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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賞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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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氏、榮國府、寧國府…這幾個字眼最近在慶和帝耳邊出現的次數有些多, 跟蠅蟲一般,雖微不足道,卻令人煩不勝煩。

“叫平嬪安心撫育福佑,旁的事不與福佑相幹。”慶和帝擺擺手, 令中宮掌宮太監退出去。

總管太監捧著熱茶上來, 輕輕奉給慶和帝:“皇上, 已至午時啦。”

慶和帝捏捏眉心, 問:“程大伴執意告老?”

總管太監立刻知道當今說的是誰,正是先惠後的副首領太監,現在的敬事房總管, 這程太監於陛下小時多有看顧之德, 後又佐助王事, 十分得陛下看重近親。忙躬身應道:“是, 程總管自言年歲已高, 不能勝任宮務, 又向內務府遞了辭貼。內務府總管不敢擅專, 稟了上來。”

總管太監見當今長嘆一聲, 滿是不舍之意。心下不由得暗自佩服這程老太監:這程老太監自上了高位從未掉下來過,中宮執掌過, 內務府也管過, 就是他自己退居, 今上也願叫他總管敬事房, 這權宦做到他這般古今都寥寥。更不提他其實並非是當今從小的伴當,卻也得陛下稱呼“大伴”。

只是細細一思索,這程老太監能有今日也不意外, 這老妖怪最讓人敬服的就是他那一雙“慧眼”,看人從不走眼:哪個有權柄的大太監不是一串串的的徒子徒孫, 這原是大太監的臉面,毫不稀奇。這程老太監也有徒子徒孫,只是他的徒弟僅有數的幾個,難得的個個都是有分寸懂進退的妥當人,踏實不說,還孝順。叫他這總管太監也艷羨的很。

程老太監一輩子忠於王事,低調沈穩的全不似個掌權的,不顯山不露水的安安穩穩的走到告老,叫旁人縱使眼熱,也只能嘆服敬仰。

“罷了,叫內務府允程大伴的請。程大伴可有子侄親眷在,若有,問大伴的意思,可一並遷來隨大伴在都中宅院過活,令其好生奉養孝敬大伴。”

總管太監非是人精不可擔負,對皇上看在眼裏的人都有一本賬記在心頭,當下就稟明道:“程總管在真定老家確有族人,只是皆是遠支,都不親近。不過程總管早年曾認下一女一子,這女兒原是侍奉先惠後的宮女,早已歲滿出宮了;這兒子卻是程總管在宮外撿的,是個未能入選宮禁的乞兒。”

這一說倒引起了慶和帝的興致:“哦?如今大伴義子在何處當差?”

總管太監見慶和帝起了意頭,忙回道:“不曾進宮,程總管把義子正經養在宮外。”

總管太監與程老太監遠近無仇怨,他又告老,得皇上看重,樂得賣好:“程總管的這雙兒女為人都頗忠厚,這義子買賣做得甚好,幾年前被內務府看中,選進去得了小差事,那成套相配房舍的帳簾圍搭就是他家先興起來的。”這意思,自然是說程老太監的義子並不曾倚仗他父親的勢,要不然也不會前幾年才被內務府選做皇商,可知早十年可是程老太監管內務府事的時節。

這一說慶和帝倒是想了起來,並非是因程大伴的緣故,而是內務府曾上過折子,提及一個承辦成套帳簾圍搭的小皇商在宮妃省親一事中足足上交幾十萬兩的潤銀。內務府總管大臣是慶和帝的心腹,是從戶部升補上來的,曾私下裏用這家的賬本跟慶和帝直言勳貴奢靡,是國之蛀蟲。

“原來是程大伴義子,果然有大伴之風。大伴老成忠敬,著有勞績,有此子息,幸之。”慶和帝頗欣慰,放下茶盞嘆說。

總管太監笑道:“程總管有皇恩庇佑,好運道自然盡有。說起來,這義女也了不得,當日歲滿出宮,在好幾家做過教引之職,有弘傳闈德之功。直到其養女出嫁,才辭館安養。程總管一門都忠心體國,這外孫女嫁的卻是出征安南國的忠勇之士,其女婿悍勇非常,正是皇商賜宴將帥時,狄大將軍向您讚提過的湛小將。”這狄大將軍已解甲榮養,狄家滿門忠烈,只剩幾個年歲尚小的孫輩,不涉軍權,總管太監才敢言說。

慶和帝聞言,越發高興,言語和悅,笑說:“竟是他家,好,好!”果然隨了大伴,都不是攬權貪享之流,有節有義,叫人放心。

慶和帝自平安南後忙於組建西山銳勇營,為皇帝嫡軍,他有意提拔出身寒微的將官,正與軍機大臣斟酌兵部呈遞的名單,這湛冬之命本也在列,此時叫慶和帝又想起來。

總管太監回了好一會兒話,哄得當今心情大好。禦前伺候的宮女太監個個心裏都嘆服,又有機靈的小黃門動腦子記下總管太監的話,要傳告到程老總管耳邊,替總管太監揚功賣好。

到底記掛中宮報上來的事情,這日午膳當今便令傳至中宮,要與皇後說話。

皇後雍容華貴,言語從容,寥寥數語就把事情稟明了,末了道:“……非是臣妾以此等小事擾君,實是福佑尚小,就得外親如此算計,實在沒有此等道理!”

