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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夫妻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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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韜在樹林埋伏了半夜,被擒後滴水未進,餓肚子尚可忍受,這幹渴卻難忍。舔舔唇,舌尖都能察覺到那刮舌的硬皮。

旁邊桌上就放著茶水和吃的,偏頭一瞧就瞧見了。他側身躺著,越看越餓,幹脆閉眼不瞧。伸腿踢了踢凳子,外面就有人探頭來看。倒是警惕,卻也讓他沒逃跑的機會,剛才打破個茶壺想取瓷片割繩,結果茶壺剛破,外面就沖進來五個大漢,將他重新丟回床上去,碎屑也被清走了。

他挪了挪身,底下被褥柔軟,比他家裏的還軟,能死在這種地方,也算體面。不過就是不知道妻子收到消息沒,但願榮哥宋嫂能照顧好她。

想到妻子,連她的腳步聲都想起來了。因她眼睛不好,所以即使有人扶著,也是走得很輕,很特殊,他閉著眼睛都能聽出來。這會也真的聽見了……不對。他睜開眼,驀地坐起身,盯著那門窗外,真看見一個影子投在窗紙上。

“夫人,到了。”

是宋嫂的聲音。

孫韜一頓,緊盯木門,片刻門被推開,一個素衣女子由旁人攙扶,小心跨步進來,看得他楞神驚詫,“茵茵?”

柳茵聞聲往那看去,“大郎?”

孫韜氣急敗壞,“還說是什麽仁義之師,竟然把一個弱女子抓來了,我呸!”

宋喜嘖嘖道,“哎喲,他們還說將軍什麽都沒吃,我瞧啊,將軍是吃炮仗了。”

孫韜沒想到平時潑辣的宋嫂這個時候竟然還跟他開玩笑,這是開玩笑的時候嗎?不過瞧見自家媳婦完好,還提著個食盒,心想應該沒被亂黨為難,這才放寬面色。宋嫂扶柳茵坐下,過去給他解繩子,說道,“可不要想著逃,外頭都是人。”

“解開了繩子,外面的都是蘿蔔。”只是他能逃,妻子逃不了,所以也不會逃了。他將食盒接來放下,左右瞧她,確定沒半點傷,才問道,“你來這做什麽?”

“看你。”柳茵摸到食盒,說道,“裏面都是好菜,你吃吧,肯定餓了。”

孫韜以為這是上斷頭臺之前的最後一頓,所以才讓他妻子來送,沒有多言,將裏面的飯菜都拿了出來,見碟子那印著龍鳳酒樓的字樣,說道,“這裏的菜挺貴的,就算是最後一頓,你也不要用這麽多錢買呀。”

“我知道你喜歡吃。”

宋喜見狀,退身出去,將門關好。守在外頭時,十分擔心。要是夫人勸不動這頭牛,那就沒誰能勸得動了,那最後將軍也是會死吧。

柳茵聽他大口吞咽的聲音,看來真是餓的不清了。從懷中取了帕子給他,“吃慢點,不急的。”

“我是真餓了,餓得都倒酸水了,讓我墊墊肚子先。”孫韜喝下一壺茶,吃下一碗飯,才覺得回了神。動作這才慢了起來,擦擦嘴,說道,“他們沒為難你吧?”

“沒有。”柳茵沈默半晌,說道,“現在京師當權的那些人,也不是什麽好人吧,不是說先皇是突然駕崩的麽?”

“都不是好人就對了。”半碗飯一碟菜又入腹中,孫韜半飽,繼續吃菜,做什麽鬼都好,都不要做個餓死鬼,“茵茵,要是大夥給你送錢,你一定要收下,世道要亂了,得帶錢防身,知道麽?”

柳茵擡眼“看”他,“你在交代後事麽?”

飯在喉嚨,如魚刺難咽。孫韜沒心思吃了,又喝了半壺茶水,才道,“我不想說死字,也不想說要丟下你一人,可斷頭飯都送來了,難道不是……”他不忍再說,握了妻子的手,“榮哥宋嫂是有情有義的人,會好好照顧你的。等……等我死了,你就找個合適的嫁了,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柳茵雙手緊握,“大郎,你曾說過,你忠的是國,是大央,不是皇帝,這話如今還是麽?”

如果是,她就繼續勸,如果不是,她也跟他一起死在這,絕不茍活。

“當然是,如果不是,先皇駕崩的時候,我就殉葬去了。可那樣多傻,你丈夫又不是傻子。唯有國家安定,才能讓百姓安康。我要的,就是百姓安居樂業。那……”孫韜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盯著她聲音微變,“你從來都不主動提這些的,茵茵……難道你在做他們的說客?”

