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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羅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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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憐順著步成言的手低頭,捏了捏腰間的錦囊,微微一笑:“不錯,正是在下。”

步成言一行三人在昏暗小路上初見紅衣女子時,她腳下的男屍,就是顧憐。

“這……”步成言有些辭窮了,這成天瞧著自己的屍身是什麽特殊愛好?

“離開我的原身,我就會失控化為大鳥。”顧憐十分貼心地為步成言解了惑。

步成言一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篤篤”,敲門聲響。

“請進。”步成言隨口應到。

“師姐,你醒……”一個俏生生的小腦袋探了進來,燕山月燦爛如花的笑在看到顧憐的一瞬間垮了下來。

這什麽情況,師姐的房裏怎麽有個陌生男人!

燕山月警鈴大作,下意識想要去摸佩劍,步成言一看情況不對,趕忙解釋道:“山月,這不是外人……啊不對不對,你先進來,聽師姐給你解釋……不對,不是解釋,是講故事。”

步成言的這波挽救可真是糟透了,燕山月瞅著顧憐的眼神越來越尖銳,若目光可化為利刃,顧憐早就在步成言眼前死了百八十遍了。

當然,其實他已經死去很久了。

燕山月心裏的醋壇子被打爛了百八十個,每一個都碎的慘不忍睹。他緊緊抿著嘴,黑著臉向顧憐略一示禮,頗為不情不願地坐到茶桌邊。

燕山月不是個會失禮的人,他的醋意並沒有過多地表現出來,旁人此時見了只會覺得他面無表情,莊重高冷,還要讚一句仙長好生清冽,可步成言卻覺得,她的小心肝此時周身都在冒黑煙。

步成言明明沒做什麽虧心事,此時卻莫名慌得不行,她輕輕扯了扯燕山月的衣角:“山月,你聽師姐講……”

燕山月倒還賞了無良師姐一眼,師姐嘴邊龍須酥的碎屑令他的心情松快不少——師姐還是喜歡他送來的東西的。

步成言言簡意賅地將顧憐的來歷和整個故事給燕山月覆述了一遍,講得唇焦口燥,卻也絲毫不敢停,生怕講的不到位,再惹燕山月不開心。

顧憐在一旁看著,好心腸地倒了一杯茶給步成言遞來,燕山月的目光全程隨茶杯轉到師姐手中,步成言被他盯得一抖,滾燙茶水潑了一點到手上,步成言卻連“痛”都不敢喊。

到底是什麽讓她有了這般該死的虧心感覺?

燕山月醋歸醋,關鍵時候還是那個善良正直的五好青年模樣,他眼疾手快地接過師姐手中的茶杯,拾起桌上白巾捂住了師姐的手,輕輕按了下又擡起,小心查看著師姐手上的紅印,下意識吹了兩口氣,如行雲流水一般做完這一套後,燕山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還有旁人在,他強裝自然地松開師姐的手,一雙眼睛卻再沒從那只手上移開。

步成言的心頭像被貓尾巴掃了一下,酥癢無比。她一時竟也有些局促,稍稍動了動被燕山月緊緊盯著的手指,清咳一聲道:“那,那我接著講。”

步成言邊講邊覺得燕山月定什麽都沒聽進去,他的心思壓根就不在故事上。

步成言將故事結尾濃縮了一下,三言兩語講了過去,末了長出一口氣:“山月,你懂了吧?”說完這句,步成言終於拾起茶杯潤了潤嗓子。

燕山月怔怔點頭,忽而起身:“師姐,我去尋點燙傷藥。”燕山月說完轉身就走,步成言嘴裏有水來不及阻止,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有這麽嚴重吧?她只是被熱水潑了一下而已,都已經不疼了,這小子竟還上綱上線了?

步成言轉過頭向顧憐道:“不好意思,見笑見笑。”

顧憐一本正經地搖頭道:“無妨。你們二人當真是比翼鴛鴦。”

縱是步成言這般城墻厚的臉皮,此時也如火燒。

燕山月很快回來,匆匆落座,下意識將藥往自己手上倒,藥瓶在手扣了一下才驚覺有外人在,實在不好將師姐的手拽過來一陣胡塗亂抹,正猶豫間,無良師姐主動把爪子伸了過來,並靠在桌上一副全身癱瘓無法自行上藥的模樣。

燕山月忍不住勾了下唇角,將藥倒在自己手上抹勻了後才輕輕敷在師姐手上。

步成言感受到來自山月掌心的溫度,心尖顫悠悠的。

經了這一遭,燕山月一身的醋意才悄悄散去。

整個故事,步成言聽了一遍,又自行覆述一遍,已是了如指掌,可她越想越覺得此事還是過於簡單,好像少了些什麽似的。

步成言皺著眉頭看向顧憐,眼底一點疑惑劃過:“無恙公子,你如今是有實體的?”