慶和帝已生過一場氣,此時再聞,倒更有啼笑皆非之感:太上皇昔年縱的這些勳貴忒過了,自以為是到這等淺薄無知的地步。

“罷了。已多有朝臣上折彈劾這兩處國公府,交通外官,依勢欺民等罪。朕本只想等著刑部上書奏請批覆就是。不料賈氏再三妄為,辜負朕恩,著革去世職,令錦衣府驗清家產,速速查辦。”

在當今這裏,榮寧二府僅為四王八公的一份子,當今厭惡的,也是這些舊勳貴世家交結起來的勢力。單拎出榮國府來,實在不被當今看在眼裏。就連賈貴妃,也不過初時有些用處,只因安撫太上皇看重老臣的緣故,才擡舉了高位,何曾叫當今真擺到棋盤上計算過。自宮妃省親之後,這些舊勳貴的家底被挖的七七八八,於朝廷於皇帝,都堪比雞骨而已。就連南安郡王聯合幾家在平安州的異動,也不夠是末路上的狗急跳墻之舉,當今料理起來亦是毫不費力。

賈妃連棋子都算不上,偏偏上躥下跳惹人厭惡。這賈妃亡故,看在福佑公主的份上,慶和帝其實只打算把榮國府扔在邊角落裏,由得他家生灰敗落就是。這等子弟無能,家底糜擲耗空的舊勳貴,不需管他,只等幾年過去,他自己就衰落的找不見了,如同無數落魄世家一樣,空抱著祖德,末了連尋常百姓都不如。

偏生這榮國府與賈妃一樣,非要跳出來給皇家找不自在。國朝多少大事,慶和帝哪有這些閑工夫理會這癬疥小事,偏生這疥癩之疾叫人看見了又惡心的緊,索性一巴掌摁死了事。

皇後聽當今下旨意,不吭一聲。心下暗曬:這賈妃在時,自以為是個人物,自以為國公府好大的威風,其實若不是礙著太上皇,這些舊勳貴有如土雞瓦犬,有甚值得入眼的。況且太上皇也並非真重這幾家,不過是握在手裏與陛下博弈的工具罷了,還不甚順手合意。甄家倒了之後,太上皇也丟手不理了,這幾家不縮起來,還上趕著找死。如今榮國府才是開始,只怕後頭能牽出一串呢。

果然,雖說要查抄治罪,慶和帝也沒派什麽位高責重的大臣,只命北靜王遵旨查辦。這北靜王有個賢王的虛名,其實毫無實權,因他是宗室過繼出去的,當今樂得優待幾分。名為賢王,實則‘閑王’,更是在私底下被人戲稱“酸王”,成日家愛說濃詞酸詩,結交的都是些臉長得俊俏娘氣的紈絝,行事也軟軟弱弱沒有剛性。

當今在中宮歇晌,又往前頭理事。皇後恭送出去,就得大宮女附耳稟告些話。

沈吟片刻,皇後方笑道:“真是無巧不書,賈家要拿捏的那個湛朱氏,就是程大伴的外孫女?”

大宮女笑回:“可見他家無德,一應親故都與他離心。就是棲鸞殿得意的時候,程總管也沒親近過分毫。我可聽說程總管認的一子一女膝下僅有這麽一位,愛若珍寶,若湛恭人軟語求一番,程總管豈能不看顧兩分。偏看舊日情景,倒是敬而遠之的意思。”

皇後冷笑道:“這原是他家老規矩了。平嬪難道不忠心,可到底怎麽著?逼得打小一起長起來的貼身侍婢噬主,這賈妃同賈家一般,都是好能耐。”

“罷了,程大伴要告老,本宮就賞一個體面給湛氏,也是程大伴這些年忠謹的好處。”

朱繡歸家,和驥哥兒娘倆親香了兩三天還不足,娘倆個嘰嘰咕咕,說些誰都聽不懂的話,說累了就碰頭睡下。湛冬忍無可忍,在又被一泡童子尿洗身的大晚上,捏捏臭兒子抵在他胸口的小肉腳,命奶娘把他抱到寢房外間去睡。

朱繡揉揉睡眼,看著湛冬濕了一灘的中衣直樂,也不知道熊娃兒怎麽養成的這習慣,總喜歡用腳抵著他爹的胸口,要麽是腿腳不老實把人鬧醒,要麽在晚上湛冬給他換墊布的時候,冷不丁給一下子。這會鬧得他爹又得擦洗折騰一番。