柳茵剛點了頭,孫韜聲音就變了,十分驚愕,“怎麽你會來勸我?你最清楚我是怎麽樣的人啊!”

語氣裏滿是失望,心中一直忍著痛楚的柳茵聽見,也終於藏不住,“大郎,我是來做說客的,只是你聽我說,絕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是別人,孫韜早就將那人丟出去,偏偏是發妻,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妻子,他不敢相信她竟然會被勸服,還來對自己勸降。到底是夫妻感情壓下了沖動,再開口已十分痛苦,“你說吧。”

柳茵微微松了一氣,輕聲,“你可還記得宋嫂曾說過她曾經的知縣是個鐵骨錚錚的好官?”

“記得。”

“那位知縣,就是那冀州謝知州。”

孫韜詫異,“竟然就是那亂黨,那樣的官,怎麽會做了亂黨?怎麽會背叛朝廷?”

“因為他和大郎一樣,忠的是國,而非君王。京師不是屢傳消息,一直動亂麽?連許多清官都被牽連入獄,唯有投奔厲太師,成為他的黨羽,方能安然。這種局勢,已分明是外戚幹政,罪大惡極呀。”

孫韜比她更懂政事,當然明白,“可永王做的事和他們又有什麽不同,他們不起戰事,至少冀州和我們利安府都不會亂了。”

柳茵逼問道,“那厲太師鏟除異己不擇手段,他若是良臣還好,至少鏟除異己是為了鞏固勢力更好的治理朝廷,可如今他只是將新皇當做傀儡,太後也只顧外戚,根本不是為百姓謀福利,而是在滿足一己私欲。”

“那永王何嘗不是在滿足一己私欲。”

“永王在封地有賢德之名,如果不是這樣,像謝大人那樣的人,怎會跟隨他。比起厲太師來,我倒是更願意信永王,能給百姓帶來安定日子。”

孫韜已是不明白,“為何你這麽信他?”

“我去見過他們了。”柳茵摩挲著他起滿了繭子的手,“我也讓宋嫂帶我去城裏走了一圈,見了你平日的弟兄。他們都回家了,挺好的,謝大人沒為難他們,還讓他們明天就照常去軍營。往後的一切職位,都以軍功來算,不許塞錢買官,那些掛名的軍戶,也會撤銷。大郎,你在軍營裏受的苦,在永王麾下,不會出現了。”

孫韜冷笑,“以我這種脾氣,他們遲早會受不住,如今能忍我,往後肯定不會。”

“即使不會,他們也動不了你。我給你求了張免死金牌,是永王當著眾人的面給的。”

“日後成王,什麽話都是假的。”孫韜不信亂黨,更不信這種承諾。

柳茵身體本就不好,在外面走了半天,跟人問了半天的話,如今又勸他不懂,十分疲累。看得孫韜不忍,“茵茵,我知道我負了你,可要我叛國,是絕對做不到的。”

“這哪裏是叛國,等厲太師大權在握,才真的是易主了,你也才是真的叛國了。厲太師姓厲,不是姓魏。可永王終究是魏家人,這大央也是姓魏呀!”

孫韜微頓,柳茵聽他不說話,知道已有動搖,又軟聲,“我知道你以國為家,可是國姓不存,家又何在。以前先皇在世,至少國泰民安。可太後當權,厲太師弄權,京師早已烏煙瘴氣。永王宅心仁厚,從他對城中百姓和將士的態度便可見一二。你哪怕日後發現他有異心,你再說離開,我絕不攔你,你要去黃泉,我也定隨你去。只是如今早下定論,我心有不甘。”

話說至此,柳茵也落了淚,“我也有私心的……我知你一腔熱血,卻沒有伯樂出現,懷才不遇最是難忍。可如今伯樂來了,你卻視為仇敵,我看著難受,不願你錯失良機。我總覺得這是個大好機會,可以讓你施展抱負。國家未定,蠻族未除,你如何能忍心離去?”

孫韜一時無話。

永王起兵,是時勢所逼,也是為保性命。孫韜不信他沒有一點稱王的私心,可都為凡人,這點私心卻可以被家國大義給掩蓋。他的心願,不就是百姓過得好,如果永王是個好皇帝,比起太後厲太師之流來,卻不知好了多少。

他也是想過安定日子的人,可如今這安定日子,卻被厲家攪和得天翻地覆。追究到底,永王起兵的內幕,不就是太後奪權嗎?先皇之死,他不敢妄言與誰有關,但太後之舉,縱容外戚,卻是大錯特錯,已是罔顧天下蒼生。

那投永王陣營,姑且一試真偽,又有何妨?

