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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薛氏慘敗,長歌有孕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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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傅卿雲受傷,國君便不間斷地每日必出宮親自探望。

傅清淳每次聽聞之後都會把整個書房給砸一遍。

奴仆們戰戰兢兢,唯恐一個不小心觸怒了六殿下。

“國君除了親自探望大皇子之外並無其他動作,殿下大可不必動怒。”幕僚勸道:“我們如今只能靜觀其變。”

“連你也這麽說?”傅清淳緊皺眉頭,“再過一個多月便是中秋,倘若父皇在這個時候對我失去了信任的話,那我還拿什麽與老二爭?”

頓了頓,他又問:“外祖父那邊可有查出了傅卿雲摔下馬的真相?”

幕僚應聲:“聽聞宰相已經讓人去查當日大皇子所騎的那匹馬,並將當時兩隊的所有馬球隊隊員盤問了一番。”

“可有結果?”

幕僚搖搖頭,“暫且不知,明日便是第三日,不過殿下大可以放心,宰相混跡官場這麽多年,你該對他有信心,便是最後沒有茶道真相,他也會拿出真相的。”

傅清淳聞言,面色稍稍緩和了些,“外祖父的實力,向來都是不容小覷的,要不然這麽多年,他如何撐得起宰相一職。”

“殿下所言極是。”幕僚道。

“老二那邊可有什麽動靜?”傅清淳又問。

“聽說二殿下去找過許先生。”幕僚低聲答:“大概停留了半個多時辰。”

傅清淳瞳眸驟縮,“能否查到他們說了些什麽?”

“恐怕不能。”幕僚道:“許先生那個地方看似防範疏漏,實際上暗中有司天監監衛守護,一般的探子根本靠近不了分毫。”

“半個多時辰!”傅清淳重重一聲拍在桌子上,狠狠咬牙,“老二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竟然敢公然找許彥幫忙!”

說罷他站起身對外吩咐,“迅速給爺備馬!”

“殿下意欲前往何處?”幕僚不解。

“國士府!”傅清淳扔下三個字,一陣風般除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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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時間,百裏長歌已經計劃好要借用素水這個身份扳倒薛淑妃,從而讓整個薛家垮臺,六皇子廢。

由於晚睡的原因,一直到魏俞前來傳話她都還沒有起床。

“什麽事?”百裏長歌盯著帳頂看了片刻轉而對著門外的魏俞問。

“先生,六殿下求見。”魏俞知曉她昨夜晚睡,也不敢喊得太大聲。

“你讓他到客廳少坐片刻。”百裏長歌嘴裏應了,便掀開被子下床穿衣梳洗,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她才緩緩轉動輪椅來到前廳。

“先生真是好睡眠,莫非昨夜與人促膝長談耽擱了睡覺時辰?”傅清淳眼風掠向她,似笑非笑。

百裏長歌瞬間反應過來傅清淳這是知道傅乾來找過她了。

“六殿下這是在責怪在下照顧不周?”百裏長歌進了門,面上笑意淡淡。

“不敢不敢。”傅清淳恭維道:“只是覺得昨日先生三兩句打發了我,反而與二哥夤夜交談甚歡,看來我猜得不錯,你們二人確實投緣。”

“那麽,六殿下是來興師問罪的?”百裏長歌眼尾一挑。

傅清淳不置可否,默了默,“我想知道先生是否答應了相助二哥。”

百裏長歌親自給他斟茶,語氣頗淡,“答應了如何,沒答應又如何?”

傅清淳又默了默,接過茶盞放下,“我想知道在先生心裏,難道二哥才是最合適的儲君?”

“殿下此言差矣。”百裏長歌道:“你們天生貴為皇子,人人都有機會成為儲君,所以沒有誰合不合適的說法,只有夠不夠狠,夠不夠手段奪得太子寶印。”

傅清淳面色微涼,“可你還是選擇了老二。”

百裏長歌無所謂地笑笑,“殿下生性多疑,總喜歡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揣摩他人心思,總之你不信我,我再多言不過是多此一舉罷了。”

傅清淳磨牙片刻,又重新看向她,“我這邊背後有宰相,儲君之位是遲早的事,先生若是助我早日奪得太子寶印,那我便讓先生國士的高帽上再加‘至尊’二字,如何?”

