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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訓(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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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失去意識有多久了,阪田銀時漸漸恢覆知覺的時候鼻尖嗅到的是若有似無的花香味,緊接著是一雙冰涼的手撫過他的眉眼時的柔軟的觸感。窸窣的衣料聲在耳畔縈繞,勉強睜開了一絲眼睛的他晃見的是朦朧昏黃的燭光,還有著跪坐在他的面前,將從他頭上取下來的毛巾在木盆裏重新打濕又放上去的模糊身影。

昏沈的意識讓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只是隱約記得那個少女有著一頭柔順烏亮的齊腰長發,還有一雙細膩柔嫩的雙手。

絕對不是能拿劍的手。

能拿什麽呢?哦,對了,倒是和高杉一樣能拿把三味線彈彈。

嘖,不知道高杉和假發逃走了沒有?假發暫且不說,如果那矮子出了什麽事……螢估計會拍手稱快大擺宴席鬧翻天。

……

翌日阪田銀時是被飯菜的香味給勾搭醒的,連續遇襲打仗,就算是鐵人也得倒,更何況阪田銀時自認也不是鐵人。好幾天沒吃過飽飯的後果就是胃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坐起身來按到了手邊的武士|刀,松了口氣的少年伸手抓了抓他毛躁的天然卷,也是在做出了擡手這個艱難的動作後,阪田銀時才發現自己被捆得有多像粽子。

果然人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容易把對方過於美化,阪田銀時在勉強將身上多餘的繃帶拆了後,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關節臂膀,並且充分認識到了救了他的那個少女是有多手殘。

擡眸打量著屋裏陳設的他看見的是華麗的壁龕和細致的屏風。空氣裏飄散著絲絲縷縷的馥郁香味,揉了揉鼻子,阪田銀時覺得自己快被這味道嗆得不能呼吸了,雖然是從沒來過的地方,他卻莫名的覺得這種裝潢有點眼熟。

“嗯,我知道了,夫人。”從門口傳來的是少女輕軟的像是絲綢一般的聲線。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緊接著是輕盈的吱呀聲落下,木門被一只素白如雪的手輕輕推開,紅色花緒的木屐緩緩地踩在了榻榻米上,在往上是顏色艷麗得過分了的深紅色振袖和服,從門口進來的少女,手裏端著紅棕色的雕花托盤,上面是豐富美味的佳肴。

阪田銀時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一聲,強迫著自己將目光從對方手上的托盤移開,看向的少女的臉的少年脫口而出:“鬼啊啊啊啊!”

被喊成“鬼”的少女,長發細致的盤起,秀眉被塗黑,唇色殷紅,眼角淡緋,臉色煞白得很符合少年所評價的那種孤魂野鬼。阪田銀時很擔心她會把塗抹在臉上,厚到讓人看不出她的長相的白|粉抖在食物盤子裏。

正打算“委婉”的提出這一點,他就聽見了少女溫軟的語調,輕輕眨眼的她雲淡風輕的指出:“我救了你,阪田君這麽說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誒?啊,抱歉抱歉,無論看多少次我對這個藝伎妝都習慣不來……”撓了撓頭,阪田銀時趕緊低頭道歉,回味著少女剛才的話語,察覺到了哪裏不對勁的少年擡起了頭,一臉詫異,“你知道我?”

……

即使是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但是阪田銀時還是覺得這裏很眼熟的原因,在看見了藝伎裝扮的少女後他就得出了結論——這裏是花街。

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產生必要的心理需求,再加上帶兵打仗本來就是容易讓人產生壓力的事情,阪田銀時對花街並不算陌生。雖然高杉那個矮子比他很受歡迎……可惡一定都是這頭天然卷的錯!

