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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書院命案,長歌之謀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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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俞急得險些撓墻,他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小祖宗會長途跋涉從大梁跑到南豫來。

百裏長歌再次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百裏長歌笑意盈盈問。

“牛破天。”嘟嘟昂首挺胸,氣勢十足。

“那你娘呢?”

“我娘……”嘟嘟咬著拇指想了想,“牛上天。”

百裏長歌嘴角一抽,問他:“你跟你娘姓?”

嘟嘟對她翻了個大白眼,“我們一家都牛。”

“哦~”百裏長歌恍然大悟,“那麽,破天兄弟,你來這裏做什麽?”

“什麽破天兄弟?”嘟嘟皺眉,“難聽死了,叫我牛兄。”

百裏長歌伸手抹去滿臉黑線,再問,“牛兄,你是因為找娘才來的書院?”

嘟嘟覺得眼前這個人問得過分詳細了,他心中警惕起來,“啊哈哈哈,找什麽娘,這裏不是讀書的地方嗎?我自然是來讀書的。”

不等百裏長歌開口,他瞪著眼睛問:“是不是不分貴胄寒門?”

百裏長歌肯定地點點頭。

“是不是沒有規定年齡?”

百裏長歌猶豫著點點頭。

“是不是沒區分性別?”

百裏長歌斟酌著點點頭。

“不錯不錯。”嘟嘟捏著下巴,轉過身佯裝讚嘆書院公平待人,眼珠子卻滴溜溜轉快速尋找著機會開溜。

百裏長歌怎會看不穿這混小子的心思,她輕笑一聲,隨即正了正神色,轉動輪椅到嘟嘟身邊,“牛兄,你這是準備上哪兒?”

嘟嘟一本正經道:“既然是來讀書的,我自然是去參觀參觀學堂,順便看一眼食宿條件達不達標。”

“你不找娘了?”百裏長歌問。

“我娘都上天了,還怎麽找?”

魏俞憋笑憋得腹部抽搐,險些沒忍住瞬間破功。

百裏長歌蹙眉瞪了他幾眼。

嘟嘟見這兩個男人眉來眼去的,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牙齒直哆嗦,警惕地盯著百裏長歌一步步倒退,“你們不能這樣,我還是個孩子。”

話完,撒腿就跑。

豈料,剛跑出跨院門口,就撞到了一個人。

嘟嘟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他只眼角掃了掃這個人的錦緞袍角就知道此人身份不凡,於是幹脆不起來趴在地上裝死。

傅乾被他這陣勢嚇了一跳,低眉看見整個身子趴在地上的孩子沒了動靜,他不禁微微皺眉,問隨侍,“這是誰家的孩子?”

隨侍走過去伸出腳就要去踢。

“二殿下。”跨院裏傳出百裏長歌的聲音,“這孩子怪可憐的,再說了他一心上來求學,書院並沒有規定孩子不能來求學,依我看,不如……”

百裏長歌的話還沒說完,嘟嘟騰地從地上爬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小的被爹娘拋棄,家中唯有一個六十歲的嬸嬸,前些日子還被賣進了妓院,小的痛不欲生,連滾帶爬來到了紫薇書院,終於看到了生的希望。咦,殿下您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帝王之相,哇呀呀,小的真是半路遇貴人,命不該絕啊!”

嘟嘟一番自來熟的話聽得眾人目瞪口呆。

百裏長歌汗顏,恨不得將這熊孩子抓過來好好教訓一頓。

隨侍一聽便皺了眉,這孩子膽子也太大了,方才那幾句話若是傳到國君耳朵裏,二殿下豈不是平白背了黑鍋?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走過去想轟走嘟嘟。

傅乾擡手示意他打住,親自走過去蹲下身看著嘟嘟,“你是哪家的孩子?”

