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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虧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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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禹希望在臨行分別前,他妻子顧崢還能給他說出那一個字,然而,顧崢到底什麽沒說。

如今,河北那一邊,到底什麽境況誰也不得而知,沒有任何消息,也沒有書信抵達帝京,朝廷無戰報可收,畢竟,時間剛剛才過月餘。周牧禹那支朝廷軍隊估計連安營紮寨都還沒呢。顧崢成夜噩夢,白日便恍恍惚惚。現在,她和婆婆周氏住一個地方,父親走了,如今,自己的丈夫也去了戰場,偌大的一個王府,縱有諸多婆子丫鬟伺候陪伴、鬧磕解悶,到底感覺一種從未有過的空曠和寂寥。

這讓顧崢反而日日回想起曾經在那小小的四合院,人聲笑語,熱熱鬧鬧,那時,周牧禹搬過來了,父親也還健在。

顧崢想著想著,就開始伸手揩眼角的濕潤。

那個字,也就是周牧禹所希望她說的那個字,到底是什麽,她何嘗不情願說,只是,就是說不出口。

“娘!娘!”

有時候夜裏,常常被噩夢嚇得驚醒。不是周牧禹渾身血汙地站在她床邊來與她道別托夢,就是人已經死在炮火戰亂、刀光劍影中。周氏和婆婆既一起住了,婆媳也同睡一張大床,相互陪伴,相互祈禱。

周氏道:“夢都是假的!別害怕!我兒子他不會有事的!他定不會舍得丟下你們母女,若真那樣,我死都會到底下去找他算賬!”

顧崢抱著婆婆周氏,頓時嗚嗚咽咽啜泣起來。“我不想他死!我要他活著回來!”

周氏遂滿面悲傷地嘆著氣,又輕輕拍顧崢的肩。“若早知如此,我們就不該來這汴京城了!我也不要他去認什麽皇帝父親!”

“就那樣平平順順,呆在小地方好好生活多好!我依舊賣我的糕,而他呢,依舊去做他的小老百姓!”

“不,應該是,找個地方隱居藏起來,那個地方,有美麗的桃花源,有田地可以耕種,沒有戰爭,也沒有這帝京城裏的勾心鬥角,你和他男耕女織,我呢,就在家帶帶孫兒,不是也挺好的嗎?”

顧崢搖頭道:“可這樣的日子,他是不會心甘情願的!”

周氏嘆:“是啊!他又怎麽會甘心呢!可是,現在這樣,丟下咱們娘兒三,他就喜歡了嗎?”說著說著,也哭了。

顧崢連忙也伸袖去擦她的眼淚。

男人走了,顧崢成日裏提心吊膽,噩夢不斷,可她又覺得不能老這樣下去,總要找點兒事打發日子,轉移什麽。她把琴拿出,教女兒苗苗彈琴。又或者,命人拿出宣紙排筆,教苗苗畫畫。抑或,又找找其他的事派遣。



表妹徐茜梅的夫婿程文斌已經早已離開王府,回去池州。

聽徐茜梅口頭陳述,以及,盯著她的幾個心腹小宮女來報,徐茜梅應該是和程文斌大晚上吵了一架。那是距離周牧禹離開京都的前幾日,那會子,沒有人顧得了她,所有的心緒都沈浸在一種離愁別緒中——徐茜梅和程文斌半夜三更大吵一番後,第二日就離開王府,不見任何蹤影。宮女是這樣回說,應該是天不亮就走的,也不想和任何人道別,是怕王府有人阻攔吧?顧崢點頭,倒也沒多在意,她想,這程文斌是個要骨氣尊嚴的,到底有些男子漢傲氣,不想寄人籬下,遂和妻子發生大爭執。

她也就沒再多過問。

宮女又稟報:不過,這程公子離開後,徐家表小姐成天就恍惚,神思不定,極易驚嚇,很是奇怪著呢……

當然,那時的顧崢同樣沒上心。

丈夫離開了京城,她去城樓上送他,兩人依依不舍,還有心思去想徐茜梅的事?