“倘若命丟了,我要這兩個字何用?”百裏長歌笑意盈盈問。

“至少有我傅清淳喘氣的一天,就絕對不會讓先生身陷險境。”他語氣肯定。

“你的這個條件的確誘惑。”她牽動唇角,“只可惜……我並不感興趣。”

傅清淳立即回答:“那麽,先生想要什麽只管提出。”

想要你成為階下囚行否?

百裏長歌在心中琢磨,臉上卻加深了笑意,“六殿下言重了,大梁皇上已經封了在下為國士,在那邊我照樣可以衣食無憂,至於殿下所說的這些,在下從來沒想過。此次前來大梁,不過是應了大祭司的邀請來做客順便游覽南豫的風土人情而已。”

“這麽說,先生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出手相助了?”傅清淳臉色沈冷下來。

“殿下無需任何人相助。”

“先生此話何意?”

百裏長歌低笑:“方才殿下自己已經說了,你背後有宰相這根大柱子,儲君之位不過是早晚的事,既然殿下已經有了勢在必得的信心,又何須他人相助,如今是緊要關頭,先蟄伏些日子也沒什麽不好。”

傅清淳聞言心中暗喜,能得國士此言,是否說明他也認為自己有當上儲君的潛質?

但他面上依舊

但他面上依舊保持著微怒的樣子,哼道:“先生既不願意出手,還是莫要在旁邊說風涼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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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經休整了一夜的素水勉強下了床穿戴好來到前廳,一進來便伏跪在地上,“先生今日可有吩咐?”

百裏長歌坐在上首,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嬌小卻堅毅的女子,問:“你除了會彈琵琶之外,可還會唱戲曲?”

素水搖頭:“不會。”又問:“先生為何這麽問?”

“原本有件事想讓你親自出面去辦,但既然你不會唱戲曲兒,那便算了。”百裏長歌有些遺憾。

素水趕緊道:“奴在來往京城的途中曾經結識了董家戲班子的小花旦紅葉,先生若是想聽戲,興許奴可以前往一試,應當能請得來。”

百裏長歌目光一亮,“你竟然認識戲班子的人?”

素水咬了咬唇,“實際上奴在來往京城的途中曾經被賊人偷了銀錢,無可奈何之下混入董家戲班子伺候過紅葉姑娘。”

百裏長歌眸光一動,“你說的這家戲班子出不出名?”

素水想了片刻,道:“在淮安城應該還是出名的,聽說許多達官貴人都喜歡請他們家呢!”

“那好。”百裏長歌一錘定音,“你上前來,我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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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明天就是國君給宰相查清真相的最後一天,也就是說我們只有一天的時間布置了,您有把握在一天之內擊垮薛家嗎?”看著素水遠去的背影,魏俞很是擔憂。

“總要賭一把不是麽?”百裏長歌頓了毛筆,待紙上墨跡幹了以後折起來遞給魏俞,“你把這個拿給隱在這座府邸周圍的司天監監衛,告訴他們送到茶樓說書人手裏並吩咐倘若能讓全淮安城的百姓都聽到,那麽便賞他百兩銀子。”

魏俞接過信紙,匆匆出了門。

僅半天的時間,整個淮安城的說書人嘴裏便流傳出一個故事。

在遙遠的國度,有個大臣家生養了全國最漂亮的女兒,名叫丹,丹在十六歲那年不小心被壞人帶走,幾經輾轉後遇到了一個好心的農民,農民救了她,丹便愛上了這個男人,跟他回家還生了一個女兒,然而生下孩子以後,丹才開始後悔,她覺得這個男人太貧窮,沒法讓她過回千金小姐的生活,於是在孩子滿月以後,丹就逃回了都城的家。時值國王選妃,丹的父親便向國王隱瞞了丹曾經嫁過人生過孩子的事順利助丹入宮成為國君寵妃。二十年後,丹曾經生下的女兒長大了,在父親臨終前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便一路跋涉來都城認親,沒想到丹和她父親不但不認這個孩子,還悄悄命人將孩子打得滿身傷痕。