嘟嘟眨眨眼,表示這個問題太深奧三歲半的孩子聽不懂。

“那你叫什麽名字?”傅乾又問。

“牛……牛破天。”

隨侍們一聽暗自偷笑,能取出這種名字的父母,水平實在不敢恭維。

傅乾並不覺得意外,溫聲問他:“你真的想在這裏讀書嗎?”

“嗯……”嘟嘟鄭重點頭,眼睛裏閃爍著對於書本的無限求知欲。

“那好,我帶你去登記。”傅乾拉著他就往正院走。

嘟嘟將小手從他的大掌裏滑脫出來,委屈道:“我沒有銀子付學費。”

傅乾笑道:“你這麽小,學費免了。”

嘟嘟還是很委屈,“你們書院每頓都管飽麽?我這麽小,飯堂吃飯的時候排隊會不會被擠扁?”

百裏長歌扶額。

果然,她這個兒子永遠都改不了吃貨的本質。

傅乾想了想,又笑道:“你放心,以後你下課之前我都會讓人把飯菜給你送到宿舍。”

嘟嘟還是不走,再委屈道:“你說的‘宿舍’是不是學生睡覺的地方?”

傅乾點頭。

嘟嘟扭捏半晌,很不好意思道:“我有腳臭、口臭還有狐臭,總之這種天氣脫光了衣服要多臭有多臭,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我建議單獨住一間宿舍。”

此話一出,隨侍們捏著鼻子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就連傅乾都不覺遠離了嘟嘟幾寸,他考慮了片刻,皮笑肉不笑,“好,就依你。”

百裏長歌能忍住,魏俞卻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將油紙傘遞給百裏長歌,立即捂著肚子就往後面跑去,躲在假山後笑得小腹抽搐。

傅乾很快便親自帶著嘟嘟去正院處登記了。

掛上了學生腰牌的嘟嘟終於露出一抹計謀得逞的

於露出一抹計謀得逞的詭異笑,整齊的牙齒亮光一閃。

眾隨侍見狀,立即捂著鼻子倒退一步,唯恐被口臭熏到。

傅乾又帶著嘟嘟來到舍院,挑選了一間看起來頗為幹凈整潔的空房,對嘟嘟道:“你以後就住在這裏。”

嘟嘟四下掃了一眼,雖然比不得晉王府的高貴,夜極宮的奢華,但他向來是個很能將就的人——尤其是在這種敵強我弱他一個都打不過的情況下,他就更能將就了。

緩步走到床上坐著,他彎身就要脫鞋。

那幾個隨侍眼睛一瞪,面皮一抽,風一般退了出去。

傅乾微微側開頭,囑咐道:“你今日剛來,先休息休息,明日會有夫子給你安排課程的。”

“哦。”嘟嘟隨聲應了,問他:“我幾個月沒洗澡了,虱子爬得我癢癢,哪個地方能洗澡?”

傅乾忍住胃裏的翻騰,勉強鎮定道:“出門,左拐,有學生專門沐浴的凈房。”

“多謝,慢走不送。”嘟嘟成功脫下了鞋襪。

傅乾一溜煙跑了出來,唯恐待會兒真聞見什麽味道反而在人前失態。

嘟嘟踩在凳子上,往窗戶縫隙裏看那群人離開的背影,白眼一翻,“一群傻x!”

話完,他四仰八叉往床上一躺,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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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的到來,刺激得魏俞神經興奮,他又驚又喜,“先生,小世子怎麽會來了南豫?”

“噓——”百裏長歌沖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魏俞立即改口道:“牛兄還這麽小,怎麽會想到來紫薇書院求學?哈哈哈,笑死我了。”

百裏長歌想了想,低聲提醒他,“你最好不要跟他過分親近,當作剛認識就行,會有人保護他的。”

“誰?”魏俞心中思忖王爺早就去北疆打仗了,根本不會來,難不成是晉王府的隱衛?