終於,直到這天,顧崢從一個很老舊的小木箱拿出一樣東西,那是一封信,紙張封皮泛黃,上面淚痕斑斑,暈跡模糊,是她曾經所滴落流在上面的眼淚——

“吾妻見字如唔:俗語說,糟糠之妻不可拋,時下為夫雖為皇帝指認為皇室子孫,然,遵道秉義之事不可忘,為夫會竭力準奏陛下,給糟糠妻一個名分,請千萬個放心……”

她把信緊拽於手裏,又緊貼於胸前,而事實是,自從與這位“皇子殿下”覆婚後,男人縱然對她千般好,萬般體貼,各種柔情蜜意,也“改頭換面”了,她卻始終無法消弭掉來自於心靈深處的那抹抗拒與懼怕?……是這封信的緣故嗎?誰說又不是呢?

每每男人對她特別溫情的時候,她拒絕去感動和心跳,尤其常在關鍵、差點淪陷的一剎那,總是要把這信翻騰出來,拿在腦子無時無刻警醒自己……

是啊,是這封信的緣故!

顧崢豁然間明白什麽,她蹬蹬瞪,起身就向繡樓暖閣的樓梯口跑去。

“嬌嬌,我每天都會給你寫信報平安……”

“如果信到了,就表示我在,是平平安安的……”

“若是信一個月都沒有收到,那麽……”

她的眼淚開始情不自禁滾起來,一邊跑,一邊潸然而下如雨滾落。

凜冽的臘月寒風,吹搖著庭院中一株株臘梅樹,和著細雪沫子,雕零的小小臘梅花在半空中紛飛翻卷,飄出世上最最冷冽的香。

※※※

徐茜梅和顧崢一樣,這幾日也在整晚的噩夢中嚇醒度過。

她夢見她夫婿程文斌渾身鮮血,來到她床榻邊向她討要說法。他伸出手,要挖她的心肝五臟,問她的那些心肝脾肺腎究竟是用什麽做的。

徐茜梅嚇得捂著腦袋耳朵縮在被窩裏哭泣求饒不停。“你不要找我,程文斌,求求你了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是有心要你死的,我真不是有意的……”

她也確實恍恍惚惚,如顧崢派去盯她的小宮女所回報,成日間魂不守舍,像被鬼附了身,見了什麽都容易驚怕顫抖。

“表姑娘。”

才嚇得剛睜開眼又醒來,躲在被窩裏哭,這日晚上,黃亮的蠟燭仍在燭臺上輕滴著淚,顧崢所派的那小宮女笑吟吟地,一聽見廂房裏動靜,便趕忙走進來給她倒茶遞水伺候壓驚。“您到底是在害怕什麽呢?我主子說,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表姑娘您素日心腸那麽好,那麽活潑善良,自然是不會有鬼來找您的,那麽,您在嚇什麽呢?是做了噩夢了,還是做了什麽不幹凈的事?比如,您的良心上不幹凈,手腳不幹凈——”

“啐!你胡說八道亂扯些什麽?!”徐茜梅大怒:“我不過最近時常做噩夢罷了,什麽叫做手腳不幹凈?!良心上不幹凈了?!誰讓你來問我這話,又是誰讓你這麽說的,你主子,嗯?”

那小宮女邊嘆氣,邊扶她起來,假裝好心好意地,又給她遞水喝:“您瞧您,我主子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只是奴婢多嘴,白問一句罷了,您究竟在慌什麽?氣成這樣?說來聽聽看,奴婢未準還能給表姑娘您解解悶呀!”

徐茜梅閉眼深籲一口氣,躺倒在床,像具活死人。小宮女給她蓋理著被子。

她吩咐道:“你出去吧,我想靜一會兒,你不要來打擾我,我也不需你替我解悶兒……”

小宮女抿嘴兒笑瞇瞇福身:“是。”便替她慢慢放下床紗帳子,出得門去。

徐茜梅背皮一股麻一股,一股涼一股,顫顫抖抖一瑟,又像烏龜似縮在被窩裏面,像是要把自己憋死都不敢再伸出頭來。

第二天清晨,顧崢來探望她,笑意可親地,一撩裙子紗帛,坐在她床榻邊,很關切地摸摸她額頭問:“表妹?梅兒?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姐姐我來看你了!要不要給你找個大夫來瞧瞧?”

徐茜梅嚇得又是一抖,拽緊著被角:“啊!鬼啊!程文斌,你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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