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顧不上別的，立刻連滾帶爬地湊到肇月面前, 去扶他起來。

肇月已經陷入昏迷, 魏淩將他扶靠在靈脈上，仔細為他把脈, 發現肇月的妖力早已消耗殆盡，就連他的生命力也在不斷減弱。

魏淩不知道肇月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的傷如此嚴重，根本不可能是外面那個人能夠造成的自己更不知該如何施救！

怎麽辦？怎麽辦？

眼見肇月的呼吸微弱、體溫下降, 魏淩急得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掉。

“肇月！肇月？你別嚇我啊肇月……你怎麽、怎麽會這樣……”魏淩拍著肇月的臉頰, 想讓對方清醒一些，可一點作用都沒有。他從小到大從沒有這麽害怕過死亡，哪怕不久前看到南晉榮生死不知地躺在地上, 他也沒有如此害怕。

或許是堅信肇月不會讓寂滅森林的盟友出事，所以他見到南晉榮茗蘭等人躺在地上的時候雖然心驚膽顫、憂懼不已, 但並沒有達到崩潰的地步。

但肇月, 這個在他看來非常強大，強大到不可戰勝, 甚至比自己師尊還要強大許多的妖修之主, 此時是真真正正的躺在他的面前，人事不知、即將死去，所以令他一時間不止難以置信、無法接受, 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不真實的，只是他的一個幻覺罷了。

可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為他的難過就有所改變。

魏淩心碎不已的伏身抱住肇月, 將頭埋在他頸窩，哽咽低語：“你別嚇我好不好……你不是寂滅森林之主嗎？妖修裏最強大的修者，怎麽可能會死？……我以後再也不和你鬧了，我一定好好對你，好好照顧你，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不要死好不好？肇月……”

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直到跳動的動脈漸漸靜止，魏淩忽然就崩潰大哭：“我不許你死！肇月！你聽到沒？你不許死！你醒醒！你醒醒啊！”

尖利的哭叫聲還沒有完全歇下去，忽然地，外面就傳來他人得意的大笑聲：“魏小友，快出來告訴本座，肇月是不是死了？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寂滅森林之主也有隕落的一天，真是痛快啊！哈哈哈！”

魏淩猛地轉頭看向洞口，一雙通紅的眼睛中透著淩厲狠絕，又有一股赴死的決然。

“我不會讓他死的，絕、對、不、會！”看似回應外面那人的話，實際上更像是對自己說的。他狠狠咬著牙，回頭對肇月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萬宗門建派數萬年，有太多的秘術、禁術。而魏淩恰恰接觸過一些關於救人的秘術。

將肇月擺成五心朝天的姿勢，自己也跟著坐好，魏淩刺破自己的五心，然後默念曾經看到的那段法訣，以氣為源，以血為引，將自己所有的靈力、精血一滴不剩的渡給肇月。

這種以命續命的方法是魏淩在百草峰的神農閣無意間看到的。彼時他只是覺得有趣，就多看了幾眼。沒想到今日會派上這樣的用場。

他不確定這一方法能否對肇月起效，但至少不會有比這更糟的狀況了。

他不想肇月死，哪怕用自己的命換他的命也可以。不止是因為他們是朋友，更因為肇月是寂滅森林之主，外面那個人以及暗中潛藏的那些異族，都在想著法子地要肇月的命。

他與肇月比起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

魏淩的靈力不多，精血也不可觀。

但就是這樣微弱稀少的靈力與精血，竟是硬生生的將肇月救了回來如果蘇醒的肇月沒有掐住他的脖子，湊上來繼續吸取他的元氣的話，他大概會很高興。

靈力與精血耗光並不能讓他立刻死去，多多少少還存有一線生機，可元氣耗盡……則必死無疑。

魏淩盡可能的掙紮著。

身體被撕扯的感覺很明顯。除了元氣之外，他覺得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力量在源源不斷的離他而去。那是一種很神奇的存在，似乎存在於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又似乎本身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不管那些是什麽，現在都不重要了。因為肇月吸的實在太多了，多到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就要歸於虛無、徹底消散於這個世上。

雖然在念出那段法訣後他就沒奢求過還能活下去，但也沒想過會是被肇月掐死或吸幹這種死法。等肇月神志清醒過來，不知道他會自責成什麽樣子不是他想多，而是他真的能感覺到肇月對他的在乎在重傷要死的情況下出去救他，這種事換了自己不一定能夠做到。

所以，他不能讓肇月為此而感到自責。他的命明明是肇月救的。

“肇……月……咳咳……放、放手……”魏淩蠕動著嘴唇，盡量發出聲音。他的眼白開始上翻，大腦缺氧，胸腔發疼，靈魂撕扯著、尖叫著。

他似乎……真的要死了。

“肇……”幾不可聞的又吐出一個字，魏淩眼前終於襲來了大片黑暗。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徹底死去的這一刻，身上一松，脖子上的那雙手以及靈魂上那種極致的撕扯感都瞬間離他遠去他躺在地上一邊咳嗽喘息，一邊努力去看清肇月的樣子。

肇月正一手撐在靈礦上，一手拄在地面，於地面上狠狠捶打。

他的手指關節已經見血露骨，再捶打下去怕是要骨折。魏淩著急之下想要阻止，但一開口嗓子就火.辣辣的疼。而他的身上更是一點力氣都沒有，整個人虛脫的快要消失。

好在肇月又捶打數下之後就停了下來。

他轉頭看向魏淩，眼神兇狠且癲狂：“你對我做了什麽？啊！你對我做了什麽！”