“你不認識的人。”百裏長歌懶得跟他解釋。

魏俞松了一口氣,“有人保護就好,我就擔心他這麽小會被其他學生欺負。”

“你說那些貴族子弟?”百裏長歌冷冷笑道:“他們欺負寒門子弟都還來不及,哪裏會有時間顧及小嘟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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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赤裸裸的睡在別人的地盤,又沒有人隨身保護,嘟嘟認床再加上警惕,半夜便醒了過來,擡眼看見窗上映出一條黑影,他驚得睡意全無,一咕嚕爬起來身子緊緊貼在墻上,抹著冷汗低吼,“來者何人?”

門被人推開,突然投進來的月光刺得嘟嘟險些睜不開眼睛,待看清了那抹紅色身影後,嘟嘟沒好氣地將枕頭扔過去打他,“大半夜的,你做什麽要裝鬼嚇我?”

“我若是不主動來,你是不是準備忘了我的存在?”西宮良人靜靜看他一眼,撿起地上的枕頭遞過去給他,又囑咐,“你如今是書院的學子了,明天還得上課,快睡覺。”

“那你……睡哪兒?”嘟嘟眨巴眨巴眼睛,他四下掃了一眼,這房間只有一張床,一床被子一個枕頭,要想打地鋪是不可能的。

不等他思考完,西宮良人直接脫了鞋子就躺上床,打著呵欠對他道:“趕緊睡覺,明天我去看你上課。”

“這這這……”嘟嘟看著旁邊已經闔上眼眸睡著的人,糾結了。

長這麽大,他還從來沒有跟人同床共枕過,更何況這還是個男人,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別扭,但無奈抵不過一陣一陣襲來的睡意,嘟嘟打了個呵欠以後也鉆進被子,沒多久就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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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嘟嘟起床的時候就見到西宮良人已經為他打好了洗臉水。

嘟嘟摸了摸鼻尖,“你還真打算讓我在這鳥屎成堆的地方讀書啊?”

“你已經到了讀書的年齡。”西宮良人將木盆端過來,又將絨巾遞給他。

嘟嘟接過,自己將臉洗凈擦幹後咕噥道:“我是來找娘的,不是來讀書的。”

西宮良人默了默,“只要你好好讀書,肯定會見到你娘的。”

嘟嘟眼珠子轉了轉,“你昨天說這上面有我想見到的人,是誰?那個狠心的女人嗎?”

“不是。”西宮良人搖頭,“你昨天已經見過了,只要你跟她混熟了,就能通過她找到你娘親。”

“啊!”嘟嘟突然反應過來,驚呼,“我昨天認了他做幹爹。”

西宮良人沒說話,等著下文。

嘟嘟後怕地撫了撫胸口,“幸好我是個男人,麻麻說了,女孩子不能隨便認幹爹。”

西宮良人聽不懂,幫他把洗臉水端出去倒了回來時對他伸出手,“走,我帶你去學堂。”

嘟嘟沒有讓他拉,顛顛兒跟在他身後,一路眼珠子四轉,尋找著盡可能熟悉的背影。

然而,現實再一次告訴他,這個地方,除了半路認來的大伯之外,沒有一個人他認識。

整個紫薇書院,再也找不出像嘟嘟這樣身材嬌小,尋常人步子他靠跑,滿面紅光唇帶笑……的學子。

上課的夫子扶著西洋老花鏡看了半晌才確定一上課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這位是個孩子。

眉峰一擰,夫子頗有些不樂意,大聲問其他人:“到底是誰帶著孩子來上課?”

眾人目光皆投向悶頭大睡的嘟嘟。

由於寒門子弟的到來,學堂裏的桌椅便分成了兩派——世家子弟坐的桌椅皆由上等紅木

由上等紅木打造,而寒門子弟所坐桌椅是普通水曲柳木,世家子弟嫌棄寒門子弟身上的窮酸氣,所以自動坐成一排靠右邊。

寒門子弟亦有自知之明自成一排靠左邊,中間的位置,原也是有人的,但因為嘟嘟昨天一來就名動書院——以腳臭口臭狐臭聞名。

故而,知曉他今日要來上課,眾人都自覺把中間的位置讓給他。

沒有了人在前面遮擋,嘟嘟一睡覺便引起夫子的高度重視。

方才夫子這一嗓子,直接把他嚇得跳起來,開口就問,“到點吃飯了?”

