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酒杯摔落在地。

龍蛇坐正身軀，感覺全身氣力正在飛速流失。

他用盡全力，讓自己依舊端正坐在長榻上，雙手放在膝蓋上，雙目垂簾。

一如他最初融合龍蛇界，即位時的模樣。

這是他最後作為界主的尊嚴。

眼裏內殿排成兩條長龍的燈火，此時也開始緩緩搖晃起來。

“再見了……我的一切……”

最後輕輕閉上眼睛，龍蛇面上露出一絲安詳。就這麽坐在座位上，遠遠望去，仿佛睡著了一般。

……

林新緩緩在內殿中穿行，這裏他也不是常來。

一是裏面時常有不少的機關陣法封印存在，進出極其麻煩。

二是這裏曾經師尊去世了的師母住的寢宮，屬於內室，如無必要，除開夫君之外的男性是不便進入內室的。

這是禮節。

他身為弟子自然也要遵從。

只是之前到前殿，沒有找到龍蛇師尊，他問了血龍子道兵，才知道他是到了內殿休息。

事關緊急，他也顧不得這麽多了，直接循著通道進了內殿。

一路拐來拐去，他也在這內殿裏轉悠了不少時間。

到處入目之處，都是黑暗通道走廊，墻上掛著燃燒不滅靈火的火把，一片幽靜。

就連道兵居然也沒幾個。

“怎麽回事？”

林新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般來說他們一來，以龍蛇師尊的能耐，馬上便能發覺弟子到來，都會在前殿與其見面。

從來沒有一次，會是現在這般反常。

但考慮到師尊重傷中毒，虛弱至極，感應不到也是可以理解。

心頭轉念一想，林新又安下心來。

再度走過前面的一條長長回廊，他拐了個彎，看到正前方，只有一個寬大的類似臥室的房間。

房間裏的桌椅木床，都是一片淡黃色，顯得有些溫馨。

桌上還放了兩張白紙，用玉石鎮紙各自壓住。

眉頭微蹙，林新走上前去，輕輕取下其中一張白紙。那紙的最表面，寫著烈山二字，顯然是留給他的。

輕輕展開信紙，上邊用小字清晰的寫著留言。

“內殿盡頭，取地火九靈珠連夜帶走，切記不可示之於人。我走了，以後，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眼眶猛地睜大，林新心頭一股無法言喻的悸動狂湧而出。

“不好！師尊！！”

他丟下信紙，身形如電，瞬移一般的閃現到房間另一扇通道大門前。

轟！

大門直接被撞爛，碎裂成無數塊。

偌大的清冷內殿中，龍蛇端坐長榻上，雙目緊閉，已經沒有了絲毫聲息。

“不！！”

林新瞬間出現在龍蛇身邊，伸手按在師尊肩上，一股太清之水狂湧而出，傳入龍蛇體內。

內裏空空蕩蕩，已經是人去樓空，沒有絲毫真元了。

第一次，林新眼眶濕潤，大袖一抖，其中飛出一塊銀色陣盤，陣盤中央四團浴火源力飛射而出。

他一把捏開龍蛇嘴部，心念控制浴火源力鉆入其口中，再合上。

轟！

龍蛇整個身體一下燃燒起來，仿佛巨大火炬，周身籠罩著紅中帶著白色，金色的奇異火焰。

“不！！！”

林新猛地一拍龍蛇胸口，全身真元浪潮般狂湧而出，開始沿著龍蛇經脈循環刺激，助其恢覆身體。

但屍體已經冰涼了，連背後的黑氣毒素也已經不再浮現，地面上散落著一顆朱紅珠子。

“再來！！”

林新再度將第二朵浴火源力塞入龍蛇口中。

然後是第三朵！

第四朵！！

全部浴火源力，一股腦盡數塞進龍蛇口裏，然後在林新自身真元的輔助下，加速吸收煉化。融入龍蛇體內。

熾熱的浴火源力，滾燙卻絲毫不能灼傷人體。

這是生命之火，是生之源泉，一個世界的生機所在。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

林新的表情也越發的泛白。

失敗了麽？

他心頭一下徹底跌落到谷底。

看著地上的毒酒杯，他馬上便聯想到了前因後果，師尊其實是自殺的。

他明白，他若不死，自己兩個弟子便會不離不棄……

這樣與其三個人一起死，還不如他先去，保存下兩個弟子。

“師傅……”

林新淚水終於忍不住，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多少年了。

他已經有多少年沒有流過淚了。

修行到了如此境界，七情六欲經歷太多太多。原本他以為自己早已不會流淚。

但不知道怎麽的，此時此刻，他好像胸口有塊大石沈沈壓著自己，心底陣陣發酸，湧上雙眼。

噗！！！

忽然間，龍蛇張口噴出一攤黑血。

浴火源力頓時大漲，燃燒得更加旺盛起來。

“我……沒死？！”他居然緩緩睜開眼睛，面色慘淡，卻是有些疑惑道。

第一眼看到面前流著淚水的林新，還有自身周圍燃燒著的浴火源力。

“浴火源力！！？定界石！！”

