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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堂皇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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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住。

……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那年的白雪落了許久,冰天雪地間所有的一切都被掩蓋。

周蕁推開窗,滿眼的新綠蔓延開來,又是一年春。

時光荏苒,遙望迷惘森林那處,卻不想那場惡戰之後已是七年。

一雙手攬她入懷,與她一起望著窗外,輕嗅著她的發“在想什麽?”

閉上眼,安心的靠在他寬闊的懷抱裏,回握住他的手,吐出一口氣“我在想我們都活著,真好!”

“東洵早已大局定下,封印解除之後海陸打通,我原本以為別的國家一定不會放過我們!龍淵打開的時候,我以為你不會回來,還好……什麽都沒有亂!龍翟,我很開心!”

略帶冰涼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握住她的手腕的手指緊了緊“這麽多年了,你為何不願意讓我立你為後?”

眼簾低垂,周蕁沈默了一會兒“我……”

“你怕?”轉過她的臉,眼睛直視著他,他帶著洞察一切的眼神看著她,就那樣說出了她心中的想法“周蕁,你是怕這一切又會像你夢中的那樣,變成不可挽回的痛苦是麽?”

“可是你為什麽這樣擔心呢?”他嘆息講她靠在自己的懷裏,掌心摩挲著她的發髻“蕁兒,我說過的,你的出現是神女的恩賜,我很感謝神女淩落!即使是那個時間你沒有出現,我想還是會出現另一個像你一樣的女子,註定是要有一個人來幫我的!解救我的國家,解救我的子民,因為是你你知道嗎?偏偏那個人是你啊!你怕什麽呢?朝中的大臣?皇後一黨早已不在,七年了,後位懸空,我們的南燭都已經這麽大了,也……該是立太子的時候了!”

“太子?”周蕁疑惑,怔住之後推開他,嘴角苦澀“陛下莫不是忘記了?南燭必經不是嫡子!”

想不到她盡然還是糾結於這些,可是南燭必經太小,朝中又無擁護者,何來往後成為太子之後立威呢?

“龍翟,你是不是忘了,當日我生下南燭之後求你求的什麽?”

他的眸光越發的深沈,周蕁掙脫他的手。

“我當日不想讓你把我和南燭記入族譜,就是為了當下這樣的局面,大皇子恨我當年斬殺他的母親,這些年來沒有少讓我為難!那是我甘願的,因為我再怎麽做也挽回不了什麽,一切都是姚問筠計劃好的!她不是想我死,她是想要我和她一樣生不如死,我能說自己是無辜,可是最是無辜的是千尋,她與秦偵經歷了那麽多,還是不能相守。我怕了,我是真的怕,我這麽霸你的恩寵已是眾人之矢。”

這幾年來她也忍的辛苦,然而在看見龍翟面對南燭露出的父愛卻是不忍,七年以前的一切都隨著蒼術的消失煙消雲散,可是靜下來之後誰是皇儲又是一個問題。若不給南燭盡快封王,擁護大皇子一派的人定然不會輕饒了她們母子。“所以,將觀月閣賜給南燭吧?給他一個封號,我會跟著南燭,且永遠不會再踏入皇宮!”

“朕知道你在想什麽!”沈默了一會兒,龍翟開口“但是你真不必太過擔憂!”

“晏兒並非朕的親生孩子!該封王的是他!此事朕還未正式決定!周蕁,你別想逃離我!”他起身揮袖離去“你將會是我的皇後,朕唯一的妻子!”

這偌大的房子因他的離去顯得空落,他最後的話落在大殿中點點回聲,周蕁望著窗外久久地站立。

“母親?”周蕁回神,再次望向天際已是黃昏末尾,掌燈時分,一輪銀月牙已經悄然躍上樹梢。一只幼細的手放入她的掌心,細膩而柔軟,見她不搭理又喊了她一聲。周蕁心底柔軟,回握他“今日的課題如何?師傅並未怎樣為難你吧?”