眾學子哄堂大笑。

嘟嘟與戴著西洋老花鏡的夫子大眼瞪四眼片刻,眼眸掃向世家子弟那一排,指著一個笑得肥肉亂顫的家夥,大怒:“你連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都不知道,笑什麽笑,牙齒白嗎?”

那人立即住了嘴,掰著手指頭算雞與蛋的先後關系,結果算得兩眼冒圈圈。

嘟嘟眼風再掃,看見一個幹巴猴樣的世家子笑得前俯後仰,他蹙眉,還沒等開口說話,夫子就拍拍他的小肩膀,問:“你是誰家的孩子?”

嘟嘟懶得廢話,直接把腰間的牌子扯下來一把拍在桌子上。

夫子垂目一看,果然是書院學子的腰牌,上面明明白白三個大字——牛破天!

夫子瞬間恍然,昨日就聽傳聞說書院來了個三歲多的小子,已經被二殿下批準來學堂上課,他當時不以為意,以為定是京中哪家紈絝子弟閑著沒事兒上來玩的,今日一看,竟然比紈絝子弟還紈絝。

牛破天?

嗯,似乎沒聽說過哪個世家大族是這個姓。

夫子捏著下巴思忖該怎麽整治整治這個頭一天上課就睡覺的混小子。

恰巧下課鐘聲響起,學子們一哄而散。

嘟嘟更是腿短跑得快,三兩下沖進院舍,就見到西宮良人換了一身青衣素服坐在裏面等他,飯菜早就準備好。

嘟嘟掃了一眼桌子上的水煮蘿蔔清炒白菜,睜大眼睛問:“書院就給吃這個?”

西宮良人好笑地看他一眼,道:“這是寒門子弟的待遇。”

“我去!”嘟嘟撇撇嘴,“吃個飯還分等級?”

西宮良人又道:“你今早上課睡覺還頂撞了夫子。”

“所以就不給我吃飯?”嘟嘟橫眉豎眼,心中直罵那四眼狗好沒人道,竟然跟他這種萌寶寶計較!

嘟嘟再掃了一眼那清淡得不能再清淡的飯菜,轉身抱住西宮良人的大腿,“你不是武功高強手藝好嗎?趕緊的去幫我弄一桌子好菜。”

西宮良人紋絲不動,卻用眼神示意他屋外。

嘟嘟回過頭,見到外面日光稀薄而盈透,有人在淡白日光下,逆光對著他笑意盈盈。

猛然間一個冷顫,嘟嘟後退一步,面上笑瞇瞇道:“幹爹你好。”

百裏長歌好笑地看著他,“我聽說你今日上課了,感覺怎麽樣?”

嘟嘟抓了抓腦袋,“夫子友善,學生友好,課本優美,環境優雅,總之就兩個字:扯淡!”

百裏長歌無語一分鐘,心中為山下那塊介紹了紫薇書院的石碑默哀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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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傅乾收到京中傳來的消息,國君準備於中秋之日從皇家寺廟大佛寺親迎佛骨至禁中供奉三日,由大皇子傅卿雲陪同。

此消息如同暴雷擊在傅乾頭上。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祭祀與用兵齊重,甚至重於用兵。

國君祭天更是起到垂範天下,教化民眾,約束官員的重要作用,而能陪同國君一同祭天的皇子,無疑只能是太子。

傅乾籌謀多年,前些日子才好不容易將最強競爭對手傅清淳連根鏟除,原以為接下紫薇書院改革的一切事宜便是大權在握,誰知父王竟然玩了這麽一出。

這讓他如何不怒!

