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質問直接了當，周晶星頹然靠在沙發上：“秦西，我昨晚夢到了周靖，她問我為什麽不救他。”

“這段時間，她一直向我求救，說‘哥哥，你幫幫我，我總感覺自己做了許多不好的事情，又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這種感覺好無力，我沒辦法控制另一個自己’，我生她的氣，不理她，只是餵她吃藥，沒想到她的病情還是在惡化。”

“昨天，她又來找我，說想跟我說說話，”周晶星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笑還是哭，“而我告訴她快上課了，有什麽放學再說……大概如果那時我肯聽她說點什麽，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結果。”

秦西弄清了事情的始末，心裏感到一陣寒意，她不明白周晶星為什麽會對自己的妹妹這麽冷淡。周靖對他發出那麽多求救信號他都無動於衷，直到悲劇發生，才知道去後悔，然而已經晚了。

她不想指責他，她心灰意冷：“周晶星，你節哀吧。”

秦西把他一個人留在那裏，離開了咖啡廳。

逝者往生，那麽活著的人怎麽辦，她不關心周晶星和他們家人到底會有多傷心，她只知道，周靖的死，對樂樂是一件打擊極大的事情，她不知道要怎麽幫樂樂走出來。

她沒心情去上課，想著還是回去陪在樂樂身邊，腳剛踏進門，就聽到屋裏傳來一陣碎裂的聲音，她嚇得渾身一縮。緊接著，是楊媽的抽泣聲：“樂樂你別這樣，你讓媽媽說什麽才好，你說說話好不好？我們去醫院好不好？”

是樂樂醒了。

楊爸正在客廳焦慮地走來走去，看到秦西回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趕緊叫了聲“小秦”，指指樂樂的房間。她來不及換鞋，直接沖進去，樂樂本來在一件一件摔東西，突然看到了秦西，立刻停了下來，安靜地站在那裏。

他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看著腳尖，秦西走到他跟前，他委屈地對她說：

“我以為你走了，不會回來了。”

他母親站在旁邊，哭得心碎，摸一把眼淚，默默走出房間。秦西舉起手摸摸他的腦袋，抱住他：

“怎麽會呢？我還要天天蹭你的飯呢，你們家飯太好吃，我要賴在你這不走了。”

他撒嬌道：“我睡到一半突然發現旁邊沒人，嚇得我馬上坐了起來。”

“我就住在你隔壁，以後你醒了，就直接來隔壁找我，”她哄著這個孩子，“誰教你摔東西的，以後不能這樣了知道不知道？”

“知道了。”他彎下腰，臉湊過來，討糖吃一樣。

秦西在他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帶著略略的顫抖，她親完，心跳之餘還想佯裝鎮定繼續教訓他，說：

“我很擔心你……”

他則整個人抱過來，不由分說吻上她的嘴唇。

瞳孔猛然放大，繼而她又很快閉上雙眼，世界一片空白了，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失去了知覺，她覺得自己像溺了水，掙紮了一會兒就死在了湖裏，沈了下去。她閉著眼，任由樂樂親吻，他動作很溫柔，舌尖輕輕地試探她的，還是像一個偷糖吃的小孩。

他們終於坐在一起，吃了周靖出事後的第一頓飯。菜都很清淡，蝦仁燉蛋，蒜泥茼蒿，冬瓜排骨湯，還有一小碟子白腐乳。一家人圍在桌上，這頓飯吃得沈默不語，秦西偷偷地看樂樂，他的情緒很平和，專心致志地吃著飯，沒有厭食的表現。

她不敢松一口氣，還是擔心樂樂隨時會崩潰，並沒有吃下多少東西，看著他吃完一碗飯，他又轉臉看向自己：

“秦西，出去走走。”

他一說話，楊爸楊媽大氣都不敢出，秦西點頭：“好。”

他進了房間，不知道去幹什麽，她放下筷子，安慰面前滿臉愁容的父母：

“叔叔阿姨，你們不要擔心，我會照顧好他。”

她起身跟進去，他正跪在地上翻找什麽，她站在他身後輕聲問：“樂樂，在做什麽？”

“金魚，”樂樂說，“我在找金魚，剛剛我把魚缸摔了，不知道魚飛到哪裏去了，”他認真地回頭，“來，你也幫我找。”

秦西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他的房間裏根本沒有過魚缸。

但她還是極力地保持平靜，心平氣和地問：“不是說要出去走走嗎？快，我們出門。”

她沖他伸出手。

“哦，好！”他乖乖地站起來，想牽住她，她捧著他的手看來看去，好在，他砸的東西裏沒有玻璃制品，手掌除了全是灰以外並沒有受傷。

“怎麽啦，秦西？”

她推他去衛生間，擰開水龍頭給他洗手，雙手抹了洗手液，輕輕地幫他仔細搓洗，洗完抽了紙巾替他仔細擦幹，他笑起來：

“秦西你真好。”

他靠過來，又要吻她，他對和秦西親近這件事上了癮，仿佛能治好自己似的。秦西閉著眼睛由他親吻，他的手托住她的臉，她聞到淡淡的洗手液的香味。她的心情自始至終，一直壓抑著，卻不知道這個時候的樂樂在想什麽。

樂樂現在表現得就像個小孩子，是不是因為他心裏十分痛苦，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掩蓋呢？

不知過了多久，樂樂才終於放開她，端詳著她的臉：

“秦西，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有。”她使勁搖頭。

“你哭了。”他自責地問，“你看到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難過？如果是，你讓我繼續用藥物控制吧。”

她更加拼命地搖頭：“樂樂，我不辛苦，如果你覺得太痛苦了，我可以帶你去看醫生，讓他給你開藥。可是如果你想堅持，我就陪你熬過去。”

秦西寸步不離地陪了他一個星期，他的狀態慢慢有了好轉。再回到學校的時候，周靖的風波早已過去，秦西惴惴不安地觀察了好久，發現沒有人提，心裏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希望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

她還是不放心，去找張玲，總感覺全校的八卦中心就是她，果然張玲一看到她就說：

“秦西你可算是回來上學嚕，你跟楊樂樂怎麽回事，坦白從寬啊！”

秦西可恥地承認了地下戀情，說：“我跟楊樂樂是在一起了，周靖那件事現在怎麽樣了啊？”

她一承認，張玲別提有多開心，興致勃勃分享自己的料：“還能怎樣，周靖死了，她家沒找學校賠錢，讓周晶星轉學了。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好久，已經沒人說他們兄妹兩個了，最近還是說你跟楊樂樂的比較多。”

“過去很久了嗎？”

張玲以後不去做記者簡直可惜：“一個多星期還不久？你知道48小時定律嗎，一條新聞再熱，過了兩天也沒多少人討論了。你跟楊樂樂剛回學校，這兩天低調點，大家都在看著你們。”

秦西卻沒再準備避嫌，相比而言，照顧樂樂比那些流言蜚語重要得多。她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要求上學放學和樂樂分開走，她不在乎跟樂樂公開關系。楊家父母已經在校長那裏打點過，只要不太過分，老師們會對她們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重回學校幾天裏，她比誰都緊張，除了出去找了一次張玲，其他的時間，她都留在教室，密切留意樂樂的一舉一動。

樂樂在聽課，樂樂在書上記了兩筆，樂樂皺眉頭，樂樂不聽課看小說，樂樂站起身去哪……“樂樂你去哪？”

他回過頭，認真地問她：

“上廁所，要不要一起？”

秦西慍怒地抄起書本打了他一下，他哈哈哈笑，笑得壞透了，他停下，這回才算是真的認真，他說：

“秦西，我沒事了，你不要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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