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們紛紛打趣道：

“就算叫我親愛的讀者，我也不會認輸。”

繼而開始思考。

“但是晨曦為什麽篤定地把寶箱給阿土？其他人都沒有反對？”

“我已經很仔細地看了，出現阿土的只有幾處地方，相關資料有，阿土破例被博物館館長允許在館內悼念，阿土撞翻了展覽櫃。阿土又老又瞎，還不能說話，住在修道院裏……晨曦偵探把寶石判給阿土！啊啊啊根本看不出來，這究竟是為什麽？”

永夜在稍後給上補充說明。

“這個附加謎題與兇案無關，真相或許有些離奇，但只要一說出來，書裏書外的看客們都會毫不猶豫地認可。”

外星讀者們聽著更被釣足胃口，什麽真相可以同時滿足這兩點？永夜到底寫了什麽？它們盯著原文，就像餓狼盯著美食。

“之前猜正文沒有猜對，那這個附加題我必定拿下！”

“獲得一個新提示，這個身份與兇案無關。”

“按著邏輯推理我不會，但論離奇的腦洞，永夜說不定還比不上我。”

在這種必定要扳回一場的氣氛中，相關討論帖再次迎來井噴。

一個讀者的回覆獲得了大量讚同：

“我知道真相了！這個阿土，其實就是那位富商！

“大家有沒有註意到，金木水火都是正值壯年的中年人，只有阿土一個用了‘又老又瞎’這種形容詞。而故事裏另一個老人是誰？正是那位富商！所以可能根本沒有什麽帶離箱子的賭約，真相是金木水火綁架了阿土，還毒啞了他。等三年一過，阿土的家人放棄尋找阿土，宣布阿土去世，金木水火就能分贓了。”

“太有道理了。”許多讀者認同道，“感覺按照永夜過往的作案手法，這個兇殺案的真相很可能是這樣。”

“註意主語啊，不是永夜作案，是永夜筆下的壞人作案。”

“永夜在以前的案件殺過好人也殺過壞人，但是活著的好人能得到補償。我認為阿土拿到寶箱至少證明阿土不是壞蛋。”

“不要省略句子成分，是永夜在以前寫過的案件裏……”

也有小部分讀者提出反對意見：“我覺得這個真相太突兀了，文中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說明這點。以永夜的作案準則來看，正文風格明明是事無巨細的，每個證據都呈現了……但也可能附加題就是考驗讀者腦洞的。”

看到讀者們逐步達成一致，永夜放出了《原始頭骨之謎》的最後一段。

……

修道院的人把阿土帶過來，在晨曦先生和眾多圍觀人士的旁觀下，接受富商的遺產饋贈。

“我們十分感謝阿土。”代理富商遺產的律師以優雅的語調說道，“阿土以其吃苦耐勞，在修道院挨過艱苦的日子；以其先知智慧，撞倒了展覽櫃，從而扯出阿金先生的死亡之謎；以其力大無窮，成功把裝滿寶石的箱子帶走……”

阿火在旁邊跺腳扯頭發，不敢置信到嘴的鴨子飛了。

晨曦先生在旁邊給警員簽名，看這滑稽場景，和警員說道：

“這世界總是充滿戲劇性，不是嗎？

“當初這五位好夥伴去丹皮河淘金。而以那兩個箱子的大小，長寬一米高半米，如果塞滿了寶石，普通成年人根本搬不動，只能靠阿土。而他們各奔東西後，只有阿金還稍作善心，把阿土放在修道院寄住，以朋友相稱。因此，在阿土破例能在博物館哀悼時，阿土撞倒了展覽櫃……阿土雖然毀了阿金的名聲，卻抓住了謀害阿金的兇手。

“我認為，一些學術界的老學究，品格還不如阿土。”

晨曦向阿土脫帽致意。

阿土雖然又老又瞎，還不能說話，可是能感覺旁人的善意。

於是它甩了甩尾巴。

修道院院長欣喜地和富商律師道謝：“感謝這些大好人！感謝阿土的饋贈！我們的婦女和孩子，在這個冬天有救了！我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阿土，讓它安度晚年的！”

富商律師和銀行的工作人員都莞爾一笑：“這只是筆小資產而已，富商家人也很讚成這種做法，我們還要感謝它帶來考古界的大笑話……”

——“阿土真是頭能帶來幸運的驢！”

……

一個讀者在看到最後一句時驚得從座位上跳起，撞倒了一地的罐頭。可它無暇顧及，真相帶來的驚訝像個錘子砸向腦袋。

“什麽！”

“阿土——是頭——驢！！”

