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很安靜，安靜的不像話。

這是一個恒定不動的空間，四周的一切看起來都真實但其實什麽都沒有。白茫茫的光並不刺眼，很柔和，可是看的時間太久了之後眼睛就會變得非常不適。就猶如一個人在雪地裏走的時間太久了之後，眼睛可能會暫時失去作用一樣。

安爭的右眼閉著，左眼裏三顆暗紫色星點慢慢的旋轉著，很慢很慢。漸漸的，四周的白光在安爭眼裏都變成了一個一個流動的符號。這些符號很奇特，安爭一個都認不出來。

可是這裏的時間是恒定的，所以安爭有的是時間來看。

能有這種觀察，首先安爭覺得應該感謝自己逆天的體質，其次是感謝逆天的一對神器。正常情況下，當時間靜止，空間靜止，那麽這個人也許連思想都沒有了，也會跟著靜止下來，更何況是有什麽動作。而詭異之處就在於，安爭的身體機能基本上停滯了，可他卻不受任何影響。

那些符號就在安爭的眼前，一點點的流動著。

“在動？”

安爭微微皺眉。

那些符號如果就是時間的話，還在緩慢的移動，也就是說安爭和之前的狀態不太一樣了。剛才的絕對靜止，是因為安爭和時間同步。現在符號在緩緩移動，說明安爭要麽是被時間甩開了，要麽是他甩開時間了。

安爭看不懂那些符號，但他不是個笨蛋。他發現符號是有規律的，最下面的一片是密密麻麻的一種符號，一模一樣，連續五十九層層。然後就是一層和下面不一樣的符號，但是這一層的符號是一模一樣的。在往上又是五十九層，然後又出現一層不一樣的。

安爭繼續觀察，發現這樣的規律到了六十大層次之後，出現了新的層次，新的符號。

這就是時間的組成。

在這一刻，安爭若有所悟。突然之間無數道光線從符號裏飛射出來，全都匯入了安爭的眼睛之中。安爭能感覺到自己控制的瞳術之中，屬於九轉輪回眼的那部分開始加速。

“啊！”

安爭不由自主的叫了一聲，左眼裏的劇痛讓他抱著頭跌倒在地。連他都不能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有多猛烈兇殘。可是不管他怎麽翻轉扭曲，那些光線還是在不斷的匯入左眼裏。安爭左眼裏的三顆暗紫色星點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然後變成了一個紫色的五芒星，極為璀璨。幾分鐘之後，安爭疼的昏了過去。

他的左眼卻依然睜開著，五芒星的圖案變成了六芒星，更為璀璨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安爭從昏迷之中蘇醒過來，他感覺左眼已經麻木了，似乎不屬於自己了一樣。他下意識的擡起手要觸碰自己的眼睛，手指碰到了眼皮的時候卻只有手指尖的感覺，眼皮毫無知覺。

安爭從空間法器裏取出來一面鏡子，當他看到自己左眼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有些發懵。白眼球如此的清澈，沒有一絲雜質。可是黑眼球之中的瞳孔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紫色的六芒星圖案。

又過了十幾分鐘，感覺才一點點的回來，左眼裏的疼讓安爭再次翻滾起來。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強行和他的眼睛連在一起，一點點的紮根。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左眼的疼已經減弱了許多，安爭拿起鏡子看了看，眼角留下來的血在臉上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不過看起來眼睛沒有什麽問題，只是那六芒星的圖案看起來有些詭異，若是被人看到的話說不定會把對方嚇一跳。

安爭註意到四周的那些符文運動的速度更快了些，好像一些流動的音符。也不知道為什麽，安爭心裏忽然冒出來一種我可以把這些符號順序打亂的想法，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間又停住，額頭上冒出來一層冷汗。

如果這些是時間的組成，那麽自己打亂了時間的順序，會發生什麽？

他沒敢再動，腦子裏不由自主的出現了在函谷關外，那個騎著老青牛的白胡子道人跟自己說過的話……因為你，時間已經變得錯亂了。當時安爭就想不明白，為什麽是因為自己時間而錯亂了。現在這一刻，安爭忽然驚醒，那白胡子老道人說的根本就不是當時的安爭，也不是以前的安爭，而是以後的安爭！

那殘破不全的函谷關，也許根本就不是什麽上古時期，而是未來！

安爭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如果剛才自己沒有忍住而去打亂那些符號的話，可能外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這裏隨便改變一個符號的位置，也許那一個符號只代表著千分之一秒甚至更細微，可外界就有可能因此巨變。已經出現的人可能不在出現，死去的人可能會突然重生……

不能打亂，但是……

安爭的左眼裏紫色的六芒星瞬間變得明亮起來，紫色的光華從眼角裏激射而出。片刻之後，那符文流動的方向開始發生了變化。安爭的腦子裏嗡的一聲，倒轉的符文速度並不快，可是安爭腦子裏卻遭到了無與倫比的沖擊。好像有人直接在他的腦袋裏用重錘砸了一下似的，整個人變得搖搖晃晃。

