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見再次睜眼時，發現自己正躺在屬於她和麗香的這間臥房裏，身上還蓋著棉被。

她瞪大眼望著天花板出了神，遲鈍的大腦開始緩速運轉，逐漸回憶起一些昨夜發生的事。

自己和黃瀨看了片後就收到了他送的生日禮物，之後可能太困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連什麽時候回到自己房間都不知道。夢游還是被扛回來的？她覺得後者的幾率比較大。

——難道從昨晚和黃瀨同處一室開始就是一場夢？

晴見下意識地摸摸左手腕，指尖滑過那條鑲嵌了碎鉆的手鏈，又想起了當時與黃瀨的暢所欲言，自己甚至還許諾會在他生日當天送一份大禮。

不，這絕不是夢。

天色漸亮，在這最寒冷的季節裏，天亮代表著中午時間。

晴見側過頭，看到一米外睡著的麗香。不知怎麽的她頓時睡意全無，換上衣物、疊好被子，精神抖擻地下樓。

今天是在箱根的最後一天，說什麽也要去體驗一下露天溫泉！不然豈不是白跑一趟？

晴見下樓後就收到立海眾的熱烈歡迎，最先跳上來的丸井手捧臨時去鎮上買來的一人份小蛋糕，這回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口水。

真田送了一副他親手寫的字帖，寫著剛勁有力的四個大字——「後起之秀」。這讓晴見受寵若驚，次等待遇只有網球部正選才能獲得。她決定拿回家裱起來掛在墻上。

柳送的是一本太宰治的珍藏版《羅生門》，切原雖然和晴見很不對盤，卻還是送了禮物——盡管是幾張皺巴巴的拉面優惠劵。胡狼送了一個碎花零錢包，怎麽看都覺得不像是古銅色肌膚的健氣少年會送出手的，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精市準備的禮物是晴見一直想要的Bose掛耳式耳機，她初次從兄長那兒收到這麽貴重的禮物，頓時神采飛揚整個人都好了。

至於笠松和麗香，他們在出發前就將禮物塞給她了。晴見這趟可謂是收獲頗豐。

晴見一一謝過，將禮物抱到房間裏收起。與此同時，睡眼惺忪的麗香剛從被窩裏鉆出來，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生日快樂啊晴見，等下有什麽計劃？”

“打算去泡露天溫泉。”

“好啊，走起！”

“不過你燒退了嗎？”

“嗯，好很多啦。”麗香擱下蓋在額頭上的毛巾，“冒了一身的汗真難受。”

晴見讓她去謝謝笠松，人家前輩悉心照顧了她一晚上呢。麗香戲謔地反問她有沒有抓住好機會和黃瀨增進感情。

「也許是有的。」

晴見在心裏承認道，然而嘴硬的她不可能說出來。

……

她們在泡露天溫泉時再次遇到那三個女孩。晴見已經忘了她們的姓氏，本想打個招呼便各做各的，沒想到那三人熱絡地圍上來，甚至將她的全名記得清清楚楚。

其中那個舌燥的女孩問起昨天早上來的立海一行人，其中那個紫藍色頭發的帥哥是不是她親戚。

晴見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點點頭不做聲。

“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話能留下聯系方式嗎？”

“不僅男友顏值極高，連親戚都是帥哥呢……晴見桑太幸福了~”

晴見很是為難，朝麗香投去救命的目光。

“抱歉啦，晴見的兄長已經有個交往兩年的漂亮女朋友了，他這人特別專一呢。”麗香說謊不打草稿，晴見初次發現這是一種美德。她忙點頭附和，勉強擠出笑容，想想卻有些後怕。

她們這樣亂造謠真的大丈夫？萬一傳入他耳裏……

黑化的精市她可真是一點都不想看見。

幸運的是那三位少女在得知精市名草有主後紛紛打消了念頭，臉上浮現出失望的神色。她們興味索然，過了幾分鐘便找借口離開女湯了。

麗香悄悄對晴見耳語，那三個人都是和男朋友一起來旅行的。

“現在的妹子腳踏兩條船的功力真不得了。”