故事到了這裏,說書人驚堂木一拍:“預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百姓憤概不已,紛紛摩拳擦掌強烈要求說書人立刻、馬上把結局部分講出來,然而說書人早已沒了蹤影。

據說當日的茶樓酒肆爆滿,都在討論這個故事的種種結局。

據說淮安城出名的董家戲班子看中了這個故事,把它寫成了劇本正在排練,近期將會上演。

這讓意猶未盡的百姓們兩眼放光,心中更加期待戲班子會給出什麽樣的結局。

一夜之間,女孩認親的故事龍卷風一般席卷到皇宮裏。

聖寵不衰的淑妃娘娘在聽聞之後蔥白的手指一抖,手中茶杯毫無預兆地落在地上摔成數瓣。

宮女大驚,連忙彎腰去撿。

“先生,監衛說淑妃娘娘向國君請旨出城前往寺廟為大皇子祈福。”魏俞一路小跑回來。

百裏長歌唇角一勾,“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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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城外大佛寺某處僻靜的禪院。

面色驚惶的淑妃四下掃了一眼,這才敢低聲對著面前的人道:“父親,京中一夜之間流傳出了一段故事,不知您可有耳聞?”

薛宰相原就因為大皇子落馬的事頭疼不已,此時聽到淑妃這樣問,頓時瞇了老眼,“且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淑妃微微嘆氣,把她聽到的傳聞一字不漏說給了薛祥。

聽聞之後,薛祥原就不好看的臉色更添霜寒,大怒:“放肆,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搞鬼!”

“父親……”淑妃連忙道:“無風不起浪,我擔心當年的事被人知道了,才會想出這樣的辦法想整治我整治我們薛家,可這個人也太狡猾了,竟然故意扭曲事實,讓我……”

“那麽,事實究竟是怎樣的,朕也想聽聽!”淑妃還沒說完,門外立即有人接過她的話,面色清寒目光森冷。

淑妃頓時嚇得瞠目結舌,轉頭一看,一身便服的國君負手走進來,身後跟著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另外還有一個年約二十左右的女子,女子面容清秀,身材嬌小,一雙潔白且骨節勻稱的手極其顯眼。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淑妃立即反應過來中了圈套,她趕緊跪倒在地,“國君息怒,請聽臣妾一言。”

“朕不想聽任何解釋,只相信親眼所見。”國君冷哼,隨即轉身看向傅乾,“老二,你之前所說的辦法是什麽?”

“回稟父皇,滴血驗親。”二皇子傅乾恭恭敬敬站出來回話,又指著素水道:“素水姑娘便是今日傳聞中前來京都認親的孩子,至於她是否為淑妃娘娘親生,滴血一驗便是。”

淑妃原本被這陣

原本被這陣勢嚇得臉色蒼白,原以為必死無疑,但在聽聞二皇子的滴血驗親之後瞬間松了一口氣。

她在外的那一年並沒有跟男人成過親,更沒有生過孩子,既然不是親生,那麽血液便融合不到一起。

想到這裏,淑妃望向傅乾的目光更加陰毒了幾分。

毛頭小子也想算計她?

國君已經不耐煩,擺手道:“立即取水來!”

隨侍正欲前往,傅乾一把攔住他,低聲道:“我親自去!”

二皇子都發話了,那隨侍自然不敢忤逆,退到一旁站著。

傅乾趁機在木盆裏放了白礬,一切就緒,這才端著盆緩緩走了過來放在淑妃跟前。

“驗血!”國君冷冷吩咐。

隨侍立即將素水帶到木盆邊,拿出匕首劃破她的手指,片刻之間鮮血落在水裏。

隨侍又將匕首遞給淑妃。

淑妃顯然不甘心就這麽算了,她看向國君,委屈道:“聖上,倘若臣妾驗出來與素水姑娘並無血緣關系,那您準備如何處置陷害臣妾的人?”