摔門而出,傅乾迅速前往百裏長歌的院子。

彼時,作為被國君親自邀請至紫薇學院監察學院改革進程的國士百裏長歌正在品茗。

穿過杉木長廊,傅乾一進門便聞見裊裊茶香。

百裏長歌對於他的到來分毫不意外,面上卻佯裝不知,“不知殿下匆忙到此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傅乾陰沈的面色在見到百裏長歌以後突然就緩和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一見到輪椅上這個人波瀾不驚的面容,總會讓他莫名覺得心安,心中慌亂頓時消弭於無形。

緩緩坐下,傅乾問:“先生可曾聽說了父皇讓傅卿雲陪同去大佛寺親迎佛骨回京供養的消息?”

百裏長歌輕笑,“在下也是剛剛從殿下口中得知。”說罷她親自斟了茶遞給他。

傅乾的心思完全被這個消息給轟炸了,他接過茶盞,仰頭猛地喝下,卻不料茶水滾燙,一直從舌尖燙到腸子。

他痛得直呼。

百裏長歌看著他,“殿下,心急喝不了熱茶,您如今人在紫薇山,距離淮安兩日的行程,便是心中再急,也急不到淮安城去,倒不如靜下來想一想辦法。”

傅乾皺眉,“馬上就是中秋,父皇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還能有什麽辦法讓他改變主意?”

“殿下這邊應該整合得差不多了吧!”百裏長歌緩緩道:“倘若你以立功之身回京,想必百姓呼聲極高,到時候國君即便想帶著大皇子一同前去,百姓也未必樂意。”



傅乾恍然大悟,“多謝先生指點,那我明日便啟程回京。”

百裏長歌嘴角噙笑,目送著他離開。

傅乾走後,百裏長歌對著屏風後的魏俞輕聲道:“可以開始第一個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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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乾剛回到院子不久,就聽到外面有人匆匆來報,寒門子弟和世家子弟因為言語不和在飯堂打起來了。

傅乾面色全變,匆匆前往飯堂。

裏面早就亂成一團,打架聲,骨骼碰撞聲,咒罵聲,痛呼聲交雜在一起。

現場一片混亂。

傅乾本就心情不好,此時見到這個場面,更覺雪上加霜,他當即厲喝:“住手!”

眾人一聽是二皇子的聲音,立即停手規規矩矩分列兩邊,人人臉上青紫交織,明顯方才這幫人下手不輕。

傅乾冷眼看著眾人,“怎麽回事?”

院首如同見到了救星,趕緊過來匯報,傅乾片刻便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兒。

世家子弟鄭言讓寒門子弟李騰去幫他打飯菜送到舍院,李騰沒說話去了,誰知飯菜端回來以後裏面扒出一只蒼蠅來。

鄭言說李騰因為不服氣所以故意在飯菜裏面放蒼蠅,李騰說這種事只能怪飯堂的人沒弄幹凈,於是飯堂煮飯的大媽們沸騰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最後世家子弟出言不遜連爹帶娘罵了出來。

寒門子弟本就自尊心較強,甫一聽到這種惡毒的語言,三三兩兩攬了袖子沖上去就打。

世家子弟自然不能旁觀,於是一夥人全都參與進來,嚇得拿著鐵鏟平底鍋的大媽們紛紛跑了出去。

原以為明日能安心回京,卻沒想到在這緊要關頭發生了這種事,他心中憤怒至極,卻也知道這個時候光發怒沒用。

問清楚緣由後,他立即讓學院醫署將重傷的幾位學子帶下去醫治。

世家子弟死咬著那只蒼蠅不放。

寒門子弟紛紛要求世家子弟對於出口成臟給個說法。

新一輪激烈的口水戰再次上演。

“夠了!”傅乾大吼一聲,豈料這一次根本不管用。

鄭言指著李騰的鼻子罵得正歡,不曾想飯堂內地板上有油漬,他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前一撲,直接把李騰撞倒,後腦勺不偏不倚剛好撞在身後的桌角上,片刻之間,一大灘血跡蔓延開來。