胡思亂想著的阪田銀時憤憤的吃著少女帶來的晚飯。外面已經是夕陽欲頹,瑰麗如血,他裝作隨意的瞥向了在鏡前梳妝打扮的她,少女有著一頭烏黑亮麗得像是綢緞的長發,溫柔的將她纖細的腰身輕籠住,擡手、梳發、綰花,每一個動作都嫻熟優雅得不可思議,比起胭脂錦繡的花街來,她似乎更適合出現在秀麗雅致的名媛閨閣裏,前提條件是不看那見鬼般的藝伎妝。

在補好了妝容之後,少女側頭看向了他,仍舊是那柳葉般的眉,淡緋色的眼角,還有誇張而厚重的粉底和口紅,但光看少女的眉眼五官,還是能隱約看出少女濃郁的妝容下有一張漂亮而又清秀的臉。

“白天藝館的護衛看管得很嚴格,是夫人雇來防止我們藏客人和逃跑的,不過晚上營業的時候,看管相對寬松,阪田君就趁那個時候離開這裏吧。”薄唇輕啟,她捋平了裙面緩緩站起,說出了既是幫助他,也是逐客令的話語。

“啊啊,好。”阪田銀時用筷子撥飯的動作一頓,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躲在這裏養了整整三天的傷,傷口雖然還沒有痊愈,但已經沒什麽大問題了。也是時候動身了的阪田銀時,之前還在猶豫該怎麽開口,現在倒是省去了功夫。

她略一點頭,又微微的張了張口,似是欲言又止,少年目露疑惑,等她繼續,她停頓了一會兒,才淺淺一笑:“那麽,再見,阪田君。”

他直覺剛才少女想要說的不是這句話,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思緒就戛然而止於少女輕合紙門時的清脆聲音裏。

因為就要走了,以後估計也不會有什麽見面的機會了,阪田銀時在離開之前,下意識的回憶起了關於她的事情。

都是些零碎的記憶,卻不知道為什麽叫人印象深刻。

譬如他好奇問過她是怎麽知道他的?又為什麽要救他?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似乎才是亂世之道。一個渾身是血,還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男人倒在荒亂樹林裏,棄之不顧又好像才是人們理所應當的抉擇。

“國之將破,我一介女流,能救下戰場上大名鼎鼎的白夜叉大人,又有何懼,又是何其幸運?”那時的少女想也沒想的就回答了。

太過耿直的回答,正讓阪田銀時覺得不自在和略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就見她莞爾一笑,促狹道:“其實是想救,所以就救啦。嘛,大概是一時興起也說不定。”

阪田銀時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女孩,雖然有個性別為女的幼馴染,不過傲嬌毒舌和溫柔沈靜就不是一個Level的屬性,況且前者他也沒有應付過來過,所以毫無參考價值。

不過面對著椎名螢他好歹還能油腔滑調的開玩笑,對著少女他卻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即使偶爾也會露出少女的活潑和狡黠,但大多時候她都是穩重和沈默的。

養傷的這幾天阪田銀時也不是每天都待在屋子裏,有時也會出去轉轉。這家藝館的看守的確很嚴,小心註意著沒有遇上看管的少年,有時會聽見藝館裏的其他藝伎磕著瓜子八卦瞎扯。

其中他聽得最多的就是少女夏姬,他記得這好像是她的花名。

藝伎擅歌舞琴瑟,負責陪客人飲酒作樂。所謂藝伎,無論是在禮儀、語言、裝飾,還是在詩書、琴瑟、鞠躬、斟酒上都要是佼佼者。

雅而不俗、不濫。

所以藝伎往往是藝館耗費心血,從小培養而成。

但少女卻是例外,據說她原是鄰國清國的大戶人家,因為戰爭門道中落,流落日本,後落入宵小手中,輾轉被賣入藝館。詩書禮儀、琴棋書畫都有涉獵,再加上是鄰國女子,受到好奇心的趨勢,一時間夏姬的門前門庭若市,也因此藝館裏的其他人,提到少女時,多是用的不屑和輕蔑的口吻。

出於嫉妒,也帶著趾高氣昂的同情。

阪田銀時總算知道他在少女身上感受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是從哪裏來的了。她不像藝伎,因為她原本就不是藝伎。