他感覺腦袋裏面被人轟碎了，四肢開始不聽使喚。腦袋裏嗡嗡的聲音一直持續，他的眼睛變得發紅，鼻子裏一股血流了出來。片刻之後，安爭的腦袋裏忽然出現了一個一個的畫面，以無法形容的速度劃過。那些畫面安爭難以捕捉，就是一片一片的光幕飛速的閃過。

可是安爭倒流符號的速度很慢，而且安爭確定那些符號代表著的時間很細微。

然而那些畫面，都是他記憶的碎片，倒流的符號很慢，可時間倒流的速度之快超乎想象。安爭連忙集中精神讓倒流的符號速度降低下來，安爭腦子裏那種嗡嗡的聲音這才減輕了一些。而那些劃過的畫面，也開始變得清晰起來。

他看到了小時候的杜瘦瘦，坐在樹林邊哭泣。緊跟著畫面一閃，看到的就是一隊一隊精銳的明法司裁決浩浩蕩蕩的開出金陵城，朝著遠處進發。

下一秒，安爭看到了一間巨大的庫房，裏面都是堆積如山的各種證物，而他自己就坐在那雜亂無章的證物之中一點點的整理摸索。

過了！

安爭嚇了一跳，連忙運轉瞳術讓符號開始正向流動，畫面再次一幅一幅的劃過，安爭看到了小流兒，看到了古千葉，看到了聚尚院的莊菲菲……看到了噠噠野，看到了仙宮，看到了被擒住的老青牛和狻猊。那些熟悉的畫面，刺痛著安爭的腦海也刺痛著他的心。

忽然之間，時間似乎自己停止了。

腦海裏的畫面消失不見，變得灰蒙蒙一片。像是雲層又像是厚重的霧氣，看不透徹。氣氛壓抑的讓安爭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好像有一塊大石頭突然降落下來堵在他的心口。這種壓抑的感覺安爭不是第一次經歷了，每一次都有一種連他都覺得毫無辦法的無力感。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金色的光華從灰蒙蒙的天空之中激射下來，好像萬道霞光一般將灰色撕開。然後天空就裂開了一條口子，自由的新鮮的空氣鉆進了安爭的鼻子裏，讓他的胸腔一陣陣的舒服起來。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得到了緩解，這種輕松讓他有一種不願意離開的癡迷。

然而很快安爭就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不是天空裂開了一條口子。

那是一扇無比巨大的青銅門，正在自己緩緩的打開，那自由清新的空氣就從門縫裏往外宣洩，讓安爭忍不住的想要飛起來將那扇巨大的青銅門全部打開。可是那門太大了，大的令人窒息。門也太厚重了，門板堪比城墻。

安爭拼了命的想飛起來，拼了命的想去觸碰那扇大門。終於，他的手指碰到了青銅門，那門上有一陣陣的紫色的電流跳躍著，好像在訴說著什麽。安爭心裏無比的激動，這青銅巨門他已經看到了無數次，終於觸碰到了。他感覺自己只要一發力，就能將青銅門打開，就能看到那門後面到底是什麽東西。

他是如此的渺小，感覺就好像一只螞蟻站在人類的家門口似的，擡著頭看也幾乎看不到青銅門的上邊邊緣。螞蟻，可以推開門嗎？

不知道為什麽，安爭忽然想起來在逆舟之中那只不願意停下來的小螞蟻，它最終爬過了那條小路，對於那螞蟻來說這就是最大的成功，它永遠都不會放棄前行。

“開！”

安爭咬著牙，從嗓子裏擠出來一聲嘶吼，如洪荒猛獸的咆哮。他兩只手推在青銅門上奮力的往前推，因為用力，全身上下的肌肉全都繃了起來，衣服一瞬間被撐破，肌肉好像龍在他的身體上盤繞。

吱呀一聲，青銅門被他推的移動起來，速度卻很慢。這門實在太過沈重了，安爭感覺下一秒自己的肌肉就可能因為用力過猛而爆開。可是在這個時候安爭不願意放棄，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看看那門後面到底藏著什麽秘密。

他的腳在發力，腳下是裂開的天空。

“開！”

“開！”

“開！”

安爭嘶啞著嗓子吼著，眼睛裏因為充血而變成了徹底的紅色。啪的一聲輕響，他胳膊上的皮膚裂開了一條細微的口子，緊跟著血浮現出來。啪啪啪啪……他的胳膊上一瞬間就爆開了很多口子，片刻而已，胳膊就變成了血色。

可門終於還是被他推開了。

“嗷！”

一聲無法形容的龍吟之聲從門裏面傳來，緊跟著一個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龍頭從裏面探出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安爭。這不是安爭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巨龍了，而這一次看到的比上一次看到的那條直入地府的巨龍還要恐怖。

爆裂的電流一瞬間沖進了安爭的每一個毛孔，當青銅巨門打開的一瞬間，紫色的巨龍也沖擊而來。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大雷天劫！

安爭忽然間明白了，那門後面是什麽……是大天境。

那門是他的桎梏，是他的束縛，他要推開這扇門，逆流而上！

第七卷 涅槃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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