若是發現他私心甚重,倒是還有機會將他斬殺,同歸於盡,也賺了,總比現在白死得好。

萬一……他是賢明君王,自己也不負大央,不負朝廷,更不負妻子。

沈思許久,孫韜長嘆,“且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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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韜願降的消息傳來,眾人皆是一振,立刻過去迎他。孫韜心中不安,想回家歇一晚,明日會如期去軍營。

永王略有遲疑,還是允了。也是秉持那句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親自將孫韜夫妻送出大門,眾人才回來。永王問許廣,“軍中職位可都安排好了?”

許廣答道,“只需將將軍一位寫上孫韜的名字,就可以明日授命了。”

冀州起兵時太匆忙,官職還是如往常一樣,當時也不知能否成功,更沒那心思去安排。如今局勢稍定,考慮的自然是重新編排軍隊,明日正式起兵,宣戰京師。

永王還沒攜眾人入內,大門急停馬蹄聲,正是敏感之際,下意識就停了步子,往後面看去,一人被攔在門口,氣喘籲籲,許是瞧見了自己,當即單膝一跪,朗聲,“聞永王爺領兵除奸臣,清君側,羽州眾將願聽命王爺,歸入大軍,望王爺收下我們三萬將士。”

眾人一頓,片刻回過神來,這是聞訊趕來投奔的軍隊啊!永王大喜,急忙過去將他扶起,請入裏面,問他詳細。

到了下午,陸續有人過來,皆是遠近一地聽見永王天降奇兵,大獲全勝趕來投奔的。又陸續有百姓過來參軍,大多是為了能吃口飯,沖著錢來的。隊伍不斷壯大,喜得永王更是心定。

謝崇華去外頭為妻女和姐姐王妃三家人安排住處回來,見府衙門口排起千人隊伍登記姓名,往前走去,從他們的三言兩語中已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也覺欣喜,步子更快。進了府衙之中,正見永王他們在大廳商議。

永王見了他,面上喜色仍未消失半分,“義弟,快快過來。”他將在座的七八人一一介紹,又道,“這位是我的義弟,文武皆有才華,眾位日後有什麽事,可以尋他決議。”

幾人看看謝崇華,不過是個文弱書生,便笑問,“這樣細胳膊細腿的白面書生,可會騎馬?”

語氣裏已有挑釁,謝崇華說道,“文官出身,哪裏敢在武將面前班門弄斧。”

他不說他不會,也不說他會,那幾人也猜不出他到底會不會,這或許又只是謙虛罷了。沒探到虛實,也不好多加挑釁,就將話收下了。

只是他們眼底的不服氣,謝崇華都看在眼裏。

永王讓人送走他們,待走遠了,才說道,“他們每人手中都有幾萬的兵,其中剛才問你話的人,更是一府將軍,坐擁十萬大軍,骨子裏有傲氣,義弟不要見怪。”

謝崇華擰了擰眉頭,“王爺,到底不是自己的兵,難以馴服。而且如今四面八方都有人投靠,如今若不整治,日後更難收他們這些野馬。就算是有十萬的兵,不能好好為我所用,最後也只會添亂,還會影響士氣。”

許廣也道,“我也這樣以為,那人如今還沒有收了野心,從他對謝大人的態度就可看出來。連王爺的義弟都不放在眼裏,對王爺也不過是表面客氣,我想,他是想借王爺羽翼庇佑他壯大軍隊,時機成熟,他遲早會走。”

永王點頭說道,“本王也知道他身在曹營心在漢,遲早是要外逃的。只是如今利安剛定,他率眾前來,我們若和他翻臉,他惱羞成怒轉而攻打我們,最後也不過是鬥得兩敗俱傷。”

一時沒有想到好的法子,又因還有其他要事要處理,準備明日起兵一事,便暫且擱下。

到了半夜,謝崇華收到趙守備快馬加鞭趕到的口信,說王妃他們將要進城,他也顧不得休息,披上衣服就往外走,又問府衙的人,“我五哥還沒回來嗎?”

“徐二爺還在利安商行辦事,說今晚不回來。”

謝崇華明了。打仗要錢,陸五哥又不喜軍營,更不想要職務,便安心賺他的錢去了。他忙了半宿才睡下,陸五哥也是如今還不得空回來。這會聽見妻兒已來,睡意全無。

到了大門口,見許廣出來,好奇問道,“許通判還沒成家立業,要去接誰?”

許廣笑道,“我掛念玉兒侄女了,不成麽?”