男孩琥珀般清澈的眼睛望著她,眼角彎彎,額角發髻微亂,周蕁拿起袖子為他拭幹,他歡喜的閉上眼睛對她說“今日師傅教我射箭,誇我年紀雖小但將來若是肯下功夫必要有一番作為!母親,今日子越公公說我將來會成為東洵的皇帝,是不是真的呢?可是人人都說皇兄會是東洵的皇帝,他們兩派人說來說去,孩兒都糊塗了!可是子越公公又說:皇兄不是正統,我才是,母親,你說他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此時宮人剛換了茶水上來,周蕁心驚,冷眼讓他們退去。

南燭望著周蕁的臉上,忙低下頭。

周蕁示意退去的宮人關上殿門,疾步走向他,眼中從未有過的嚴肅“那個叫做子越的公公可是趙公公送給你的?”

“不,不是,是皇兄!”

又開始了嗎?奪嫡之路永遠不會停止,一切都不是周蕁起初想的那樣簡單,龍翟如今沒有在納妃,可是這些年來被封印住的靈魂被覆活,他的子民再次回來。他的子嗣單薄,龍翟不僅僅是年華正好的男子,還是真正的龍神,不光是來自民間,或許還會來自各國的神女公主……

到那個時候,她又該如何自出?或許可以幫助他鬥過神魔,可是萬眾悠悠之口,這偌大的紅塵,她到時候又該如何?

若繼續,只會兩敗俱傷,或是卷入更多的人。南燭還這樣小,光是一個仲長晏她都沒有辦法,龍翟若是再次納妃——只怕南燭的路會越走越艱難。

反抗嗎?反抗,就代表著放棄以前的周蕁,放開所有的一切卷入這些無謂的鬥爭中去!

“不!”不安的抱著南燭,她不願的,這樣和另一個姚問筠有什麽區別?為了那樣一個位置失去自我,那並不是最初的自己!

“南燭,你答應母親,以後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輕易相信一個人,特別是子越公公那樣的人!這個世界上好人與壞人都是一念之間,南燭,你還小,以後你會慢慢懂得,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答應母親好不好?”

“哦!孩兒答應母親。”南燭遲疑了一番,但是並未問為什麽,在她懷中咯咯笑著。

桃花粉黛,落英繽紛,有人舞劍而吟唱: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愛居何處?愛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死生挈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死生挈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周蕁跟著他念了一遍,本想到這死生挈闊後面的一句話傳頌千年,感動了那麽多人之時卻還是漸漸忘記了後面一句: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本是立下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的誓言,卻不想如今天各一方,令我這信約盡然成了空話!

神尚且有滅亡,何況是人,人生在世,誰又會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她淡淡的望著舞劍如此如醉的身影,記起那年為那個潔白如雪一般短暫而美麗的女子瞎做的一句詩:汐巧念兮月桂香,澤妙思兮草玄經。

汐澤,七年了,他還是會一直想念著你。你去世的這條路被種滿了桃花,雖然不知你是否喜歡桃花,但春日的季節總歸是暖的,十年,二十年,你是否會回來呢?

劍刃的寒光折射過來,周蕁不適的皺了皺眉,對上秦偵默然的神態,她嘆了口氣轉身離去了。

眼前的繁華美景,終會有隕落的一天。

這些天龍翟看見自己總會有那麽一瞬眼中帶著不明的情感,每每對上他的眼睛,總會在心中懷疑,他與自己,是否真的就如許多戀人一般,時間久了就彼此倦怠了呢?

這個想法每次一浮現出來就讓她有些不安,然而龍翟已經許久未了自己說話了。幾次周蕁特意做了他喜食的膳食,他也不過是多夾起了幾筷細細地吃下去,並未對自己露出過多的表情,似乎又回到當初那個冷漠的他。

春祀節剛過去不久,宮中又擺了一次宴席,後位懸空已有快八年之久,龍翟又許久未納妃,朝中早已經對她這個霸著龍翟恩寵的女子不滿之及。

好像每次龍翟與她靠近一點點,他們中間就會隔著一股力量將他們分開,那種煎熬的感覺難以用言語說出來,只是驕傲如他,又怎會低下頭主動找自己認錯?

還是問題出現在自己身上呢?

