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一方面是為了報考海外大學的事，另一方面是與麗香展開了無休止的冷戰。奇怪的是她們甚至沒大吵大鬧過就彼此拉下臉，不再搭理。

晴見有一絲受傷，但她不覺得自己說得有錯，硬是不肯道歉。

上學、午休、放學、逛街……麗香不再與她像個連體嬰兒似的行動一致，清晨走進教室也是先去座位的另一頭與她另一波不算熟悉但玩得來的朋友打招呼。

她開始和別的同學頻繁接觸，有男有女，仿若從前就一直很熟絡。而晴見不自在卻還要裝作無所謂的模樣。

她開始屏蔽或消除與晴見的一切通訊——Line，Skype，Twitter……也不知她是否連她的手機號也刪除了。可笑的是，她們最後一次短信上的交談還停留在三天前，關於周末四個人一起出游的計劃。

在麗香眼裏，晴見整個成了空氣人兒。

全班人都看出這倆親得不能再親的閨蜜產生了矛盾——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一些好事的人詢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晴見張張嘴，始終沒有說出來。

連晴見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們並非從未吵過架，但通常只需半天的時間就和好如初。不過這次卻很難翻過這一頁。

難不成讓她說是因為兩個男生鬧翻了？這絕不是她與麗香的風格。

就算她說了這漏洞百出的理由，他們也不信。

在晴見看來她並未觸及麗香的底線，反倒像多年來的一次大爆發——重重堆積在胸口的不滿終於抵破了它的臨界值。

這更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決裂。

花了將近六年建立起的深厚友情竟能因幾句話毀於一旦。

晴見覺得一定是哪裏出錯了。

……

也許是近日諸事不順，晴見再次忘了帶便當。可今天就沒那麽幸運了，不會有黃瀨趕著來送飯。

她打算去小賣部買炒面面包，正好出去透透氣。

晴見剛進小賣部，和迎面推門而出的人撞了個正著。

“欸，是你！”

她尷尬地想直接裝作沒看到，誰讓對方是上次與她差點發生口角又被涼子姐教訓一番後落荒而逃的前田呢！

前田又用一種讓人發毛的眼神看了她好幾眼，在晴見忍無可忍之前才收回目光。

“聽說幸村同學遭遇了友情的創傷。”

“連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當做八卦津津樂道，很難想象你們是即將面對升學壓力的高三生。”晴見嘴炮功力漸長，流利地反駁道。“我不……”

“等等——你的下一句絕對是‘我不希望外人幹涉我的私事’！”

恭喜，答對加十分！

晴見閉上嘴。但她露出鄙夷的眼神，讓前田頗為無奈地心想自己怎麽會對這種女生產生興趣。

“你……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一個人會撒鼻息的吧。”

“不用謝謝，我又不是沒其他朋友。”晴見對賣自己安利的前田不予理會，不過總覺得他變得和之前不太一樣，“請借過。”

“←_←”

前田默默讓出了位置，並再次遭受會心一擊。

“哈哈哈哈又沒勾/搭成功？真也你真是越挫越勇！”他的狐朋狗友A嬉皮笑臉地走上來，攬著他的肩膀。

“嘖。”

“我忽然有點同情黃瀨涼太了。和這樣的大冰塊交往——也不只是看上了什麽。”對方聳聳肩，“論容貌，幸村晴見雖然是少見的美人但從來不打扮自己。”

“……”前田若有所思地註視著她的背影，脊背挺得筆直，仿佛從來就是一個頑固冷傲的人。直覺告訴他，吸引黃瀨的絕對是某種其它東西——某種奇特的品質。“不，我會羨慕他。”

“羨慕！？”

羨慕晴見只對他一人卸下冷漠的外殼，將她所有美好溫柔的一面只對他展現。

黃瀨涼太，真是個幸福的家夥。

**

壞事之後又是好事，然後再是壞事……這樣周而覆始，組成了生活。

——這簡直成了晴見的座右銘。

她覺得現在的生活已亂成一團，有糟糕的部分，但也有讓人期待的消息。

晴見緩了兩天才向家人告知木村老師對她說的話，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去海外念大學”這件事上她得到了家人的極力支持。

