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中原中也在客廳裏來回踱步，並且時不時看向陽臺的方向。

京野鳶趴在陽臺的欄桿上和人打電話, 臉上掛著開心的笑容, 柔軟的地毯吞沒了中原中也的腳步聲, 他的動作沒有分到京野鳶一丁點註意力。

這讓中原中也忍不住抓了抓頭發。

有十來分鐘了吧，居然還沒說完？

她到底在和誰在打電話？

中原中也腦海中閃過幾個懷疑的人選, 很快又甩了甩頭，開始在意起另一件事情。

這是京野鳶第一次來到他住的地方，雖然是因為下雨了帶她過來避雨的，但是……

絲絲煩躁和癢意從心間竄出，他按了按眉心, 走到酒櫃前, 剛給自己倒杯了酒，就見京野鳶從陽臺走了進來。

中原中也握著酒杯的手收緊些許, 假裝隨意地問：“誰的電話？”

“亂步的。”京野鳶說，“陀思不是越獄了麽，他想和我比誰先抓到陀思。”

中原中也對亂步把她牽扯進這件事裏有些不滿，“你可以先答應他, 讓他一個人慢慢找。”

“等他快找到了我再順著他的線索出去截胡~”京野鳶眼睛一亮，“中原君好聰明呀，竟然能想到這種辦法！”

“……”中原中也心塞，他的意思明明是想讓京野鳶別插手這件事，怎麽到京野鳶嘴裏就變成了這樣？

京野鳶拿起中原中也放在桌上的酒看了看，忽然說：“我有點餓了, 我們去買吃的吧？”

中原中也聽到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不讚同地說：“你想吃什麽？我叫人送來。”

京野鳶抓住他垂在身側的那只手搖了搖，“在陽臺的時候，我看到對面那條街有家大型超市，我想和中原君一起去逛。”

中原中也沒應聲，京野鳶拖長了音：“中原君，陪我去嘛——”

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中原中也心跳加速了幾分，思緒卻好似和身體分離了，由此生出極其不真實的感覺。

她就這麽泰然自若地來到自己住的地方，和自己獨處，對自己撒嬌，好像普通情侶一樣。

可她從來沒有說過要交往。

中原中也都快分不清她對自己的親近到底是因為喜歡還是其他原因了。

“換其他稱呼也可以的。”他恍惚間吐出了一句話。

“誒？”京野鳶歪了歪頭，“可是中原君是專屬稱呼，要換的話，只能……讓我想想，中原哥哥怎麽樣？中也哥哥？”

中原中也已經很久沒有提起“妹妹”這個身份了，京野鳶的反應讓他不禁懷疑，也許真的如她當初所說，她對他沒有那種想法，只是單純地把他當成可以信任的親人而已。

——那麽因為她模糊不清的態度，情不自禁對她產生了可怕想法的自己，又算什麽呢？

京野鳶興致勃勃地說：“不如像亂步那樣叫帽子大帥哥吧！”

中原中也怔怔地望著她，湛藍的眸子黯淡下來，他抿了抿唇，低聲說：“隨便你。”

他僵硬地從京野鳶身邊走開，在儲物櫃裏找出了兩把傘。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在她身邊等待電梯，然後和她一同下樓的。京野鳶開開心心的嗓音猶如刀片，把他自以為堅硬的心臟劃出一道道裂痕。

“啊，中原君！”京野鳶到底還是沒換稱呼，她看著自己的手心，沮喪地說，“我忘記拿傘了。”

中原中也都快忘了他到底有沒有把傘遞給京野鳶了，他木然地說：“我回去拿。”

“不用那麽麻煩，”京野鳶輕笑著挽住他的手，“我就和中原君撐同一把傘好了。”

中原中也低頭看了一眼她纏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白皙的手指在黑色的布料上格外刺眼，他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了。

中原中也沈默地打開傘，京野鳶和他從屋檐下走出，雨滴嘩啦啦地倒在雨傘頂端，他攥緊了手裏的傘柄，低聲說：“你靠近一點，不要被淋到了。”

京野鳶順從地走近了些，原本就近的距離變得親密無間起來。

中原中也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為什麽她可以這麽理所當然的……

京野鳶完全沒有註意到他的異狀，只是望著前方說：“不知道這個點還有沒有天婦羅賣？炸雞塊也行，我好餓啊。”

中原中也悄悄放慢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進了超市，京野鳶也沒有放開他，反而拖著他的手臂把他拉到飲料區前，“聽說歐爾麥特最近代言了一款橙子汽水哦。”