或許是這個緣故,她經常打發時間般的繡著錦囊和發呆,阪田銀時認真的回憶了一下,的確沒有她出去和藝館中的其他藝伎嘮嗑和閑聊的印象。她臉上厚重的妝容就像是鐵壁銅墻般的面具般,將少女的情緒和想法牢牢的遮掩。

但大多數時候阪田銀時是很難在房間裏看到少女的,藝館晚上開門白天閉館,所以她的作息時間和他完全是相反的。

種種理由,導致即使同住一個屋檐下,他和少女的交流還是少得掰著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所以那天他一推開門碰見少女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將邁進去的腿又退了出來,就要合上門:“啊我好像走錯了。”

“阪田君?”在他完全合上門前,他聽見屋裏的少女開了口,微微揚起的聲音裏是顯而易見的疑惑。

阪田銀時詫異的看向了跪坐在屋裏的少女,烏黑亮麗的長發柔軟的披散在腰間,身上仍舊穿著華麗到過分的和服,但卻沒有上妝,之前那濃艷的藝伎妝容下的,果然是一張清秀而漂亮的容顏,柳葉黛眉,唇色淺淺,一雙墨玉般的眼眸清澈而明亮,沒有塗粉的肌膚雪白而通透。

“……不是我走錯門了就是你錯門了。”雖然已經認出來了,他還是順口否認了一句。

“女孩子卸妝後會有一點變化可是常識呀。”她不以為然的彎起了唇,低頭撥了撥手裏的三味線,琴弦隨意蕩漾出的是清泠如春雪消融的明麗聲響。

“從鬼片女主角開始變嗎?”阪田銀時忍不住吐槽,話音剛落,發現自己說漏嘴了的少年見少女還是之前的神情,知道她沒生氣,松了口氣踏入了門檻進來,順帶掩上了紙門。

“唔,但是貞子小姐就挺漂亮的誒,也不嚇人。”她隨意的舉了一個反例,手指從三味線的琴弦上輕輕滑過,“阪田君,我待會兒要表演一首新的曲子,現在練習一下,會打擾到你嗎?”

“你隨意。”阪田銀時打了個哈欠,他對樂器這些東西提不起勁兒來,隨手從桌上拿了本雜志打發時間,雖然不是《JUMP》有點可惜,但將就著也能看,意料之外的,卻是在少女手中的琴音裊裊升起時,他發現自己沒有看進去面前的雜志,而是一直註意著三味線發出的聲音了。

溫柔纏綿,而又寂寞悱惻的琴音,在她靈巧翻飛的指尖輕攏慢撚,寂靜詠唱。光影流轉,夕陽絢麗,映在她身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她置身光影中,低垂著眉眼,肩頭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的滑落,那一曲並不長,很快結束了最後一個尾音的她擡起了頭,眼中氤氳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緒,轉瞬即逝。

那個時候,她明明沒有張口,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他就是感覺,她好像有什麽話想說……

搖了搖頭,將冗長而沈悶的記憶甩開。阪田銀時將武士|刀別在了腰間,在既定的夜晚悄然到來之時,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拿起墻角立著的三味線,百無聊賴的撥弄了幾下,琴弦立刻發出了喑啞難聽的聲音,和當時少女指尖乖巧溫順的模樣截然相反,難聽的音色讓阪田銀時自己都咧開了嘴,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對他來說,樂器這玩意兒只有拿來砸人的時候能派上點用場。

提起砸人……幾天前和高杉分頭引開敵人,讓假發襲擊天人後方的作戰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嘛,是那兩個人的話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將三味線放回了原位,直起了腰來的少年,很是無意間,看見了微微敞開了一絲縫隙的梳妝臺,裏面有著金屬冰涼質地的東西,靜靜的擱在裏面,露出了些許尖銳的鋒芒。

伸手將抽屜拉開,在看清擱置在裏面的東西之後,猜想得到確認的少年微皺起了眉——那是用來自殺的鋒利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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