傅乾嚇得面色接近透明,整個人已經說不出話,立即讓人前去扶起李騰。

隨侍的手指在李騰人中處感覺了片刻,最後顫抖著聲音道:“殿下,已經死了。”

嘩——

飯堂內頓時喧嘩開來。

寒門子弟見到這一幕,人人面露怒色要求二皇子主持公道。

傅乾立即瞪向鄭言,但見對方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突然想起來此人乃外祖父鄭氏旁支公子,難怪氣焰這麽囂張。

傅乾陷入兩難境地。

緘默片刻,他親自走過去替已經氣絕的李騰把了把脈,當即訓斥方才那個隨侍,“誰說李騰死了?這不是還有脈搏麽?趕緊給我送到醫署去!晚一分鐘,小心我削了你的腦袋!”

隨侍立即反應過來,趕緊招呼了另外幾個侍衛一同將李騰擡了下去。

“二殿下,鄭言殺了人,還請殿下為李騰做主!”寒門子弟中有一人當先起哄,其餘人等紛紛站出來要求給個交代。

傅乾一個頭兩個大,只能盡量安撫著眾人,“李騰必定會沒事的,諸位請放心!”

寒門子弟不服,“二殿下一句話便想打發了我們?”

傅乾捏著眉心,咬牙看著鄭言,又轉頭對院首道:“鄭言出言不遜,還重傷了同學,年末加試三場,若有一場達不到優良,便自此逐出紫薇學院,終身不得入仕途。這件事待會兒我會寫折子傳回淮安秉明父皇。”

總算有了交代,眾人這才不甘心地散了場。

傅乾回了院子以後又吩咐黑鷹衛守靈嚴加看守下山的路,近段時間禁止任何人下山,更不準任何人將這件事散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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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苑裏,百裏長歌聽完魏俞的匯報以後,輕輕勾了勾唇。

在她還沒來紫薇山之前,國君曾第二次召她入宮,問了她一個問題。

大體意思是,薛氏沒落,朝堂傾塌,民心動搖,問她可有什麽辦法能迅速收攏民心。

她當即答:“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天本就是上位者通過祭典向上天祈求五谷豐登,國泰民安的活動,而時下人多信奉佛教,倘若中秋祭天之前聖上能去皇家寺廟親迎佛骨回京供養,那麽祭天加上迎佛骨,必定民心大振。”

國君當即拍手叫絕,大讚國士大才。

故而事實上,國君即將帶著傅卿雲一同前往大佛寺親迎佛骨這個消息早就來到了紫薇山,只不過傳遞消息的人被魏俞擋了回去。

所以消息是百裏長歌昨夜故意放出去的,果然如預期打了傅乾一個措手不及。

至於寒門子弟與世家子弟大打出手的事,都要歸功於魏俞捉來的那只蒼蠅。

然而李騰的死完全在百裏長歌的預料之外。

她為此滿心自責。

正當她悶頭自責時,傅乾慌慌張張跑進來,深深一揖,“先生救我!”

百裏長歌佯裝不知,疑惑問:“殿下這是怎麽了?”

傅乾趕緊道:“寒門子弟與世家子弟因為言語

弟因為言語不和突然大打出手,有一個寒門子弟當即氣絕身亡,四日後便是中秋,而紫薇山距離淮安兩日的行程,我必須明日一早就出發,可這個時候卻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先生快想辦法救救我。”

“殿下莫慌。”百裏長歌微嘆一聲,“慌亂只會讓你失了方寸,喪失分析和判斷能力。”

傅乾咬唇,“這件事,我前前後後想了十多種辦法,卻沒有一條行得通。這次寒門子弟與世家子弟的整合,父皇全權交付於我,倘若讓他知道鬧出了人命,他必定不會放過我的,先生素來智計無雙,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只要你肯幫我這一次,他日我正位東宮,定不會少了先生的好處。”

百裏長歌微微挑眉,“那我可不可以認為你所說的好處就是殺人滅口?”