一個陌生的聲音接下了她的話，“京野你什麽時候喜歡歐爾麥特了？”

“咦，陀思？”京野鳶沒想到剛才和亂步討論過的對象就這麽簡單出現在自己面前了，“你居然會逛超市？”

陀思還戴著他那頂白色的帽子，身上披著深灰色的披風，在異能特務科的搜查下，沒有絲毫困頓，優雅得如同身處宴會現場。

“這家超市沒有監控。”陀思笑著道出自己能現身的原因，“下雨天所有人都會撐傘，傘能擋住監控，讓菲茲傑拉德的‘天眼’失去意義，我也擁有短暫的自由，不需要再躲躲藏藏了。”

他頓了頓，笑容越發燦爛：“洗刷萬物的天氣果然能夠給我帶來了幸運，居然讓我再次遇見你。”

中原中也不喜歡他看向京野鳶那暧昧不明的眼神，聞言冷笑出聲：“這麽喜歡藏頭露尾，不愧是從陰溝裏爬出來的老鼠。”

陀思這才註意到中原中也，他的目光從京野鳶挽住中也的手臂掃過，笑容登時收斂起來。

“你們這是？”

“我和中原君交往了。”京野鳶毫不在意地扔下一個炸彈，把聽她說話的兩人思緒都炸開了。

“交往？”

陀思發現中原中也僵著臉，湛藍的眸子明明滅滅閃爍不定，對她的說法多了幾分猜疑。

他問：“你要去買什麽？”

“買飲料，然後是熟食……中原君想要什麽？”

中原中也眼神呆滯，緩慢地搖了搖頭。

京野鳶去貨架前拿了飲料，又跑到熟食區，陀思走在他們後面，看到中原中也把手伸向天婦羅時，突兀地提醒道：“京野更喜歡吃壽司。”

中原中也狼狽地抽回手，瞥到陀思嘴邊疑似勝利的笑容，又飛快伸出去，拿起一盒天婦羅，“我自己吃不行啊！”

“當然可以。”陀思悠悠地笑出聲。

中原中也拿著那盒天婦羅，好像被燙到了一樣，連臉色都變得幾分。

京野鳶發現他們沒有跟上自己，回頭問道：“中原君怎麽了？”

“他好像有點不舒服。”陀思提中原中也答道，“要不讓他去外面休息一下，我們繼續逛。”

他就這麽簡單把京野鳶劃分到自己人的氛圍裏，京野鳶卻不買賬，“我和中原君準備回去了。”

陀思含笑的神色轉冷，“你和他住在一起？”

京野鳶覺得他今天奇奇怪怪的，不由得警惕起來：“你問那麽多幹嘛？”

陀思那麽在意中原中也，不會又有計劃要針對港黑吧？

“我就是問問。”陀思含糊其辭，對於她的戒備甚至有點委屈，“你不願意說就算了。”

他的裝模作樣和太宰治有幾分相似，中原中也想起最近太宰治頻繁來找京野鳶，頓時冷哼出聲。

中也轉頭問京野鳶：“東西都選好了嗎？”

京野鳶乖巧點頭，“選好了。”

“我們走吧。”中原中也說完轉身就走，聽到身後跟上來極輕的腳步聲，嘴角微微揚起。

和他逐漸變得明朗的心情相比，目送他們離開的陀思臉色差勁極了。

直到徹底走出熟食區，中原中也都還能感覺到他冰冷如刀的視線在他背上盤桓，遲遲不肯收回。

中原中也提高了警覺，沈著臉結賬，然後拉起京野鳶飛快離開。

淅瀝瀝的雨聲再次敲打在雨傘頂端，沖刷了陀思出現而帶來的陰霾。

雨水順著傘的邊緣滑下，把傘中構建成了天然而獨立的小世界，京野鳶把手搭在他撐傘的臂彎上，同時傳遞過來的溫暖和柔軟讓中原中也再也想不起其他。

他們之間親密的姿態令他的機警逐漸消退，心緒再次被煩悶填滿。

黏黏糊糊的字音在他舌尖翻滾，他喉結上下滾動少許，因為覺得接下來的問話太過難以啟齒，腳步不由自主地停頓下來。

紛亂的心境就像是雨水擊打在傘面發出的聲音，劈裏啪啦一頓亂響。

他仿佛聽到了自己如鼓的心跳聲，密集而無序。

在這由混亂組成的樂章中，他直直地盯著站在他面前的京野鳶，用暗啞的聲音問：“我們什麽時候開始交往了？”

