至約定,如果被抓了,就喝毒藥殉情。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家族的其他蝶事先得知主角的計劃,它們想讓主角去聯姻,怎麽允許主角有自由呢?主角被當場抓獲。

此時護衛蝶也被抓來了,綁得並不嚴實,腰間的掛墜裏藏著毒藥。主角拼命反抗,好不容易掏出毒藥一口吞下去,以死明志。可護衛毫無動靜。主角似乎意識到什麽,瞪大覆眼看著它,質問:“你的毒藥呢?你的勇氣呢?”

護衛蝶說:“我給你的不是毒藥,只是糖丸……我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勇氣。”

主角如遭雷擊地楞在原地。

家族蝶哈哈大笑,說:“它在臨行前一天後悔了,我威脅了幾句,它就全爆出來。你以為真的有蝶喜歡你嗎?除去身份外,你什麽都不是。”

護衛蝶滿含歉意地說:“抱歉,我玷汙了你的身份……”

“不!你錯就錯在把毒藥換成糖果。”主角忍著淚說,“你汙蔑了我的勇氣,玷汙了我的愛!”

護衛蝶被驅趕出領地,主角被關在家族裏。主角只能在後花園散步,還得忍受他蝶的嘲笑。

某一天,主角在花園燒烤時,遇到一只年長蝶。

“我以為像你這種貴族,不會幹這種粗活。”年長蝶扇扇翅膀以示禮貌,“也不會品嘗這種……快餐食物。”

主角說:“貴族身份不是我的一切,我擁有比任何蝶都自由的心靈,我要讓我的心舒服。”

年長蝶問:“難道真的很好吃嗎?”

主角這才正眼看它,許多蝶圍觀過它燒烤,只有年長蝶問食物味道。它有所改觀,禮貌了一點:“請嘗嘗吧。不用擔心,這裏不會有外蝶來。”

年長蝶吃了一口,又和主角並肩散步,然後離開了。第二天,主角才知道,那個年長蝶竟是它的聯姻對象!

年長蝶說:“我承諾不會桎梏你的自由,因為我看重的是你無拘無束的心靈。”

主角被打動了,答應和年長蝶試試。它們一個飛,一個走,在街道、在城堡、在河岸,聊得無比暢快。年長蝶被主角的姿態吸引著,主角也沈迷於年長蝶驚人的見識。主角決定和年長蝶聯姻。

然而婚禮第二天,年長蝶才說,自己其實是二婚,有個孩子,怕主角不答應和它交往,才隱瞞不報。

主角再一次震驚了。

“我不介意愛的先來後到……但我介意你的誠實,親愛的,你還會有其他謊言嗎?”主角問道。

“我只是害怕你會離開。”年長蝶說,“倘若我有謊言,也一定是為了你好。”

主角:“你的愛太傲慢,可我們是平等的。”

但木已成舟,主角只得和年長蝶來到新居。

主角感覺自己沒有來到新環境的喜悅,反而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窒息。它們潦草過夜。年長蝶總要應酬,主角好似別墅中沒有價值的塑料花。

直到意外橫生,年長蝶遇到空難,成了植物蝶。

年長蝶的孩子,讀法律的蝶,簡稱法學蝶,從其他領地趕回來,恰巧與主角在別墅門口四目相對,一眼萬年。

……

稿件一式兩份,席餘燼同時分給他的鄰居讀,免得他們話太多。

伺體們一邊吃蜜條,一邊躺在荷葉上,輪流來閱讀這份稿件。

他們的第一個感想是……

“好多兒童不宜內容!”

都不敢大聲讀出來,臉紅心跳。

A級,你、你的故事,這麽勁爆的嗎?

但伺體們只是吃驚了一會兒,他們原本來自不同種族。一般而言,能進行宇宙航行的種族已經能消除生育帶來的負面影響。宇宙生物們對這點事都看得很開,所以沒感覺《三流情人》有不宜閱讀的內容。

他們興致勃勃地讀下去,被裏面的劇情吸引著,一股暖流治愈著自己幹涸的靈魂。

“我的閱讀能力已經退化了,讀了這麽久只讀完四頁……A級,你好厲害!”

沙柚拿著手稿蹬出好幾個波紋。周圍的伺體激烈討論著;

“護衛臨時背叛,主角不愛它就算了。為什麽主角不識好歹,還要對年長蝶挑三揀四呢?年長蝶會尊重它,還認可它,不過是撒了個無害的小謊言而已,生活還是要過下去的吧。”

“主角自己都是最低等的蝶族,它不能認清身份嗎?能獲得尊重,已經很好了,希望它知足。”

一些伺體對主角的選擇有些不滿,他們認為生存才是更重要的,至於生存所需要的尊嚴,不過是件衣服。沒有蔽體的衣服,生物只會羞愧,而不會死亡。這已經很好了。

另一些伺體被主角離奇的感情線所吸引。

“主角本身是追求極致的愛這種性格,也不怪它吧。我還是更關註主角最後會和誰在一起。”

“嗚嗚嗚主角好慘啊,預定私奔的護衛臨時後悔,可靠真誠的年長者會說謊言,接下來難道是這個家庭的繼承人嗎?”

“好刺激!這個世界居然有如此混亂的愛情線!他們、他們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可法律上還是一家人!他們在眾生物眼中是最不可能的一對,白天因為財產問題針鋒相對,晚上卻睡在一張床。”

“對於宇宙生物來說,這種關系還是太超過了。”

“A級說……這是他的自傳體小說?我聽說有一種小說類型,是把自己的遭遇寫成小說形式,加入一點文學創作,而非完全紀實。所以《三流情人》中的蝶族,可能就是A級……他好狂野,我有點害怕。”

伺體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能有這麽離奇曲折的感情經歷……

突然對襲擊者一見鐘情已經不算什麽大事了!