顧憐點點頭道:“有的。我的魂魄化為大鳥,那時就有了實體。”

也是,步成言恍然大悟,這個解釋倒還算說得過去。

“那閣下這算是涅槃重生了?”步成言笑道。

“也不盡然,”顧憐垂了眼,“此身如孤魂野鬼,白日不宜出門。”

步燕二人對視一眼,難怪顧憐要躲在那條昏暗的小路上。

事到如今,步成言心裏還有些疑惑未解,比如臥底鹿汀到底在搞什麽貓咪,為什麽他們一路順利,一直沒有遇到什麽驚心動魄、命懸一線的大事……

打住打住,步成言你當炮灰當上癮了是吧?

步成言只想給自己一巴掌,晦氣不來你還想找晦氣,腦殼有病嗎?趁著安生,早點睡覺。

步成言打定了主意,一擡頭才發現情況有點覆雜。

三個人,兩間房,這怎麽分?

首先顧憐一事還有疑點在,讓他單獨行動步成言不放心,讓他與燕山月住一間步成言更不放心,於是……

“夜深了,大家早些休息,無恙公子若不嫌棄就先和我擠一間……”步成言話說一半,後半截就被燕山月燃著怒火的小眼神嚇了回去。

“不必麻煩仙長,在下回瓶中即可。”大好人顧憐出言穩住了局面。

“不行,”步成言皺眉,“凈瓶有損你的心神,不可久待。”

“公子可暫與我住。”燕山月搶過話頭,他緊緊盯著步成言,眸子裏寫滿了不容商榷。

“不行。”步成言斷然拒絕,眼下顧憐並非完全清白,萬一他和那小黑蓮花是一路的,趁夜深人靜把燕山月這只小白兔拐走了怎麽辦?到時候步成言哭都無處哭。

步成言左不放心顧憐,右又擔心燕山月,真真是左右為難。

“好了好了,”步成言舉手投降,“咱們一間房,這下可以了吧?”

顧憐不好說些什麽,燕山月也沒有任何意見——只要師姐不和別的男人獨處一室,他全聽師姐安排。

三人達成一致,步成言開始利落地打地鋪,燕山月主動回房間把自己的被子枕頭抱了過來,堪堪挨著步成言擺好,努力宣示著主權。

步成言好笑地搖搖頭,轉頭對顧憐道:“無恙公子,你是客人,床上請。”

顧憐本想拒絕,但瞧著燕山月那副忙碌卻幸福的模樣,打定主意要幫這位小兄弟一把,於是拱手道:“恭敬不如從命。”

步燕二人並排鉆到各自被裏,燕山月規規矩矩地把腰間佩劍解下來放到二人中間,乖巧道了聲:“師姐晚安。”

步成言笑著回了聲:“山月晚安。”繼而指尖一彈,燈滅,三人自行歇下。

燕山月和顧憐這兩個大男人睡眠習慣極佳,睡熟了也沒半點動靜,連身都不翻。

步成言卻活像煎鍋裏的鹹魚,生怕糊鍋一般翻來覆去。

是的,她華麗麗地失眠了。

都怪白天睡得太多,步成言無語扶額,悄悄坐起身來。

身側,燕山月的佩劍在月光下泛著泠泠光芒。

那劍鞘周身陰刻雲紋,藏著半輪圓月;劍柄盤著一條小龍,龍首於末端銜珠昂首,寶珠上綴有一條銀白色的劍穗。

果真與凡物不同,步成言暗嘆,覆又湊近去看仙劍的主人。

少年睡得正熟,睫毛輕顫,活像一只小蝴蝶。

步成言情不自禁地傾下身子,湊近了才發覺少年素來冷白的臉上竟泛起些紅暈,整張臉粉撲撲的,煞是喜人。

許是為了避嫌裹得太嚴實,熱著了吧?步成言一陣好笑,忽覺這清冷的謫仙人原來也有煙火氣在。

她忍不住再湊近了些,細細觀察著少年顏色鮮艷的唇,直到少年溫熱的呼吸徑直撲到她臉上,她的心跳重得快要撞出胸腔,步成言才猛然恢覆理智,匆匆別過臉,假裝已經吻過玫瑰了。

步成言有些羞赧,掀起被子起身到窗邊,試圖吹著夜風清醒一下。

夜色涼如水,步成言望著遠處鱗次櫛比的屋頂,心跳漸漸緩和。

幾道黑影從某家屋頂閃過。步成言一眨眼,面前之景又安逸尋常起來。她剛剛……好像瞧見了什麽東西。

步成言極警覺地回頭,見燕山月還好生睡在那裏,顧憐也沒甚動靜,這才松了一口氣,暗笑自己多疑了。

步成言坐回茶桌邊,心道還是瞧著這兩位踏實點,於是步成言就這麽守了一夜未合眼。

顧憐和燕山月幾乎是同時醒的,燕山月笑著道了一句“師姐早”,便下去洗漱。

步成言隔空向顧憐點頭:“無恙公子若嫌曬,可將帷幔放下。我和師弟出去走走,公子請自便。”

顧憐拱手示禮,步成言略一回禮,也隨燕山月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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