國君猶豫片刻,只聽淑妃掩面而泣,“難道在聖上心裏,臣妾竟有如此不堪嗎?竟抵不過小人的一句讒言。”

國君微微有些動搖,隨後盯著傅乾,“倘若淑妃與這女子並無血緣關系,那麽你便是誣陷後妃欺騙朕,你說,到時候如何罰?”

傅乾咬了咬牙,“兒臣願以性命擔保!”

“好!”國君一錘定音。

“可……”傅乾又道:“倘若淑妃娘娘真與素水有關,那麽父皇又該如何處置?”

這個問題的性質顯然與方才的不一樣,倘若驗出淑妃與素水有血緣關系,那麽薛家便是給國君帶了二十年的綠帽子,這可不是簡單的欺君之罪。

國君思量片刻,看向淑妃涼涼道:“倘若素水真是淑妃的私生子,那麽淑妃賜死,薛氏一族便盡數流放往漠北!”

這句話,瞬間讓淑妃和薛宰相起了一身白毛汗。

但淑妃心中依舊無所畏懼,她本就沒有與人茍合,怎麽可能會突然多出個女兒來。

接過匕首,淑妃輕輕劃過她蔥白的指腹,鮮血順著滑落木盆裏。

眾人睜大眼睛看著。

淑妃心中正幻想著傅乾死時的悲慘模樣,卻聽得五皇子大叫一聲:“兩滴血融在一起了!”

瞬間如被雷劈,淑妃不敢置信地看向木盆,她和素水的兩滴血的確完完全全融合在了一起。

“不可能……”淑妃睜大眼睛,驚恐地掩唇,“這不可能,我沒有生過孩子,聖上請相信臣妾……”淑妃連滾帶爬到國君腳下,“聖上請相信臣妾。”

“滾!”國君大怒,一腳踢在她脂粉濃厚的臉上,淑妃支撐不住。一個後仰倒在地上。

傍晚時分,監衛的消息傳來,說薛淑妃借著外出祈福與其父薛祥謀劃刺殺國君,幸而二皇子傅乾提前勘破,國君當場賜死薛淑妃,薛氏一族全部被流放往漠北。

而之前京中流傳的女孩認親故事也在一日之間被禁止提及。

一時間人心惶惶。

母族垮臺,六皇子傅清淳被牽連,國君下旨將其廢為庶人隨著薛氏一族流放往漠北。

前去城門口送傅清淳的傅乾滿臉遺憾與不舍,“昨日才一起共謀正事,今日便要天涯相隔,為兄實在不舍,老六,將來你若是走投無路了,記得寫封信回來通知為兄,能幫的我盡量幫。”

“呸!”手腳上了鐐銬的傅清淳死死盯著傅乾,“傅乾,你不過是別人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將來你的下場未必比爺好到哪裏去!”

傅清淳才剛說完就被押送他的甲士一腳踹翻在地上跪著。

傅清淳仰天大笑兩聲,片刻之間咬舌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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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士府。

傅乾親自為百裏長歌斟了茶,隨後走到她面前一揖到底,“那日多謝先生提點。”

百裏長歌在心中冷笑一聲。

那天是她故意放出消息讓傅乾知道她準備扳倒薛家,傅乾聽完密報以後匆匆跑來套她的話,她順便透露了那麽一兩點,又順便告訴了他薛淑妃和薛宰相在大佛寺,再順便弄了點白礬給他。

她笑得謙和,“哪裏哪裏,是二殿下機智,懂得隨機應變。”

一日之間便除去了多年的死對頭,並且還得到了許先生的幫助,傅乾心中大喜,同時對許彥的欽佩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不知國君如何處置素水姑娘?”百裏長歌試探性問道。

傅乾答:“聽父皇的意思,似乎是讓人在京城為素水購置了一處宅院,又賞賜了金銀細軟,以救駕有功的名義。”

百裏長歌點點頭,“那就好。”

“晚上我在上次的鶴頤樓設宴,還望先生賞臉出席,聽聞先生頗為喜愛樂理,素水姑娘答應願意出席為先生彈奏。”傅乾誠摯邀請。

“宴席在下就不去了。”百裏長歌揉著額頭,“薛氏一族剛剛垮下去,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如若這個時候我再與殿下走得太近,難免遭人非議。”

聽她一說,傅乾立即反應過來,連忙問:“那麽先生以為我的下一步當如何走?”

