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生命中最狼狽的時候遇到了他。

她記下了他的容貌、他的輪廓、他的聲音、他的一顰一笑。

她記得他拿箭指著她的樣子，長身玉立，金發飄揚，如海般清澈的眸子裏倒映著她。

雖然她的身上穿著骯臟淩亂的獸皮、雖然她全身上下掛滿了蛛絲、雖然她的臉上傷痕累累，但一種異樣的情愫充斥著她的內心，左胸腔裏的心砰砰地跳著。

大蜘蛛一個接一個倒了下來，他身邊的精靈跳到了她的身邊，看著她。她聽見他用一種優雅冷靜的嗓音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接著，她就被一個女精靈拉了起來。

女精靈說著流利的英語，詢問她是否能走路。她麻木地點了點頭。

一件披風扔了過來，甩在了她的身上，她下意識裹緊身體。

胸前的藍色水晶散發的光芒暗了下來，她跟著精靈們走到森林的深處。一步一步，赤著腳，步履蹣跚。

女精靈扶著她，但那個金色的身影沒有再回過頭。

一種失落彌漫開來，她突然明白了什麽。

——“只有夠強大，才能讓你所愛的人註視著你。”

藍色的水晶冰冷下來，垂在她的胸口。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勾起她脖子上的鏈子，慢慢下滑，緩緩將水晶托了起來。

“你叫什麽名字？”地宮的大殿裏，身高八尺的精靈王緩緩用西方通用語問道。

“安娜。”

深藍色的眼睛深邃幽深，瑟蘭杜伊冷冷地看著她，“哪裏來的項鏈？”

“一條人魚給我的，”安娜垂下眸子，她很不情願地說道，她覺得自己對不起那條人魚。

瑟蘭杜伊的手指緩緩滑過水晶，放了下來，他們的臉只隔了兩個拳頭，安娜直視他的眼睛，一種被看穿的恐懼油然而生，“你不是人類。”他緩緩說道，“你是誰？”

安娜低下頭，“我是人類。”她咬這唇。

瑟蘭杜伊輕輕笑了，他轉過身，對著萊戈拉斯說了幾句，又吩咐那個女精靈，便回到了王座上。

女精靈朝安娜走來，對安娜笑了笑，帶著她走上了長廊。

地宮的走廊長而深，望不見底，錯綜覆雜又環環相扣。女精靈帶著安娜來到一間屋子後，就請她進去。

“你可以進去先洗個澡，衣服會由人送來。”女精靈朝屋子裏面努了努嘴，“我的名字是塔睿爾，有事的話你可以來找我。”

“你好，塔睿爾。”安娜垂下眼眸，輕聲說道。

塔睿爾關上了房門，安娜將整個身子泡進了浴缸中，好舒服。她瞇起了眼。

她將頭發放下，開始細細打理發上的蛛絲。

塔睿爾將衣服送了進去，一件銀白色的紗衣、一個發冠和一把梳子，規格直逼精靈女王。

她在門外耐心等了很久，然後她看到了萊戈拉斯。

她行禮，卻很好奇，詢問道：“她是誰？”

“我不知道。”萊戈拉斯淡漠地瞥了緊閉的房門一眼，“一個人類罷了。”

塔睿爾低頭不語，應該不僅僅是普通的人類吧。她抿了抿唇，又想到了些什麽，問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萊戈拉斯的語氣有著淡淡的不耐：“父王要我看著點她。”他停了一下，“順便幫助她。”他聲音裏有一點悶。

塔睿爾楞了楞，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

“打趣我？”萊戈拉斯挑了挑眉，眼神卻柔和了下來。

“吱”的一聲，房門開了，安娜從裏面走了出來。

一手撩起重新變得光滑柔順的黑發，一手用梳子梳著，水嗒嗒滴在地上。幹凈秀氣的臉龐上是細碎的傷口，銀白色的紗衣穿在身上別有一番韻味。

“塔睿爾，我……”安娜在看到萊戈拉斯後頓住了，眼睛卻別不開來。

是他……

塔睿爾對安娜點了點頭，“這是萊戈拉斯殿下，王瑟蘭杜伊的兒子。”

“殿下。”安娜學著精靈的姿勢向他行了個禮。

萊戈拉斯點了點頭，眼神淡淡的，開口道：“王要求你學會如何在精靈裏生活下去。”他瞥了瞥安娜濕漉漉的長發，頓了一下，“在我的幫助下。並熟練你的人類語言。”

安娜楞了楞，就看見那抹金色擦肩而過，然後是紅發的女精靈為她攏起長發。

三個月後，安娜匆忙地走在地宮的長廊上，偶爾遇到一個精靈，點一點頭擦肩而過。

三個月前她確認了這裏是《魔戒》的世界，猜測《霍比特人》的劇情還未發生。她在幽暗密林被大蜘蛛攻擊後，被萊戈拉斯救了回來。這三個月來，也是由他和塔睿爾輪流幫助她學會如何在精靈裏生活下去。