傅乾臉色一變,“先生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傅乾對南豫皇室先祖發誓,倘若他日登上大位後做出對不起先生的事,那就讓我不得好死,永墮地獄萬劫不覆!”

百裏長歌眼皮翻了翻。

傅乾心急如焚,再度深深一揖,“請先生救我。”

百裏長歌一嘆,“這件事鬧得有些大了。”

傅乾垂首,“倘若先生能助我過這一關,那我便向父皇求情讓大祭司替先生醫治雙腿。”

百裏長歌再嘆,“關乎人命啊!”

傅乾又道:“我曾聽聞先生收留過素水姑娘兩日,想來定是有心,待我回京,便幫先生牽紅線。”

百裏長歌三嘆:“在下奉旨前來監察新制度的整合。”

傅乾皺眉片刻,狠狠咬牙,“我手下有好幾個商行,待會兒我便讓人把地契全部送到先生這兒來。”

百裏長歌秀眉一挑,笑道:“咱倆這關系,我能不幫你麽?呵呵。”

傅乾偷偷抹了把汗。

百裏長歌道:“這件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

傅乾躬身,“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你明日可以借這個已經死了的寒門書生光明正大回京。”百裏長歌慢吞吞道:“打著體恤學子的名號,帶他回京‘醫治’。”

傅乾恍然大悟,“先生的意思是讓我明日回京時帶上李騰的屍體,無論對內外都說此人受傷過重,由我親自帶回淮安請神醫醫治,這樣一來,書院裏的學子,淮安的百姓都會表彰我,而父皇也不會因此懷疑我突然回京的動機是嗎?”

“殿下英明。”百裏長歌點點頭,“殿下仁至義盡,屆時李騰由於傷勢過重‘不幸身亡’,殿下便可過些時日再回來撫慰學子們,勢必要把懷柔之計進行到底。”

傅乾雙目一亮,再三謝過之後回院讓人把淮安三大商行的地契送來給百裏長歌。

百裏長歌笑瞇瞇地、高風亮節地收了揣在懷裏。

待送地契的人走後,她才讓魏俞出來,“你去將牛兄院子裏那位請過來。”

魏俞並不識得西宮良人,只是覺得那個人雖然長得好看,卻渾身都透著不對勁。

“先生找他做什麽?”魏俞不解。

“自然是有要事。”百裏長歌瞥他一眼。

魏俞再沒說話,默默走了出去。

這邊嘟嘟正盤腿坐在床上望月興嘆,“大伯,你說我們倆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我娘?”

正在洗衣服的西宮良人聞言動作一頓,“哦,應該快了。”

嘟嘟瞅他一眼,“這破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了!”話完捉起一只蟑螂爽快地扔了出去。

西宮良人問:“你不是還想找娘親嗎?”

嘟嘟垂頭喪氣,“我已經確認過了,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除了飯堂的大嬸之外就沒有母的,我娘那個狡詐的女人說什麽也不會委屈了自己到這種地方來,我勸你還是死心吧!”

西宮良人嘴角抽了抽,到底是誰找娘,誰該勸誰死心?

“你要是不好好讀書,你娘指定不要你。”西宮良人恐嚇他。

“切~你當我傻?”嘟嘟仰起頭不服氣地道:“今天他們學的那個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如果光是背著個就能當官發財為國效力的話,那我早就上天了。”

“哦?”西宮良人徹底停下動作看著他,“看不出來你對書院的意見還挺大?”

“何止!”嘟嘟不屑地冷哼一聲,“整個書院的空氣裏都飄著之乎者也的酸儒氣息,吃個飯還怕發出聲音讓別人笑話,說句話文縐縐的酸死人,難道就沒有人敢大口吃肉,大碗喝水,大聲吸面條,大膽地騎在馬背上彎弓射箭?”