百裏長歌道:“大皇子那邊的事還沒操心完,又出了薛淑妃這檔子事兒,國君如今定然頭疼得緊,你要做的便是安撫勸慰,切記沾沾自喜,否則到時候弄出了什麽事

出了什麽事兒,誰也保不了你。”

“先生之言,莫敢不從。”傅乾再度一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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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午後,墨蓮池邊微風陣陣。

百裏長歌坐在亭子裏兩手各執黑白子對弈。

魏俞端了冰鎮過的水果糕點進來,掃了一眼桌上的棋局,挨著她身邊坐下,“先生一計無中生有讓薛氏一族連根拔起,那麽接下來六皇子背後的鎮國侯府,您可想到了對策?”

百裏長歌答得直接,“沒有。”

“嗯?”魏俞眉峰緊擰,隨後了悟道:“那想來先生是已經勝券在握了。”

“錯!”百裏長歌斬釘截鐵,“我是真的沒有想出對策。”

放下棋子,她轉過輪椅,“鎮國侯府世代功勳,國君對其家族極其信任,況且鎮國侯本就忠心,就目前為止,至少我還挑不出半分錯漏。”

頓了頓,她又補充,“唯一的錯漏只能從傅乾身上找。”

“二皇子?”魏俞驚訝,“他性格沈穩而內斂,行事謹慎小心,要從他身上挑毛病,我怎麽感覺像在雞爪子上刮油?”

百裏長歌伸手拈了一顆櫻桃送進嘴裏,慢吞吞吃了才道:“這種事,要看機遇,強求不來的。反正國君這兩日忙得頭痛,我們不妨也閑下來放松放松。”

可似乎天永遠不盡人意。

百裏長歌正想拋下一切心思好好享樂兩天,門外啞仆又來報有人求見。

這一次,饒是百裏長歌心思玲瓏都沒能猜到那個人會親自前來。

“見過大殿下。”不急不緩放下手中的瓜果,百裏長歌坐在輪椅上抱拳作揖,垂下的眼眸中卻有片刻淩亂。

傅卿雲該不會蠢到這個地步前來請她相助吧?

先生不必多禮,傅卿雲的手臂上打了石膏用繃帶吊著。

這個方法實際上是百裏長歌有意無意透露出去後負責醫治傅卿雲的太醫偷偷試驗過了才敢采用的。

“先生不必多禮。”傅卿雲明顯消瘦了許多,從聲音聽得出來有些中氣不足。

他由隨侍攙扶著坐到百裏長歌對面,臉色平靜地凝視她半晌。

百裏長歌被他盯得有些不自然,開口問:“不知大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傅卿雲道:“之前就一直聽說先生的美名,今日便想來拜訪拜訪。”

百裏長歌沒說話,盯著他打了石膏的手臂片刻。

傅卿雲解釋道:“自從受傷以後,我就整日躺在床榻上,實在煩悶,聽聞先生才識謀略過人,且先生是大梁人,所以我特地尋來,有幾個問題想問一問先生。”

“大殿下客氣了。”百裏長歌微微一笑,“您之所問倘若在下知曉,必定言無不盡。”

傅卿雲有些激動,“我想知道大梁如今的局勢。”

百裏長歌思忖片刻,答:“先帝駕崩以後,皇太孫繼位,剛好遇上北疆戰事,新皇便派遣了晉王揮軍北上。”

“竟然……已經徹底變了天……”傅卿雲微蹙眉頭,猶豫片刻,又問:“那你可知長……晉王妃如何了?”

百裏長歌道:“聽聞晉王妃留在府裏照顧小世子。”

“是嗎?”傅卿雲狐疑地看向她。

“如殿下所知,在下是大梁滁州人氏,對於帝京的事也不是全盤了解,所以您問我這麽詳細的問題,我不可能全然答出。”

百裏長歌說話的時候,傅卿雲用一直用一種很奇特的眼神看著她。

她心中不自在,笑問:“不知殿下何故這麽看著在下?”