一瞬間所有真相都串通起來了。

為什麽阿土在博物館裏說是破例？

為什麽金木水火等人從不在乎阿土？

為什麽永夜說只要知道真相，就馬上能知道晨曦的判決是對的？

因為只有一頭健壯的驢才能抗走那兩箱寶石！

阿土是頭驢！

這個不可思議的真相在眾多讀者腦裏盤旋。

再回看讀者之前的長篇大論，簡單得一句話就能說明的真相像把利劍輕松擊潰它們的防禦。

一些較真的讀者立刻蒙上一層被欺騙的憤怒，看著永夜就像看一個渣男。

為什麽！之前的案件不是很覆雜的嗎？之前的推理不是有理有據的嗎？結果這個答案如此簡單，讓它們的努力猜測都成了笑話！

在正文裏猜不出還能說是技不如人、心甘情願，猜不出這麽簡單的附加題，只能是完全被永夜的詭計玩弄了。

可是再也找不到比這個更貼切的真相了。

這種想反駁，卻反駁不了的感覺……太憋屈了！

比在正文裏猜不出第一個問題難受一百倍！

它們只能咬牙切齒地在光腦前輸出。

“蓄謀已久的、陰險的小說家……永夜！”

另一些讀者則在光腦前開懷大笑。

“太有意思了！這個反轉太有趣了！”

“佩服永夜，有沒有別的作品可以看的。我以為偵探小說都是很嚴肅的，沒想到還有這麽有趣的一面。我要補完永夜所有作品！”

“哈哈哈哈哈是頭驢？我要拿給我的好友看，看看它能不能猜出。”

兩波反應不同的讀者，使得更大量的流量湧向永夜的帖子，然後重覆上面的心路歷程。

這兩波的讀者數大了，自然看到了對方截然相反的反應，都認為不可思議。

“不就是個小說，明明很有幽默感，為什麽這麽較真？”

“這不是一般的小說，這是偵探小說，要講邏輯！”

“永夜沒有邏輯嗎？”

“就是他太講邏輯了我才這麽氣！”

漸漸的，第三波讀者發表自己的觀點。

“我好像悟出來了……”

“你悟出什麽了？”其他讀者圍觀道。

“永夜在用正文和附加題兩種不同的邏輯，來展示偵探小說的兩種不同的寫法！

“我來自別的星系，已經追完了永夜的所有作品。他是偵探流的創始者，無數小說家都想跟風他，可是卻遇到一個天大的難題，偵探小說應該怎麽寫？

“永夜的這篇案件，則展現了偵探小說的三大元素。

“一是嚴謹的邏輯推理！正如《原始頭骨之謎》的正文，每一個手法、每一個真相，都有跡可循。絕不超然物外。全靠推理將真相推向讀者面前！

“二是驚奇的反轉。這裏可以稍加隱瞞，可以利用敘事視角的誤導，在暗中給予讀者最後一擊。雖然很不爽，卻是留下印象的最好方式。

“三，則在永夜以前的故事裏提及了……偵探小說，終究是小說，一定要有故事性。有趣的故事情節、刻骨銘心的出場人物、關於社會的隱喻折射……這樣的故事，我們也是很愛看的。

“這三者並非全然對立，而是相互融合。邏輯推理派、詭異敘事派、故事探討派，就是偵探流未來的發展！”

這個回覆徹底震撼了外星讀者們。

之前覺得不爽的讀者也心服口服了。

原來永夜不是在玩弄它們的情感……

永夜只是在展示他這種流派的諸多可能！

畢竟永夜的偵探流不好模仿，他一個人寫這種故事，一定很孤獨。

他是在邀請讀者加入他！

一些看熱鬧的小說家也被這條回覆說動了心。

“這種偵探流小說看起來真的很有趣……”

“我也想寫出讓讀者猜不到的小說！”

“永夜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吧？”

智械論壇刷新出的帖子都和永夜相關，有的討論小說，有的討論偵探流寫法。

而與藍星交流中的互動文學，已經看不見影子了。

互動文學有個硬傷，如果沒有新讀者進來，那再優秀的故事文本也無法展開。

互動文學小說家有些難受地看著光腦。

它們不僅敗給了永夜的謎題……

也敗給了藍星文明……

忽然，它們看見一位夥伴笑出聲，齊齊向聲源看去。只見夥伴連忙捂臉。面對同伴的怒目而對，它賠著笑說：“我在看別的文明的互動文學……”

“什麽種族的？”

眾生物湊上去一看，居然是藍星的《調查員檔案》，許多生物在這裏玩得不亦樂乎。它們氣得直翻白眼。

內鬼竟在我身邊！

……

席餘燼看著智械論壇的變化，心滿意足地劃到另一個界面。

藍星的首個外交對象，克圖爾特即將遠航。它們並不適應深空監獄的氛圍，要趕往下一站了。離別前，它們要好好道別。

“我的藍星好友，聽說你的同事在論壇裏大放異彩，我們都很高興。只是想到以後我們不能一起打牌，我們就止不住地心生思念……”