最後一句話,讓西宮良人整個呆楞住。

嘟嘟瞟他一眼,又撇撇嘴,“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些人也就嘴上會說而已,要是有人打他,他還不是還不了手,難不成人家動手他動嘴?”

西宮良人被嘟嘟這一席話震懾到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嘟嘟:“這些話,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這還用聽?”嘟嘟翻白眼,“那幫人因為一只蒼蠅在飯堂打架的時候你又不是沒看見,動嘴的時候吐沫星子漫天飛,動起手來跟鬥牛似的,要是你這種會武功的人過去打,他們能過得了幾招?”

嘟嘟一番無心的話,卻讓西宮良人醍醐灌頂,他頃刻間想到了夜極宮與周遭五國的關系。

倘若夜極宮擁有除了靈力之外的真正實力,那麽何懼五國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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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俞來請

魏俞來請西宮良人的時候,嘟嘟死活不讓走。

魏俞一看見嘟嘟,就有上前抱一抱他的沖動,但好幾次想到百裏長歌的囑咐,他堪堪忍住,扯著嗓子道:“不如牛兄也跟著去?”

嘟嘟打了個呵欠,“你早說不就完了,害我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裝一把容易麽我?”

魏俞:“……”

嘟嘟洗了把臉,被西宮良人拉著小手來到百裏長歌的梧桐苑。

百裏長歌早就料到這混小子會跟著來,倒也沒覺得多意外,淡淡對二人道了句:“請坐!”

嘟嘟一坐下,眼珠子便一直朝著百裏長歌身旁桌子上的精致點心轉啊轉,險些忍不住連口水都流出來。

百裏長歌面上無表情,眼風卻不著痕跡地朝著魏俞瞟去,魏俞立即會意,把點心端到嘟嘟面前,溫和笑道:“牛少爺請用。”

嘟嘟一邊吸溜著口水,一邊拒絕道:“無功不受祿,使不得使不得。”

嘟嘟咳了兩聲又道:“其實我不太愛吃甜的。”

魏俞解釋,“這些點心都很少放糖。”

嘟嘟餘光瞄了一眼,還是拒絕,“這麽多,我一個人吃不完。”

魏俞素來了解嘟嘟,笑著又道:“廚房裏還有好多,都是專門為先生做的,但先生不太喜歡吃,所以就留下來了,若是沒人吃,扔了也是浪費。”

嘟嘟拖過盤子,笑瞇瞇道:“浪費糧食可恥,向我這麽高節操的人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話完再不顧眾人,悶頭大吃。

西宮良人看了百裏長歌一眼,若有所思,隨後問,“先生找我有事?”

“我有一事想拜托閣下。”百裏長歌抱了抱拳。

“但說無妨。”西宮良人很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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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昨天夜裏,那個新來的三歲學生牛破天因為水土不服險些休克喪命,二殿下心慈當即撥了銀兩讓牛破天的貼身侍衛帶著他下山醫治去了。

據說,李騰傷勢嚴重,二殿下愛恤民命準備親自護送李騰回京找神醫治療。

學子們在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這件事的時候,傅乾早已經秘密將李騰的屍體送上了馬車,並表示自己將與李騰同坐一車,親自看護,以防萬一。

寒門子弟們感動得痛哭流涕,世家子弟則不以為意,尤其是鄭言,自從出事直到現在都毫無悔改之心。

傅乾成功借助李騰的屍體回到了淮安城,一路上都能聽到百姓對他恭儉愛民的讚美。

將李騰的屍體送到府裏秘密讓人送去冰窖以後,傅乾換了身衣服快馬加鞭去往皇宮。

彼時國君正在禦景亭內與手臂初愈的傅卿雲下棋。

傅乾見到這和諧的一幕是時,心中說不出的怨憤。

跪在地上,他沈聲請安:“兒臣參見父皇。”

國君的眼睛定在棋盤上,目不斜視,輕描淡寫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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