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沒有經過思考的話脫口而出, 等魏淩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

肇月緩緩轉身看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 魏淩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個小小的魏淩，蒼白著臉, 瞪著一雙眼睛, 與他現實中的雙目對上，兩雙眼中同時盛滿了驚懼與慌亂。

見此，肇月表情立時一變, 渾身的戾氣和怒火轉瞬收斂。

他沒想到魏淩會對他露出這種表情。

“魏淩。”朝著魏淩伸出一只手, 在即將碰到魏淩頭發時，被對方側身躲過。

周遭的空氣剎那冷凝。剛剛壓下去的情緒不受控制地重新盤桓於心頭。

魏淩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從沒見過實力如此強勁之人，只是一個情緒的變化, 就讓人連呼吸都要停止。哪怕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肇月很強, 但沒有切身體會過, 真不敢想象竟是強到這種地步。

直到洞口有人靠近, 肇月才移開視線，轉身拂袖往外面走去。

魏淩怔了怔，在對方將要出洞的一瞬間喊道：“前輩留步。”

肇月恍若未聞，腳下沒停，一眨眼就沒了蹤跡。

魏淩急得再也顧不上什麽, 立刻從池子裏跳出來, 在洞口處的大石上抓了件外袍就往外面跑去。

可讓人意外的是，外面竟不是什麽平地或者山路，而是萬丈的懸崖！魏淩一下子失去平衡，整個身子倒栽著往下落去。

半空中風聲呼嘯, 魏淩驚嚇之餘想要召出離形，不料離形未出，人已經落到地上。

四周綠樹蔥蔥，肇月攬著他的腰，面上看不出喜怒：“為什麽追出來？”

魏淩聞言回神，連忙一把抓住肇月的衣袖，以防他再次走掉。

“為了前輩的一句承諾。”

肇月冷冷看著他。

魏淩忙道：“我答應前輩去取混沌之源，只要前輩放過他。”

這一瞬間，肇月的目光好似爆裂的星球，星火四濺。同時，魏淩也感受到了自己腰側那只手的輕微顫.抖。

“魏淩。”這兩個字的聲音被肇月壓得極低，帶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悲愴。

一般情況下，一個人叫另一個人的名字都是有話要說，所以魏淩沒有接話。默默斂眸等著對方接下來的話，但等了半晌，肇月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魏淩心下焦急，張嘴道：“希望前輩能夠答應。”

“我不答應。”肇月退後一步，與魏淩隔了半尺的距離，凝視著他，“不要再為了他求我，魏淩。否則我不保證我還能繼續跟你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裏說話。”

這樣的話從肇月口中說出來，讓魏淩有些無措。可他不能妥協。陸無塵的命對於他來說重於一切，他不能讓肇月這樣的人威脅到他。

“如果前輩真要出手，不如現在就殺了我。”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魏淩發現自己能夠威脅到肇月的竟然是自己的命，真是諷刺。

“你要如此？”肇月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沒有夾雜著暴怒或者惱恨，只比之前低沈了些。可就是這樣低沈的聲線，魏淩竟硬生生的從其中聽出了各種翻騰的覆雜情緒。

魏淩有些恍然。

其實他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從一開始肇月對他表白，他持著懷疑的態度，到之後對方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情緒失控，他已經察覺出了肇月對他的感情並非一般。

雖然他不明白這樣濃烈且深厚的感情從何而來——兩人之間接觸不多，他能夠吸引對方的地方也沒有。更何況兩人還同為男人。

微微移開視線，魏淩將目光放在別處：“我身上有同心契。”

肇月聞言，猛地伸手將魏淩拽進懷裏。魏淩猝不及防之下撞在肇月肩頭，還來不及自己擡頭，就被對方一掌托住後腦勺，一下子親在了唇上。

這一下算得上觸到了魏淩的底線。他從沒想過自己身為男人也有被接二連三非禮的一天，除了陸無塵，肇月是第二個這麽做的人。

體內恢覆的靈力不及三成，魏淩剛一凝聚，就被肇月壓制住。魏淩惱怒之下只能選擇與其肉搏。

在一踢未果的情況下，魏淩張嘴咬住對方的唇.瓣，騰出一只手搗在他的丹府。肇月呼吸微頓，但並沒有放開魏淩，反而更加放肆的深入魏淩口腔。

魏淩氣急，用盡全力咬在兩人的舌.頭上，鐵銹味一下子充斥在兩人的口腔之中。

如此狠招，肇月終於退出來。

魏淩咬的時候下了狠勁，比當初對待陸無塵還要狠，差點就把兩人的舌.頭都咬掉。肇月是大乘尊者，早已不比凡人，只消用仙元之力過一過就能好個大半。魏淩沒有這麽大的能耐，便只能忍著痛推開肇月，找了一棵樹靠著嘶嘶抽氣。

肇月緩步走過去，目不轉睛地看著蹙眉擦血的魏淩：“如果他沒有變心，我根本碰不了你。”