席餘燼也有不舍，腦中突然有了靈感，讓克圖爾特稍作等候。

然後他以餘燼的身份私聊了互動文學品牌的聯絡人。

互動文學基地正在怒斥內鬼，聽聞藍星文明來訪，都提高了十二分警惕。

負責聯絡的生物全神貫註地理解餘燼的來意，臉上的戒備越來越少，驚訝越來越多。

“藍星文明想和我們合作！”

“他們願意提供點子，只需要我們幫忙搭建和維護網站……”

“誰需要他們施舍靈感？真是太瞧不起我們了。”

“可是……”聯絡人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夥伴，“這個靈感，真的很有趣！”

“這是一個身份推理游戲，叫做《人間神探》，玩家分為三個陣營，天堂、人間和地獄。每個身份具有不同的能力，每一輪需要根據發言投票處決一個玩家……活到最後的陣營就能獲勝。我已經能想到如何玩這個互動了！”這位生物眼裏露出憧憬，“這裏有幾條大致的規則。”

《人間神探》的背景設立在西方中世紀。天堂向人間征收贖罪卷，地獄派出惡魔感染人間。某天，地獄宣告已經入侵了某個小鎮，而小鎮的居民可以選擇向天使求助，但要付錢，或者根據蛛絲馬跡處死一位可能被惡魔感染的人。

故事由白天夜晚循環，直至打出結局。晚上，是不同陣營的玩家的行動期。白天是玩家的發言和處決期。

初始惡魔只有一位，每晚可以感染一位人類，並賦予不同職業，如果將全部人類感染成功，則地獄陣營獲勝。

兩位玩家扮演天使，是明牌身份，可以被四位惡魔殺死，如果天使殺死所有惡魔並且存活居民少於初始的一半，則天堂陣營獲勝，小鎮居民將向天堂繳納百年贖罪卷。

其他玩家扮演人類，不同職業有不同功能，例如查探同伴是否被感染，獲得天使的額外資助。如果人類成功處決惡魔，且存活居民大於初始的一半，則小鎮將幸福愉快地生活下去。

根據剩下的玩家身份不同，還有更加細致的結局分類。

互動文學的小說家看完規則，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這種設定，看著就很想玩！

它的背景十分文藝，西方中世紀、天堂地獄，這種設計首先讓它們沈迷。而且很耐玩，不同玩家的發言保證了每一局都是新鮮的故事。關於結局的描述，也讓整個故事發人深省，趣味而不失文學性。

“這難道是個高級文本衍生物的雛形？”

“沒想到除了《調查員檔案》，藍星還有這麽多關於互動文學的寶藏……”

其他生物更加震驚，繼而陷入沈默。

最終一個名望較高的生物站出來主持大局。

“這一次的交流，是我們技不如人。但是，小說家的勝負不是一兩場交流就能決定的。我們只是暫時落敗。世界上沒有永遠第一的小說家，只要我們有顆追求進步的心，我們寫出來的文字就是有意義的。”

其他生物頗為感慨地點頭。

“現在，就讓我們暫時在藍星文明麾下學習吧！”

領頭的生物激昂道。

另一邊，席餘燼收到了互動文學的回信，對方答應合作了。

“那就好，畢竟我不太擅長搭建黑箱網站……”席餘燼松了一口氣，把地球特有的多人互動文字游戲規則都發送給它們。

他建立了網站“EARTH：POKER”和“EARTH：DETECTIVE”，讓互動文學幫忙填充內容。

然後再和克圖爾特說，以後能聯網就能一起玩了。

“和藍星的友誼，是我們旅途中最為珍貴的寶物。”克圖爾特感嘆道。

“藍星原來還有這麽多互動方式……卻選擇了只讓自由小說家前來應戰。”互動文學的小說家也陷入沈思，“雖然這位永夜已足以擊敗我們，但以前，是我們太狹隘了啊……”

藍星文明與互動文學的交流就此告一段落。

來自智械族的電子屏，正閃爍著大幅度變化的數字，沒個定數。

席餘燼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好現象。智械族在思考什麽呢？自從不去地面以後，他只能靠其他跡象揣測智械族的想法。他感覺仍沒有摸清楚智械族整個種族的生存模式，因此行動分外謹慎。

找了些資料感覺不太全面，席餘燼看回智械論壇。

智械論壇多出來許多“藍星文明”的帖子，但不是他發的。

>小說連載-《路過的騎士也能打倒彗星嗎》作者：噗噗打[致藍星文明][西幻流]