一年的野外打拼，曾經的茹毛飲血，偶爾的食不果腹，不管是身體上的傷還是胃裏的病都已經被精靈治好，現在的生活習慣也完全是按著精靈走。英語也說得十分出色了。

然而瑟蘭杜伊卻突然將她招了過去，說有事要見。安娜摸了摸脖子上的水晶，有些別扭地面對著這裏的王。

“安娜”一個聲音響起，安娜緩緩低下頭，行了個禮。

瑟蘭杜伊從王座上走了下來，手上拿著一個信封。

“加拉德瑞爾夫人要見你，收拾好東西，明日，萊戈拉斯將帶著六個人護你南下。”

安娜一驚，將頭擡起來，卻直直撞進那深邃的目光中。

“保護好你的項鏈。”瑟蘭杜伊盯著她，然後轉身。

安娜疑惑的眼神飄向垂手立於旁邊的萊戈拉斯，卻被一個眼神警告不要多事。

“是。”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萊戈拉斯朝她走來，帶著她離開大殿。“你身上攜帶的藍色水晶引起了父親很大的興趣，但加拉德瑞爾夫人知道更多事情。”他解釋道。

安娜點了點頭。萊戈拉斯對她的態度一直是有禮卻疏離的，但一次突然的事情卻讓他們兩的關系緩和了。她還記得那個細雨蒙蒙的午後，在地宮走廊的窗戶往外眺望，高大的樹木依舊幽暗，細雨斜斜，給森林蒙上了一層細紗，像薄霧一般增添了一絲神秘感。

她倚在窗邊，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萊戈拉斯巡林回來的身影。

“殿下有碰見大蜘蛛嗎？”她突發奇想，用通用語問道。

萊戈拉斯一楞，似乎沒想到他們在平常的授課外還有什麽別的交集。“沒有。”他應道，然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嘴角一勾，“也沒有遇見攜帶神秘寶物的人類。”

“原來我在殿下心目中的印象就是一個攜帶神秘寶物的人類啊。”安娜自嘲道，“那麽殿下可知道那寶物是什麽嗎？”

“我不知道，”深藍色的眼盯著她的眸子，“你很奇特。如夜般漆黑的發與眸，和小麥色的肌膚……”

“臉型扁平，沒有明顯的輪廓，不屬於人類中任何一個種族，還有一顆偶爾會發光的水晶掛在脖子上，隨時制造冰塊。”

萊戈拉斯似乎被她的大膽驚到了，隨即鎖起了眉，緩緩道：“我不清楚人類的種族，我從未獨自出過森林，關於這些知識都是在書上看到的，”他的眼神開始哀傷深邃，註視著窗外的雨絲，“那顆水晶的名字我並不清楚，但我知道它來自大海。”

“大海……”安娜沈思起來。

萊戈拉斯忽然笑了笑，“我沒有見過大海，但我一直想去大海。我的心中一直回響著大海遼闊的旋律和烏歐牟的號角。”

安娜看著萊戈拉斯，她覺得眼前的這個精靈有一些說不出的悲傷，“您沒有出過森林嗎？”

萊戈拉斯猛然回頭，他睜大了眼睛，隨即垂下長長的睫毛，“沒有。”他隨即補充了一句，“這片森林很大，它是我的家。

“這片森林確實很美，每天午後，陽光從葉子的縫隙裏打下，高大蒼翠的樹木在光影中柔和，松鼠在樹上爬過，如果我不是從外面來的，我可能會一直在這裏待一輩子。”安娜柔聲說著，她和萊戈拉斯並排，看向窗外，“但外面的世界很廣闊，雖然家是最美的地方，但在外面的世界裏闖蕩之後再回到這個充滿了溫暖的家，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萊戈拉斯看著她，“你的家在哪裏？”

“我不知道。”安娜苦澀地笑了，“我沒有家了。”

“——對不起……”

“沒事，”安娜故作輕松，一年過去了，她已經學會如何堅強坦然地接受這個現實，“那殿下呢？為何沒有出過森林？”

萊戈拉斯欲言又止，但最終，他猶豫地說道：“父親說外面很危險。”

“確實很危險。但正因為危險，才要勇敢地往前走。因為苦難會鍛煉人的身體和意志。”

萊戈拉斯笑了笑，“我知道。但我從沒有機會真正出去。”

“那就偷偷溜出去啊。”

萊戈拉斯楞楞地看著安娜，安娜的眼裏閃過一絲促狹，“機會是自己創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已修。（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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