“嘛，很多男生也是這樣啊。”麗香不悅地抱怨，仿佛又想起上一任為小白臉而拋棄自己的舊男友。

露天溫泉也泡過了，老實說和室內溫泉並無差異。晴見裹了一條浴巾跨出溫泉池，身上冒著白色熱氣。

手邊的手機震動了幾下，她解鎖，無所事事地翻起郵箱裏冒出來的幾封祝賀短訊。出於禮節，她決定耐心地回覆每一條。

“唉，這種時候還是更希望生日祝賀是po在臉書(face/book)上的，收到心意的人只要點個讚就行了，不需要再回覆。”麗香邊吹頭發邊吐槽。

“不一樣啊，以信件的形式發送祝福的人通常懷有真心，而臉書上的不過是刷網頁時順帶看到才來送上祝福。”晴見笑著搖頭搖頭，手指在鍵盤上快速滑動著。

將郵箱頁面往下拉，送信人「鳳長太郎」的名字赫然映入眼簾，讓她無法再維持臉上若無其事的笑靨。

「真是的，我在憂慮什麽啊……即使分手了也依然是朋友呢。」

她細細瀏覽了一遍那條兩句話的短訊。前半段祝她生日快樂，後半段詢問她是否有意向來聽賞二月初的小型音樂會，他作為參與嘉賓將會拉奏小提琴曲。

「又到這個時候了啊。」

晴見恍然，這個音樂會邀請一些國內十分有水準的年輕演奏家來參加，其中一些還是高中生。去年她也有去聽過，那時候的長太郎還只是以觀眾的身份坐在觀眾席上。

說起來，他在音樂上的天賦與造詣很不得了。

她內心掙紮一番，實在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的她以“只是去給長太郎捧個場”這樣安慰自己，便答應了對方的邀請。前男友的邀請很容易讓她遐想很多，但也許長太郎真的只是純粹的詢問擁有共同語言的朋友。

“晴見？你剛才盯著屏幕發了很久的呆喲。”麗香的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喔，沒什麽。”

她收回目光，並不想和任何人談及這件事。奇怪的是她竟感到有些心虛。

**

晚餐前，同行的小夥伴們齊聚一桌等待上菜，晴見目光繞了一圈，總覺得缺少了誰。

“還缺誰？”

“部長不見了！”丸井捧臉叫道。

“喔對啦，我剛才看到部長在陽臺上吹風。”

“大冷天的吹什麽風？！”晴見扶額，“算了，我去叫他。”

她在前晚放線香花火的陽臺找到了精市，遠看他的背影是在蕭瑟，這幅憂郁文學少年的模樣倒是很適合他。

“哥哥，要開飯了。”

晴見上前兩步，站在與他並肩的位置。她深呼一口氣，吸進滿腔帶著森林氣息的新鮮空氣。

精市常喜歡在夜深人靜的時刻獨自觀賞星空，想必又在思考人生哲理。

“手鏈很漂亮。”他目光輕柔一掃，如羽毛般掠過她的手腕。

晴見一楞，下意識地想用袖子擋住它。

“是朋友送的生日禮物。”想起昨夜黃瀨為她戴手鏈的溫情畫面，她臉一紅。還好陽臺燈光昏暗兄長看不見。

精市點點頭，並沒多說什麽。他恐怕早猜到是誰贈予了她這條手鏈，但無心道破。

他沒有繼續言語，這發而讓晴見不禁苦惱起來。她盯著他凝然不動的側臉，覺得和沈默時得兄長相處的這段期間十分難熬。

“哥哥似乎有什麽話想說？”所以才會避開眾人獨自到這來吧。聰明的晴見不會猜不到他的用意。何況過往的每年生日他都會留五分鐘與她來一場兄妹間的深刻談話與思想教育。

“我之前沒有機會對你說——其實，你沒能和長太郎在一起我覺得挺可惜。畢竟他是個很不錯的人，我也不介意你們以後有更進一步的發展。但後來我發現，也許並不是這樣的。”

“噗——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晴見語氣有點懊惱，“現在談論這個太早了吧。”

“因為晴見也是大姑娘了呀~十七歲，是可以獲得更多一點自由和選擇的年齡。”