“咦？不是從很久以前開始嗎？”京野鳶吃驚道，“我說過，中原君去學校看我，我就和你交往的。”

中原中也腦子轟地一聲，像是被人埋進幾十斤炸.藥，把他的思維炸成了粉碎。

他回顧以往和京野鳶相處的記憶，發現什麽也想不起來，只能用飄忽的語氣問：“有這回事？”

京野鳶生氣地瞪著他：“都約會那麽多次了，中原君不會才反應過來吧？”

“呃……？”中原中也藍眸眨巴兩下，過了一會兒又眨巴兩下，赭色的發絲圍繞在他的臉頰周圍，把他襯得有些呆呆的。

京野鳶笑得眼睛彎彎，似乎對他的反應非常滿意。

中原中也望到她眼裏藏得極深的狡黠，心情忽地一定。

從下雨開始，他們相處的細節從中原中也眼前飛快閃過，讓他豁然開朗。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輕聲問：“你是故意的吧？”

難怪，她那麽的理所當然……

早就發現了他的想法，對他內心的糾結一目了然，卻故作不知，任由他胡思亂想。

然後，故意把他遞給她的那把傘落在住處……

“都是因為中原君的表現那麽可愛，讓我都不忍心告訴你真相了。”京野鳶笑瞇瞇地纏上他的手臂，聲音又軟又甜，“中原君不要生氣好不好？”

“呵。”中原中也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

京野鳶咬了咬唇，不安地望著他，他面無表情回視。

互相靜默片刻，京野鳶臉上陡然綻放出笑容來，“中原君要是不肯原諒我，我就只能獻上賠禮了哦。”

真是惡劣啊。

耍了自己，居然還能笑得這麽開心。

中原中也暗自磨了磨牙，決定如果她的賠禮不能讓自己滿意的話——

短短一兩秒的時間內，他已經琢磨出好幾種懲罰京野鳶的方案了。

這時，京野鳶精致的臉驀地在眼前放大，她漆黑的眼裏倒映出他放大的瞳孔，和他驚愕到了極點的情緒。

中原中也猛地退了半步。

手中的傘震蕩起來，如珠簾一般綿延下滴的雨水飛濺到他的臉上，冰涼的溫度把唇上柔軟的觸感對比得異常鮮明。

京野鳶清淺的呼吸從他臉頰拂過，他楞楞地望著她，她狡猾的笑容，泛紅的臉頰，還有……

“啪嗒”一下，他手中提著的購物袋掉到了地上。

雨水劈啪搭在塑料袋上，生出的噪音也掩飾不住他愈來愈快的心跳聲，心臟像是要從胸膛中沖出來一樣，按捺不住的喜悅隨之鉆出，在他眼前化成一朵朵煙花，點亮了他的視線。

傘外是冰涼的雨中世界，傘內狹小的空間卻如此溫暖，在他們之間流淌的氣息熱得仿佛連人的靈魂都要燃燒起來了。

中原中也的藍眸變得分外璀璨。

看到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京野鳶唇邊笑容越發明顯：“中原君的表現好純情~”

京野鳶語氣調侃，臉頰卻還透著紅潤，甚至連耳根都染上了些許紅色，在中原中也的目光下變得分外艷麗。

中原中也突然覺得她早就在等這一刻了。

她這麽做是……

想用行動告訴他，她喜歡他嗎？

中原中也聲音低啞地笑了起來。

“你還真是……”

就那麽直接了當的、親口對他承認“喜歡”有那麽難嗎？

非得這麽繞彎子？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恐怕沒人能明白她藏在這些小動作後真正想要表達的含義了吧？

“真是麻煩啊你。”

京野鳶彎起眼睛笑了笑，“能成為中原君的麻煩，是我的榮幸。”

中原中也低下頭，撿起掉到地上的購物袋，手指碰到冰冷的雨水，終於覺得臉上熱度降低了少許，他說：“你不是餓了嗎？還這麽能說？”

“那就不說了，咱們回去吃東西。”京野鳶熟練地攀上他的手臂。

雨水擊打在傘面的樂聲隨著他們的身影在雨中漸行漸遠，只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來。

“對了，中原君開的那瓶酒好喝嗎？”

“還行。”

“我也要喝！”

“哦。”

“你這是什麽反應？好冷淡。”

“我還沒接受你的賠禮。”

“噫~你的意思是想再來一次？”

“不，絕對沒有。”

“是嗎？可是我覺得你好像很期待誒。”

“……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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