木村老師推薦她自有理由和足夠的信心，說明她能力沒問題，財務上幸村家也負擔得起。

“晴見，你不是一直渴望去英國看看嗎？”

第一個投讚成票的竟是穗香。縱然她身為為人母不願女兒遠離家鄉，獨自一人打理生活。但正因為她是善解人意的母親，她全權支持孩子做出的每個好的決定。

“是啊，你當時還嚷嚷著暑假要去歐洲旅行。”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啦……”

晴見這才記起，國中一年級的她初次接觸西方戲劇，有段時間她發瘋似的迷上莎士比亞、馬洛等那些富有情懷的作家，以及那些給予他們創作靈感的古老迷人的城市。

她，包括她的家人，原以為這只是青少年慣有的五分鐘熱度，然而這個夢想保留至今。

一旦想到她將有機會生活在自己喜愛的城市、漫步在泰晤士河畔，身側便是倫敦、在環球劇場（Globe Theatre）看一出莎翁的戲，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躁動。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外一張臉。

她的喜悅與對未來的期待和種種幻象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褪去，她頓時沒了再和家人探討下去的欲/望。

是的，她現在唯獨多了那份不得不正視的疑慮——

黃瀨涼太。

“晴見，別再發呆啦。”穗香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嘛，UCL又不是想進就給進。我只能先全力以赴試試了。”她謹慎地回答。

即便她的成績算是優秀，但不盡全力申請也不見得就100%能進。晴見不願抱著太大的期望，以免之後失望透頂。

“晴見，我們是你最強大的後援。但無論做什麽，在此之前你要想清楚。”精市刻意選在壓軸發言，“沒有任何一條道是正確或錯誤的，但每一條都會給你帶來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了然於心，越是重要的決定便越花時間。

通常，晴見是一個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絕不麻煩別人的自立主/義者。但總有那麽一些情況是她無法獨自承受的。

她首先會和兄長先商討，但自從有了赤司後，她似乎更願意隔著電話向對方求助。赤司頭腦清晰明理，更重要的是他不會對晴見加以施教。

結論：晴見非常厚臉皮地撥通了表弟君的電話。

“抱歉，現在有些忙。”

赤司早知是她的來電，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通。

晴見隔著手機能聽見那頭的翻書聲，以及鋼筆在紙張上摩/擦的細微聲響。

“對不起，我不打擾你了。”

“沒關系，你有十分鐘——”十分鐘的心理咨詢已足夠了，“你可以選更重要的那件事來說。”

“……”她更好奇他怎麽知道自己有不止一件事要詢問的。鑒於赤司對麗香不了解，她選擇了更加長遠的一個問題，“好吧，那麽這件事顧及涼太、還有我的未來。”

“唔。”

赤司的嗓音微妙的上揚幾分。

讓表弟解決自己的一點感情問題實在大材小用。晴見不太好意思地將整件事簡單闡述給他。她眼前擺著兩種選擇，要麽先與黃瀨說明自己有可能去海外讀書，要麽遞了申請材料之後再和他坦白。

“第二種選擇更具風險，並且會產生兩種結果——一是你最終沒有被錄取，將這件事爛在心中當做什麽都沒發生；二是你被錄取了，你將面對最壞的結果。”

赤司的一針見血永遠是他最大的優點與最讓人接受無能的地方。

“沒錯……這也是我向你求助的原因。或許是我太矯情。”

“你在害怕。”

“是的。”晴見沒有為自己辯解的力氣。

“你害怕兩人先前投入的感情最終付之東流。”

“……這也是一部分理由。”

赤司的嘆息聲輕不可聞。

“並非每個人投入感情都是為了獲得回報。”他說，“我認識涼太很久，他絕不是收到一點挫折打擊就退卻的人，他遇到真心喜愛的事物絕不放手——比你想象得還要固執。”

他並未明確指出晴見該怎麽做，但她隱約從字句中猜到他的想法。

“不要想太多，不要妄想估測出所有的可能性之後再選擇保險的做法。未來本就是個不定數。不過我得說，追求你多年的理想很重要，尤其當它觸手可及時。”

這是赤司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晴見不確定自己完全琢磨透他的言下之意，無論如何，與赤司聊過後她頓時具備了完成任何事的信心與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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