而且,那個襲擊者肉眼可見地對A級很好……圍觀的他們時常有種“我不該待在這裏我應該待在河底”的沖動。

唯有一個一直很安靜的伺體語氣朦朧地說:

“讀起來很痛,但我好像明白主角為什麽會拒絕年長蝶的求愛。

“因為……自由。”

可是這位伺體一向很少說話,討論聲消散在風聲中。

席餘燼很在乎讀者的反饋,哪怕只是個臨時馬甲的作品。聽完伺體們的討論,和衛兵裝扮的伽諾並肩離開。

伽諾沒有時間看席餘燼的新書,只從席餘燼的分享中了解故事梗概。

好、好多偷情戲份!

他不介意的!

又有一架飛行器降落在群山。席餘燼眺望遠方,擔心地問:“伽諾之前被判的罪嚴重嗎?”

伽諾點頭又搖頭,他覺得不是什麽大事,但其他蟲族好像不那麽覺得。他說:“我犯了偷竊罪、破壞公物罪、違反航行範圍罪、強行掠奪他蟲財物罪、違規占用航道罪、違規破壞卵腦罪……還有越獄。”

席餘燼半開玩笑道:“這次跑路的技術含金量應該是最重的。”

這顆星球已經降臨了上百個衛兵,伽諾悄悄隱匿其中。他不能暴露與衛兵的不同之處,否則會觸發更嚴重的警報。

為了讓伽諾合理出現在自己身邊,席餘燼總是在其他衛兵面前,命令伽諾近身守護自己。他們就在這種偽裝下,悄悄搜集離開的情報。

《三流情人》的很多靈感都來自伽諾的相處片段。

席餘燼第一天和衛兵伽諾走到林間,總算避開了其他衛兵的視線。伽諾忽然親了親席餘燼。於是席餘燼教他接吻。突然一位衛兵例行飛行巡視,嗡鳴聲如同機關槍。兩人倒在灌木叢間,枝葉刮過他們的服裝,野草親密接觸臉龐,風拂過樹幹灑下陽光。

在開始寫作的晚上,席餘燼讓伽諾和他一起睡,完全是因為不放心,而且兩百平米的床睡兩個人很正常吧。誰知道自然而然貼著睡了。席餘燼從沒想過會發展成這樣——有點擠,有種奇異的滿足感,似乎可以全身心毫無防備地依賴。微微升高的溫度並不討厭,反而有百分百宣誓主權的安全感。

席餘燼昏沈欲睡的時候,突然被親醒了。他拍了拍伽諾,低聲說睡覺,才安穩地睡去。

第二天席餘燼從伺體那裏打聽到事故的飛船應該都被看管起來了。伽諾搜索到整個衛兵巡視路線,以及隱藏的多架飛行器。他們在林間討論未來的方向,仍需要更多的資料。也許是壓力太大,他們對視一眼,忍不住又抱在一起。

伽諾按住自己的蟲翅不要發作,席餘燼卻說新書要個蝶族主角,蟲翅放出來沒關系。伽諾有些猶豫巡視的衛兵,可看見席餘燼在等待,他就卸下裝甲,露出自己透明的蟲翅。

蟲翅分泌出奇怪的黏液,被一雙手反覆探索,抖了又抖,壓抑著反抗的本能,終究無力地垂下。

逃離路線的情報搜集得不太理想,他們能做的不多,為了讓彼此安心,他們花了更多時間來探索蟲翅的奧妙。但伽諾發現餘燼諾相比蟲翅,其實對蟲族的身體更感興趣,於是該脫就脫,拉著餘燼諾的手放在腹肌上,幾乎明示幹什麽都行。可惜席餘燼是個物理意義上的鉆石,淺嘗輒止。兩人在衛兵巡視前趕緊穿好衣服站起,頂著落葉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

他們在鈴蘭吊床上畫逃跑圖,伽諾計算自己能打多少個衛兵,要趕在什麽時候跑到潮平號所在的星球。他察覺餘燼諾在盯著他,趕緊承諾道:

“我會帶餘燼諾成功逃走,哪怕付出生命。”

席餘燼親親伽諾的側臉,寫下新章的最後一句:

“在這個冰窟別墅裏,我擁有熾熱而自由的愛。”

……

讀完這句,那位一直安靜的伺體終於恍然大悟,它喪失多年的閱讀能力終於回來了。

“原來一切都是有意為之。

“《三流情人》並不是主打曲折感情的書,而是一本講述反抗的書。蝶族的環境如此壓抑,更看重蝶的階級而不是蝶的本身。主角沒有強大的武力,可它擁有比誰都熱烈、真實的心靈。所以它敢愛敢恨,一切對愛的極端追求,都是它的爭取。倘若它擁有武力,讀者或許會慶幸,可它沒有,它只是柔弱的,容易被摧毀的。這種易被撕碎的特征才能讓讀者理解它的悲劇。它一無所有,只有愛。

“主角並不放蕩,而是唯有最自然、最貼合生物天性的結合行為,才能體現出突破桎梏的自由感。它釋放天性,正是對不自然環境的極端控訴。

“熾熱而自由的愛,是冰冷環境中的不滅火種。”

……

讀完這句,海英臉色難看地將《三流情人》從蘑菇板上撕下。

“我們不能保留這份文章,它是母親的毒藥……母親的意志即我們的意志,母親的愛即我們的愛,母親的存續即我們的存續……這個山灰,判定為思想罪。”

柏英震驚道:“你是說,伺體裏出了一個思想犯?”

海英將《三流情人》的手稿扔給腐蝕花嚼碎,冷酷地說:

“現在我就去抓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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