“唉!”數不清趙寄奴在耳邊嘆息了幾次了,周蕁揮了揮手讓他離去,他搖了搖頭圓圓的眼睛眨了眨,抿了抿嘴不甘願地走了。

“陛下待夫人那樣好,怎的夫人您總是傷陛下的心呢?”

周蕁的心猛地一揪,擡眼望去,柔和的月華傾灑在窗前,幔帳輕舞,秦偵的笛聲響起。

秦偵與千尋終究是生離死別,再也無緣,可是她與龍翟,還有那樣長的一生要在一起啊!每人都終會有自己的命,南燭生來便是皇子,他終究是要面對這皇室中的波濤暗湧。只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孩子便就那樣,為了孩子,必定要舍棄龍翟嗎?

是要好好想一個好的辦法,一定會有一定會有。

趙寄奴砸吧了下嘴巴,身後的門忽然打開,看見來人著裝眼睛一亮“夫人,您這是……?”

周蕁從門上將雙手收回來,擡了擡下巴,嘴角淡然一笑“今日不是有宴麽?送我去陛下身邊吧?”

“是是……奴才這就去!”

“參加陛下!”秦偵仍舊一身素衣,手執木笛叩首。

高坐上的龍翟冷然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過了一會兒緩緩擡起手“將軍免禮,來人,賜座!”說完眼簾低垂,其實作為秦偵的知己,他怎麽會不知道秦偵心中所寄,這些年大臣中的兒女不是沒有合適的,但秦偵都以各種理由推脫過去。時間久了,他也漸漸放下這些念頭。

他仰頭咽下一口清酒。

關千尋,終究是紅顏薄命的女子!

眼前這些歌舞著實無趣了些,若是她在,或許……唇齒間的酒味微微寡淡了一些,不知怎麽又想起那黃酒的味道了,心中煩躁頓時升起,不過都是酒而已!

仰頭急急地喝下去,不過一會兒又咳嗽了起來,原是被酒嗆著了,一雙柔荑扶上他的手,聲音軟糯香甜“陛下,可是嗆著了?”

龍翟皺了皺眉,借著餘光望去卻是一個眼生的清秀佳人,見他望著自己臉頰生了紅暈,垂下臻首又往他的身邊靠了靠。

“……陛下!”

坐下大臣早已瞧見這邊的景象,只是對著鄰座的沈著們做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卻是不動深色。美人又低低地喚了他一聲,這便上要投懷送抱了,龍翟心中煩躁更甚,如此軟糯的聲音,眼前這樣的女子都是這般的討好他,可是為什麽不是她?

為什麽她總不會這樣放下身段呢?

秦偵眸光冷冷,幾個舞姬瞧著他這副樣子卻不敢上前去。

大殿中忽而傳來一聲蕭樂,那樂低沈悠揚,有女子低低吟唱: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樂聲漸漸停歇,兩個白衣女子身著紗裙翩然而至,白色的紗衣漫天。只是,那白色的紗衣悠悠落下之後,一抹冰雪之後的紅梅剎那綻放——竟然是她。

身段側過低下,脖頸優美的低垂,嘴角含著恬淡的笑容,拿眼神分明是含著嫵媚,揮下手來——這場驚鴻之舞,卻是紅衣美人兮。

有女子再唱: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

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唱詞是詩經,曲卻是後人所譜的,舞是她編的,擡手,低眉,旋轉,側身,古代的舞蹈是她跟著宮裏的舞姬們學的。

她在舞蹈上的學習很認真,這些年了,她早就放棄要回到二十一世紀了。沒有一個認真的天鵝不想登上那個舞臺,只是,她踮起腳尖,在眾人的驚呼之後嘴角越發的揚起。她望著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若是以後都為他一人而舞。

也是甘願的。

一曲終了。

“龍翟,我好像還未為你舞過!”她的聲音溫軟動人,妝容瀲灩,仰著頭單膝跪在他的腳邊。他一怔,視乎是迷醉於她現在的模樣,她的眉是如此的秀美,她的眼這樣的清澈,他知道她的唇是那樣的柔軟。

“陛下,我的舞,你可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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