後面一句肇月猛然大吼起來，哪怕魏淩渾身都處於無力狀態，也是被嚇得身子一抽。

“我……咳咳……我什麽、什麽都沒做。”肇月的樣子實在太可怕了，魏淩怕他再做出什麽癲狂之事，連忙忍著劇痛，嘶啞著聲音道，“我只是想救你……肇月，我不想你死。”

處於爆發邊緣的肇月凝視著他，漸漸冷靜下來，但他的神情依然猙獰且狠厲，就好似在壓抑著什麽。

“我不管你對我做了什麽，有什麽想說的，你現在走，立刻、馬上，走！別讓我再見到你！”

魏淩微微睜大雙眼，難以置信這話是肇月說的。他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但失敗了。他只能喘息著急道：“我剛救了你，命都搭進去半條，你讓我走？你知不知道外面那個人還沒走，我現在還沒一點力氣！我……咳咳！”

氣極怒極再加上語氣太急，魏淩捂著胸口艱難地咳了一陣，頗有種撕心裂肺的感覺。

他五心處流的血都已經盡數被肇月吸走，此時傷口發白，猙獰著裸露在他眼前。他想哭，但卻哭不出來。眼中發酸，頭頂發涼，連腳底也是寒氣繚繞。

他想叫肇月看看他，告訴肇月他有多難受，可視線裏的肇月卻對他不屑一顧，只垂首摳著地面，咬牙說著惡毒的話。

“叫你滾你聽不懂嗎？滾！”

“如果不是你，根本不會有人找到這裏……本座堂堂萬妖之主，又何至於到了如此田地！”

“魏淩，你真是個災星！”

“從遇見你開始，本座就沒過過一天舒心日子！你滾！”

魏淩面色與雙唇本就慘白如紙，此時聽了肇月的話，更是慘白到發青的地步，眼前也是大片的黑暗來回侵襲，只覺下一刻就要被對方傷心致死。

他認識的那個肇月，對他雖然惡語相向，但從來都是帶著親昵與縱容的小玩笑，從來沒有如此憎惡過他。

這不是他的肇月。

他的肇月不會這樣對他。

一想到自己拼死換回的肇月可能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人，魏淩只覺一股血往腦子裏沖，原本將要消散的神智一下子沖回來，帶動著他猛地起身撲向肇月

“你這個惡魔！你不是肇月，你把我的肇月還給我！還給我！”魏淩從後面抱住對方的脖子，用嘶啞不已的聲音哭喊著。

他的力氣早已用盡，撲上來時故意雙臂交疊纏/繞，在肇月脖子上緊緊鎖住，這樣即便他脫了力，已經纏/繞在一起的雙臂也能支撐一時半刻不讓自己從對方背上掉下來。

他這個方法雖然笨，但因為猝不及防，肇月一下子也沒防住。

也就是這麽一個疏忽的時刻，魏淩那種靈魂被撕扯的感覺又重新回到了身上。

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強烈，就好像整個人都在化成虛無融入肇月的身體之中。這感覺玄之又玄，但卻真實無比。

他盡量保持著清醒，去看自己的身體是不是真的化成了虛無。誰料等他真的看清眼前的一切時，目之所及卻是數不盡的灰色物質。這些灰色物質正源源不斷地進入他的身體，在他的身體中運轉一周，變成白色的光點，再一點點的進入肇月的身體。

“這是什麽？”他聲音發顫，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迫切地想從肇月背上滑落。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已經無法脫離肇月了。

兩人之間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大團大團的灰色物質，它們揪扯著魏淩，使得魏淩動彈不得，只能被動的看著那些灰色物質不斷在自己體內凈化，最後變成精純的能量進入肇月體內。

而肇月，沒有一點反應。

“肇……月……”魏淩眼角終於還是落了淚，只是那淚不是透明無色的，而是血淋淋的。

他好像明白了什麽事，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但有些話他知道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這一次他的眼前沒有出現黑色，而是灰蒙蒙的無盡虛無。他緩緩閉上眼，用最後的一絲意識輕輕道：“你千萬……不要自責，能夠救你……我很、高興……還有……謝謝你救了……大師兄他們……你很好……我很高興……認……識你……”

“肇月……謝……謝……”

外面有聲音再次傳來，此次換了一個人：“肇月尊者，你知道我們無意殺你。只要你交出該交之物，我們可以放過你與那位小友。”

魏淩迷迷蒙蒙間露出一抹笑意：果然啊……

從知道肇月身份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猜測過肇月守在這洞裏不只是為了療傷。他不問、不查，不代表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堂堂妖界第一強者，他所守護的東西，那必定是異族夢寐以求的東西。

被人查到這裏只是早晚的事兒。

好在最後關頭他並不是一無是處，至少他的存在拯救了瀕臨死亡的肇月，他救了寂滅森林至高無上的王。

“真是……太榮幸……”最後一個字泯滅在魏淩的唇邊，他緩緩低下了頭，再也沒有擡起來。

而背對著他的肇月，其雙肩顫動，渾身的力量時起時伏，隱隱有著爆烈之勢；雙目更是通紅，頰邊有著淺淡卻明顯無比的水色痕跡。

“主人！”

礦脈的另一邊忽然冒出一顆毛茸茸的頭顱，正是之前的那只小花豹。

他看著肇月悲傷中帶著不顧一切的神情，剎那間甚至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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