他頓時驚愕起來。

但馬上他一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四份浴火源力狂湧而入，原本他僅剩的一線生機，只需要一朵浴火源力就足夠了。

只是這東西見效慢了點，嚇得林新一股腦全部塞了進去。

這下好了，無數小世界本源中關於生的記憶，世界的記憶，紛紛狂湧擠進龍蛇的靈魂深處。

這不是一個五階或者幾個五階，甚至幾十幾百個五階能夠相比的容量。

這是整個世界的關於生的記憶。

其容量之大，瞬間便撐得龍蛇靈魂鼓脹，浮現裂紋，隨時可能炸裂開來。

好在他本身靈魂命火已經是稀薄虛弱至極。

浮現的裂紋中，不斷溢出大量浴火源力，開始全方位的將其靈魂進行徹底改造。

這樣虛弱的魂體，反倒是方便浴火源力修改，而少了太多阻礙。

林新大喜，趕緊就在邊上退出一段距離，小心的感知查看著師尊變化。

他似乎也明白是自己太急了點，弄得有些麻煩了。

龍蛇仔細感悟著生之力的孕育，初生，壯大，感受著最本源的生死陰陽記憶。

一絲絲靈魂最純凈最深處的生機，重新被其孕育出來。

嗡！！

剎那間以龍蛇為中心，一圈透明波紋猛地擴散開。

地面緩緩泛起白光，這些白光仿佛湖面水池一般，從內裏竟然長出一朵朵潔白蓮花。

“這是……地湧白蓮！？”林新頓時呼吸一緊。這已經是傳說中神佛才有的異象了。

白蓮在地面上越結越多，將所有龍蛇逸散出去的波動氣息全部鎖在這片內殿小範圍內，不能外洩。

龍蛇整個人身體緩緩懸浮起來。

七竅中瘋狂湧出金色火焰。

嘶！！

剎那間，所有異象全數轟然收縮，朝著龍蛇身體狂吸而去。

白蓮，白光，波紋，甚至火焰，全部的一切，都仿佛被什麽力量扭曲了一般，轟然吸入龍蛇口中，消失不見。

一切又徹底恢覆平靜。

龍蛇的身體緩緩落下來，雙目緊閉。再無任何動靜。

林新小心翼翼的等待了一會兒，見還是沒反應。

“師尊？”

他低聲試探性的叫了句。

龍蛇慢慢睜開眼，伸出手，緩緩攤開。

一顆潔白種子在他手心，發芽，生根，抽條，長出綠葉花苞，最後輕輕開放，綻放潔白柔和花朵。

“沒事了……沒事了……”

他柔和的看向不遠處的林新，眼裏滿是安寧。

“一切都沒事了……”

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氣質，緩緩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淡淡的金色光暈在其腦後浮現出來，那是靈光自現。

屬於天尊才有的元靈聖光。

“師尊，難道您……？！”林新心中泛起一個猜測，睜大眼睛看向龍蛇。

“多虧你的浴火源力，為師得之感悟生死陰陽孕育大道，不日即可直達天尊之境！”

龍蛇笑著點頭。

他站起身，緩緩走到林新面前。眼裏有欣慰，也有感激，若不是林新最後趕到，將四朵浴火源力塞進他體內，恐怕這次是真的再無轉機了。

如浴火源力這般的級別寶物，以烈山才踏入地仙的階層，要想得到，可想而知其中需要付出多少代價和機緣。

卻是就這麽一股腦的全部塞給了自己，這份情誼回報，也是讓龍蛇心中震動不已。

有徒如此，當真是天幸！

他心頭慨然。

“只是，這浴火源力，苦了你了……”

他伸出手，輕輕按在林新臉上，真元轉動，不斷將淚水蒸發消散。

林新緩緩閉上眼，低下頭，狠狠松了口氣。

“師尊沒事就好！”

嘶……

一股奇異波動忽然擴散進入他體內。

原本之前因為硬生生撕扯掉定界石的傷勢，此時居然因為這股波動，自然而然的開始緩緩愈合起來。

“這是……？！”林新心頭一震。

他全身的傷勢，短短片刻功夫，便徹底痊愈，連之前身體內的一點暗傷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蛇松開手。之前那種莫名的空靈氣息也緩緩消失。

“為師拜你的浴火源力，現在傷勢盡覆不說，還悟通了天尊一道的關鍵瓶頸。也算是因禍得福。不過，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

他正色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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