-我覺得我已經摸清了藍星文明的西方文化，真的好有趣，趕緊來學習一下。但這不是孤立行星時期。我將故事設定現在，在某個藍星文明的星系裏，每個星球有個領主，領主能招募騎士，下面有許多平民……

-害，就是藍星語難學了點，不然我就用藍星語寫了。這樣才原汁原味嘛。

>小說連載-《不滅永夜》作者：卡卡鴨[致藍星文明][偵探流]

-我決定寫偵探小說了！我決定向永夜挑戰！我一定能比你的犯罪更加精妙的！

-不要隨便省略句子成分啊！都說了不是永夜的犯罪！

>小說連載-《囈語與雨衣》作者：通通恰[致藍星文明]

-我不知道該打什麽標簽，我只知道浮靈女士開創的文風太吸引我了，叫做現實魔幻嗎？

-嗚嗚嗚好爽，好多小說家寫藍星文明了，藍星文明太神秘了，根本看不過癮。

席餘燼有些好奇，有些遲疑地看著這些帖子。

他知道這個宇宙不介意跟風，翻版難究，他一個外來者不好評判什麽。他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效果。

一個小說家如果要使用某種設定，會在標題寫上“致某某”，如同一封隔了千萬光年的回信。回信內容或許稚嫩、或許簡單，但這封信必定貼著外星文明的郵票，貼著小說家忍不住摻雜進去的外星思維，使其獨一無二。這種外星文明與藍星文明融合後的再創作，是席餘燼在地球永遠看不到的作品。

在智械論壇裏，地球文明終於在一個遙遠的未來宇宙，獲得了其他文明的一封封文學回信。此後，藍星文明湧入了許多新鮮血液，藍星的呼喚有了回音。

地球，藍星，好像以另一種形式，活了過來。

……

席餘燼關閉了光腦，站在大片的視窗前，看著被機械生命覆蓋的行星。

“智械族的理念是融合與平等，可呈現出來的效果卻那麽可怕，這是怎麽成為一方霸主的？”

席餘燼身旁，電子屏快速變化著，在70%左右浮動。席餘燼看了它一眼，內心比剛開始來深空監獄時更加和平。他道：“等我度過了這次危機，我再來實地考察吧，畢竟旅游到這裏了，不搞清楚真相，以後就沒有第二次機會……”

“餘燼諾……”

伽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他最近比席餘燼更忙，除了要忙翻譯版本，還要校正字典的內容。他感覺自己的思考速度比往常更快速，快得有些可怕，幸好餘燼諾在身邊，他不用太擔心。看著藍星文明被更多生物知道，他也有幾分成就感。

伽諾推開門，說道：“互動文學品牌那邊給藍星文明寄來了禮包，還有一封信。”

“禮包？”席餘燼喜出望外，要知道他最喜歡收集這旅途中的特產了。但他先矜持地打開了對方的信件。

對方說，這個禮包只是略表合作心意，才不是因為敬佩藍星文明或者對藍星文明愧疚才這樣，要註意藍星文明的下一個交流對象，長生文學，那幫家夥是一群很愛營銷的老不死，當然不聽這個意見也沒關系，這也不是什麽重要信息……

“長生文學在論壇的信用很好。”伽諾搜集到截然相反的資料，“但我無法分清這是不是營銷……”

長生文學，顧名思義，創作者都是長生種。因為它們太長命了，所以文字總有種與眾不同的歷史韻味，受到廣大讀者們的好評。

席餘燼瀏覽長生種小說家的發帖，以敏銳的直覺嗅出營銷的氣息。

長生種總會目送許多朋友離開，讀者們都很體諒它們這點。只是論壇裏的長生種，是不是有太多朋友去世了？

而且每次朋友去世一次，長生種就寫篇悼念文，在末尾順帶推薦自己的小說。

粗略統計後，長生種小說家去世的朋友數量可繞整個行星一圈。

“當它們朋友還挺危險的。”席餘燼吐槽道，“如果真的是營銷，那我們應該學習不來。”

說時遲，那時快。

長生小說家又在論壇裏放悼文了。

眾多善良的外星讀者點進去為它默哀。

而悼文的尾部，掛著和藍星文明的交流預告，希望讀者走過路過支持一下。

席餘燼：“它們的朋友能按需去世也是了不起……”

忽然，他看到另一個使他瞳孔地震的帖子。

>討論-扒一扒我所知道的文壇內鬥！為何有兩個藍星小說家從來不說話？喜歡藍星小說家的作品卻發現TA私下是另一副面孔？藍星的官方小說家和自由小說家居然有這些鮮為人知的矛盾？敬請走進本期《藍星文壇818》！

席餘燼陷入沈思，這些標題……都在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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