“明明哥哥也只比我年長一歲！”晴見抗議道。然而她心知，經歷了人生浩劫後的精市確實在各方面看得通透，比同齡人成熟穩重了不止一點。

“只是想讓你知道，無論你決定了什麽——只要你堅持那是正確的，誰也無法幹涉你。比如戀愛，我希望你是因為相愛才與對方在一起。比如未來志向，別強迫自己為了不喜歡的事物付出青春。人的一生轉瞬即逝，也許你會走彎路、會做出令你後悔莫及的決定，但那都是成長的一部分。最終……最終，只要你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便好。”

精市拍拍她的頭，掌心很暖也很柔軟。他的話晴見還無法吃得通透，她半懂半迷惘地點頭，卻能從精市的眼神中睹見真誠。

也許她自己都未能意料到精市的這番話在未來會給她多大的啟示。

“但……哥哥怎麽會想起和我說這些？”

“其實這也是爸爸媽媽的意思，只不過由我來傳達給你。”精市從容一笑，“總之，生日快樂，恭喜你又長大一歲。”

晴見被他這一番煽情的言語弄得鼻子發酸，她向來不是善於表達感情的人，但善解人意的家人們的心意卻傳到了心底最深處。

她展開雙臂輕輕抱了他一下，之後很快就松手了。快得仿佛這個擁抱根本不存在。

精市的體溫一如既往的有些冰涼，散發著花香與微苦的中藥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能擁有這樣一位兄長真是太好了。」她由衷地感激，雖不知該感謝命運還是老天。

精市神情有些恍惚，幾乎要忘了上一次擁抱是什麽時候。

父母常笑說晴見還是小baby時，個頭矮小、力氣也不大的他就喜歡抱著她到處走。反倒等晴見上幼稚園時，她成天像一只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身上。

隨著年齡增長，精市患病，晴見的性子愈發內斂，兩人很少有肢體上的親密接觸了。

但無論如何，藏匿在內心深處的那份親情不會改變。

……

晴見將精市領會餐桌時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了，那幫嘴饞的家夥早就拿起筷子，面對滿桌的菜各就各位蓄勢待發。倘若不是真田像尊大神似的坐在一旁守著，他們肯定不會等姍姍來遲的部長。

“喲西，可以開吃了！”

“部長真是的，怎麽拖那麽久啊。”

“抱歉。”精市柔柔地笑著，沒什麽誠意地道了歉。

吃飯吃到一半時丸井突然讓晴見許願，這可是生日當天必要的一個步驟。晴見不太好意思，推脫了好一陣子。

“反正我也沒什麽願望，一時間也想不出來。”她神色靦腆，“我相信只要憑借自身的努力，願望不知不覺就會被實現。”

“說得好。”真田讚賞地點頭。

“小晴見胸懷大志呢。”黃瀨的評價很喜感。

“與其說胸懷大志，晴見可真像個女漢子啊。”麗香感嘆道，隨後獲得晴見的白眼一枚。

……

晚餐過後他們又聊了會兒天，考慮到明天要早起回程，便各回各房早早休息了。

眼看新年假期即將結束，晴見心裏有些不舍，躺在被窩裏在腦中回放這幾天經歷的一幕幕。偶爾出來旅游一次確實能放松身心，和大家相處得都很不錯呢。

尤其是黃瀨……和他的關系無形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晴見甚至不得不承認，自己或許對他是存在著一點點「喜歡」。

“嘿。”麗香驀然翻了個身，面朝晴見，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她。

“嗨，有事嗎？”

“你真的不記得昨晚自己是怎麽滾回房間的了？”

“我滾回來的？”晴見眨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我問過幸男了，昨晚是黃瀨背你回這屋的。”

“……所以？就算你這麽說我也不覺得有啥不對勁的。”

“——重點是你像八爪魚一樣抱著他不松手。”

“！！？”

“晴見啊，別忘了你睡覺總得抱著抱枕，誰搶你枕頭你打誰。”麗香痛心疾首地感嘆，她就好幾次被晴見誤傷。“有節/操的文學少女形象全毀呢。”

“……請你閉嘴謝謝。”

晴見捂住臉，羞恥的想在地上翻滾。

她覺得，自己今晚，恐怕要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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