只雖沒濕到朱繡這邊來,可褥子還是得換的。朱繡看湛冬肅著的一張臉,討好的跟進耳房去,殷勤侍候他擦洗。兩人進去耳房,守夜的丫頭忙進來利索換下臟濕的被褥。

次日,湛冬依舊去大營應卯,又得幾日不得回來。朱繡正逗弄著兒子玩,就有執事的嬤嬤趕著進來回稟:“徐老爺打發人來告訴,說是北靜郡王爺領錦衣府司官番役往榮國府抄家問罪去了。五城兵也被調派了一支前去,寧榮街已被戒嚴封禁了。”

“這麽快!”朱繡把驥哥兒給奶娘,留下春柳看顧,扶著秋桂的手趕忙上前頭去。

還沒到二門,只見湛府大管家飛奔而來,言說:“太太快到前頭去,中宮內相來傳旨來了。”

擺了香案,朱繡跪下,就有一個朱衣太監口傳諭令。說的那些話,多是溢美之詞,什麽性秉溫惠,勤孝敬老,嘉獎一番,又賜下許多宮綢財物。最了不得的是一對墜著鵝黃絳子的白玉如意。大慶有贈奉如意之風,萬壽節千秋節,臣下都會進貢如意給帝後,中宮娘娘此次賞下如意,表明很親近看重的意思。

“謝娘娘隆恩。”

送走內官,闔府都喜氣洋洋,朱繡雖摸不著頭腦,卻也令府中上下都賞一個月的月錢,又命各處不可懈怠。

這如意,自然要等公爹和湛冬回來看過,再商議供到哪處去。

又命妥當的護院出門打聽榮國府的事:“不必近前去,若是徐家老爺在,只回明徐老爺便是。若是那處封禁的厲害,你們只遠遠看一番,這女眷是仍圈管在宅子裏頭,還是壓解到別處。”

兩個護院都笑:“五城兵裏,咱們倒認識好些個。不妨事,我們只跟相熟的兵丁打聽打聽就是。”

“萬萬小心。錦衣府辦差,與別處不同,謹慎些好。”

朱繡心知徐海大哥必定是給自家和鄧家都送了信,只是自己到底隔了好些重,倒是迎春,她又不掌家,幾個陪房不過是忠厚老實罷了,也不當用,這會子指不定如何擔心憂慮呢。便命執事的嬤嬤前去探候。

這嬤嬤去時,迎春果然正垂淚驚憂,鄧夫人已派人出去打聽,也在堂上連連嘆息。

湛府的嬤嬤請了安,因道:“皇後娘娘賞賜下許多宮綢,太太命咱們給您送兩匹過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鄧家六房太太聞言,臉色變了兩變,忙托辭走了。

鄧大太太本就看重的是迎春這個人,聽這話心裏也熨帖,叫迎春帶嬤嬤回房說話。

湛家嬤嬤忙告訴迎春:“您別慌,我們太太已打發人出去探問了,還有徐家老爺那邊也經心呢,裏頭的事,保準一有信就打發人告訴您來。”

迎春這才坐下,嘆道:“幸而三丫頭與妹夫往南邊探親去了,若不然,她的性子上來,只怕我伏不住。”

又告訴湛家嬤嬤:“我才打發人告訴林妹妹和四妹妹去了,叫林妹妹只顧好她自己和四妹妹,萬事別管。你把我這話告訴你們太太知道。我和三妹妹已嫁出去的人,雖為娘家擔心,可也知國法為大,若是無罪,府裏老爺太太們只暫時受些罪,料能無妨。若真有罪,咱們也不能幫著洗脫,只能量力照看無罪的婦孺老幼罷了。”

那嬤嬤回去就跟朱繡道:“鄧太太倒無不滿,鄧六奶奶也很明白,太太不用擔憂了。”

徐嫂子也打發人來謝朱繡的禮,徐家婆子道:“我們太太已打發人去勸慰鄧六奶奶了,這是賈家的事,與六奶奶無幹。”

朱繡一笑,這都是一樣的心,是奔著撐腰去的。

直到下晌,打聽的護院回來稟告說:“那裏亂糟糟的,全家都被抄查登賬了,各房頭都被封門。賈家赦大老爺、政二老爺及寧府賈珍,都被提去質審。餘者暫時被關押在榮府院落裏。聽說被司官挖出來一處藏財物的密室,只怕還有,所以令五城兵在府裏各處挖掘,只怕沒一二日功夫是不能完的。不過錦衣府的番役去的不多,看管女眷的倒大多是五城兵,這夥子人與鄧大爺有香火情,已承了鄧大爺的請,指使好幾個女牢的嬤嬤們押看,女眷們這兩日還無甚大礙。只等看搜出什麽來……”

朱繡道:“這就很好。女眷們不受折辱,已是天恩。至於旁的,有罪的服法,自有國法論處,咱們只等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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