謝崇華知道他說的不是真話,見永王沒來,那定是代永王去接王妃他們的。

許廣正要問他要不要去找輛馬車來,就見他一躍上馬,穩穩坐在馬鞍之上,動作行雲流水,看得他也吃驚,“謝大人會騎馬?兒時學的吧,姿勢可不像剛學之人。”

“以前家貧,連鬃毛都沒碰過。”謝崇華將馬鞭扔給他,“快上去,接人。”

許廣接了馬鞭,跨鞍坐下,又問,“那你何時學的?”

“在太平縣做知縣,鄉鎮偶爾有急案,讓人擡過去太慢,自己跑過去太累,後來問了趙押司,他便讓我學騎馬。那時倒沒學得怎麽好,每日太忙,只是會騎。再後來丁憂在家,才認真學了。”

許廣這才解了疑惑,笑道,“倒不知道你有什麽不會的。”

謝崇華說道,“還真有一件是無論如何都學不會的。”

“什麽?”

“細胳膊細腿的,打不了繡花拳。”

許廣明白他是自嘲自己是個弱書生不會武功,也是反諷白日那些將軍問他會不會騎馬的事,朗聲大笑,“改日讓他們瞧瞧謝大人白面書生變鐵面閻王的時候吧。”

謝崇華本已起鞭,聞言倒是若有所思,一會笑笑,“我知道要怎麽對付那些跋扈將軍了。”

許廣忙問道,“謝大人有何計策?”

正等著他說的許廣卻見他拿了馬鞭高揚,駿馬長嘯,就見他騎馬走了。

“先去將我妻兒接回來再說。”

許廣心裏急得很,可他如今不說的,肯定也不急著施行。唯有跟在後頭騎馬同去,接他們進城。

此時三家婦孺,已在利安城外半裏。下人在馬車外面低語一聲馬上就要進城,睡得昏昏沈沈的齊妙就醒了過來,摸摸伏在她膝頭睡的小女兒,又看看車廂內倚著嬤嬤睡得東倒西歪的女兒兒子,探身將被褥提上,蓋住那小身板。

撩開窗簾往外看,月光頃刻從小窗口照入,映得車內更是亮堂,如滿鋪白雪。月光靜謐安寧,也讓齊妙心中安寧。

馬蹄聲響在夜裏聽得十分清晰,已趕到城門的謝崇華探頭往那看去,遠遠看見一行隊伍往這趕來。雖然看不清,但直覺告訴他那裏有他的家人在。他盯看著前面,平靜的臉上神情已變得急切,這模樣是許廣沒見過的。

他更是肯定,像謝崇華這樣的人,哪怕皇位在前,他也不會多看一眼。孫韜心中的秤砣全在國上面,謝崇華心裏同樣有一個秤砣,是全在家上面。心裏無端覺得,某種時候,永王比不過謝崇華。若要他選,他好像更想過後者這樣的日子。有家有妻,兒女雙全,好似十分美好。

真是糟糕,一瞬間他竟想找個好姑娘成家生娃了!

他晃晃腦袋,此念不能起,此念不能起。等真成了家,定不是他所看見的這樣,世上多少家宅雞飛狗跳的事,他決不能被迷惑了。

胡思亂想之際,那馬車已到前面。

月色之下,只見為首馬車上,有個妙人從車上彎身出來,還沒等下人拿了馬凳讓她下來,就見謝崇華朝她伸手。那妙人嫣然一笑,也不顧眾人在旁,傾身落下,被他抱了下來。腳才落地,就見男子在她額上重落一吻,視旁人為無物。

看得許廣對月長嘆。

謝崇華抱著齊妙,都不願松手了,難得局勢安定,可以得這溫存,實在不想顧及旁人感受,反正都已有三個孩子,他們說不了他們傷風敗俗。

齊妙到底是女子,將他手松開,笑看他,“我要是說你瘦了,你會不會覺得我說謊話?”

謝崇華笑道,“不會,我等會就去買兩斤肉來吃了,補回來給你瞧。”

“都半夜了,吃了要睡不著的。”

“也不想睡了,想跟你說說話。”要不是那隊伍還在等著,他是真想單獨和她徹夜長談的,“上馬車吧,一會就到家了。”

“嗯。”

齊妙應聲,回了馬車。謝崇華也彎身上去,對許廣說道,“我的馬就勞煩你牽了。”

許廣抿緊唇線,說道,“不牽。”

謝崇華恍然,“原來許通判也有妻女要陪。”

許廣頓感心有重錘敲來,憤而將他的馬牽過,回頭他就去找個好姑娘,成家!生娃!讓別人給他牽馬去!

第78並章 恩威並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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