魏淩擦血的手一頓，擡眸看向肇月。

肇月道：“或者說，根本沒有同心契。”

“你知道什……嘶……”話未說完，魏淩已經痛得說不出話。

肇月嘆了一口氣，伸手擡起魏淩的下巴：“張嘴。”

他不說還好，一說魏淩原本半張的嘴反而緊緊閉上。

“你真是……”肇月眉頭微蹙，看了魏淩半晌，終究沒有再強迫他，“我只是想給你療傷。”

魏淩喉結微動，似有話說。肇月放開他的下巴，見他唇角血跡未去，便伸手用指腹給他擦拭幹凈。

“你沒必要這麽對我。”因為舌.頭上的傷口太深，魏淩話說得不是很清楚。而且每一個字出口，他都痛得額角青筋直跳。

肇月看得心疼，沈默了許久才輕聲道：“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可我的心意，你不明白，也不懂。”

魏淩在心底回了一句我懂，誰料肇月緊接著道：“你不懂。至少現在的你不懂。”

魏淩楞了一下，擡頭看了他一眼又連忙避開目光。

肇月道：“你不想我傷他，我答應你。但你也要答應我，未經我允許前，不出寂滅森林。”

魏淩心想萬一你一直不允許我出去怎麽辦？

肇月立刻道：“果然……”

魏淩聞言擡眸看著他，肇月道：“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了我的心意還是執意要走……”肇月退後一步，那目光好似沁著水，又好似燃著火，“我放你走。”最後四個字說的清晰有力，好似幾十斤的重錘砸在人的耳膜上。

魏淩好半晌不知道該怎麽措詞回話，而肇月也沒給他機會。

“帶他去林中界。”趁著魏淩失神的片刻將一顆藥丸塞進對方嘴裏，肇月朝身後驀然出現的灰衣男子道，“照顧好他。”

灰衣男子俯身行了一禮，上前對魏淩做出請示。魏淩看了他一眼，皺眉摸著自己脖子，道：“這是什麽藥？”

肇月淡淡的看著魏淩，眼中不帶任何情緒，但卻讓魏淩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悲傷。

魏淩反應過來：“我不是懷疑你……”

肇月轉身離去，眨眼間身影已消失在叢林間。魏淩怔楞著，許久之後才看著肇月離去的方向道：“我只是不想你再耗損自己的修為。”口中的傷在吞下那丸藥之後就迅速痊愈，據魏淩所知，能有如此療效的靈藥除了肇月的仙元之力沒有別的。

灰衣男子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魏淩看向他，他才目不斜視的開始帶路。

肇月口中的林中界是寂滅森林深處的一個小世界。

魏淩跟著那灰衣男子穿過一道看不見的屏障，進去之後第一眼看到的是數不盡的綠樹鮮花，草屋樹屋，還有很多的小動物。

“這處院落是尊主專門給真人準備的。真人看看還缺什麽。”灰衣男子將魏淩帶到最深處的大院落中，行禮回話。

魏淩緩緩搖頭。這處院落和他在坐忘峰的居所一模一樣，甚至連靈泉靈竹都一絲不差，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替我謝謝你們尊主。”魏淩有些心不在焉的說了幾句客套話，便讓灰衣男子離去了。

他很累。

不是身體上的那種累，是精神上的累。肇月對他的示好，讓他有種筋疲力盡的感覺。

打水洗臉換衣服，收拾妥當之後，魏淩躺在床上放空思想。

這一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什麽事物都不存在。就好像小時候躺在一尺來厚的雪地上，張著雙眼看著灰暗的天空，覺得世界真是大，自己真是小。

不知道過了多久，魏淩忽然一掌蓋在自己眼睛上。

這“啪”的一聲聲音不大，但卻驚動了窗戶下的一個棕褐色毛團兒。魏淩見它要跑，立刻一道靈力甩過去把它提溜到自己床前。

圓溜溜的黑眼睛與魏淩對上，不但沒有害怕，反而帶著說不出的興奮。

“松鼠？”魏淩把它放下，扒在床沿看著它。

小松鼠撲棱了下耳朵，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毛耳朵、帶尾巴的三四歲嬰孩：“奶奶！”

“砰——”

魏淩一下巴磕在床沿上，盯著小松鼠道：“你叫我什麽？”說話間已伸出一只手捏住小家夥的一邊耳朵。

“嚶，疼！奶奶壞！”

“誰特麽你奶奶？”魏淩猛地坐起身，且不忘了把小松鼠拎到自己面前，“亂叫什麽呢你？還有，誰讓你進來的？寂滅森林不是沒有幼崽嗎，你哪來的？”

“噗……誰告訴你我們寂滅森林沒有幼崽的？沒有幼崽我們是怎麽來的？”

魏淩轉首看去，一道白色人影正倚在不遠處的門框上，揚眉嗤笑。

“白影！”魏淩將小松鼠扔到床側，下床疾步走到他面前，“無塵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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