傅卿雲收回視線,喃喃道:“我總覺得你跟我一個故人很像。”

“有多像?”百裏長歌挑眉問。

傅卿雲脫口而出:“不是外貌,是靈魂。”

百裏長歌低低笑了出來,“殿下莫不是生了天眼能直接看到人的靈魂?”

聞言,傅卿雲也跟著輕笑,“也對,你是男人,怎麽可能像她,她也不可能到這種地方來。”

百裏長歌動了動眉梢,不置可否。

眼尾瞥見傅卿雲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直接道:“殿下有什麽話盡管直說。”

傅卿雲知曉此人心思通透,便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問:“我想知道前些日子薛氏謀殺一案,這其中有多少是先生的手筆?”

“我若說沒有殿下可信?”百裏長歌不答反問。

傅卿雲輕輕一笑,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百裏長歌聳聳肩,“既然殿下認為那件事我參與了,那麽無論參與多少都起到了推波助瀾的效果,換句話說,就是所謂的‘幫兇’,如此,不管在其中占據了多少分量,都免不了‘幫兇’的名聲,那麽殿下再問我有多少豈不是毫無意義?”

傅卿雲勉強笑笑,“先生不愧是名動五國的謀士,這般辯論的口才,倒真讓我無從反駁。”

百裏長歌沒有接他的話,反而笑道:“我還以為殿下到這裏來也同其他皇子一樣是為了請我相助。”

傅卿雲自嘲一笑,“我如今這副殘破之身,連祭天儀式都無法參與,便是請先生相助又有何用?”

“殿下切莫妄自菲薄。”百裏長歌輕輕勾唇,“身體是殿下的,您若是想讓它殘破,它便一輩子都不會好起來,您若是想要它好,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這番話,聽得傅卿雲面色一變,微微瞇了眼眸,再看向她時泛出些許冷光,

些許冷光,警告意味十足,“先生可別亂說話,小心禍從口出。”

百裏長歌神色淡淡,“當日擊鞠大賽,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六皇子都會是贏家,然而他天生傲骨不甘心因為對手太弱而贏,所以與你周旋了好久,即將射門的時候,每個人的馬兒都在擊鞠場上狂烈奔跑,所帶出的煙塵足以掩蓋殿下在一瞬間自動摔下馬。”

傅卿雲眼眸瞇成一條線,聲音乍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無視他的眼神,百裏長歌繼續道:“薛氏一案,事實上最大的贏家是殿下您。”

傅卿雲神色一動。

“事實上殿下早就摸清楚了二皇子和六皇子的脾性,也知道在下的到來一定會引起那二人的高度重視,所以你選擇在擊鞠大賽上使用苦肉計,目的有兩個。其一,分散那二人的註意力,因為你重傷,他們便多有了一分機會,所以他們必定會來找我相助。其二,不管他們來找我謀什麽,這整個過程中你都一直重傷躺在府裏,獨善其身,絕不會牽連進去。”百裏長歌翹起唇瓣,“畢竟,誰都不會料到自小被當做奴役驅使的人會有這般心機不是麽?”

“知道這麽多,你就不怕我殺人滅口?”傅卿雲冷冷盯著她。

她答得幹脆,“怕,當然怕,這世上誰會嫌命長,我能做的只是在有限的生命裏讓自己活得更長久一些罷了。”

他冷靜下來,“我一直看不懂先生的動機是什麽,搞垮薛氏,除了六皇子,如今反而沒了動作,莫非你是想相助於二皇子?”

“殿下姑且這麽認為吧!”百裏長歌很無所謂,“畢竟我目前沒有做了什麽傷害二皇子的事不是麽?”

聞言,傅卿雲面色更冷,“這麽說來,我猜對了?”

百裏長歌抿唇,不置可否。

“那麽,接下來先生準備如何對付我?”傅卿雲似笑非笑。

百裏長歌高挑眉毛,“殿下覺得你有讓我出手的必要?”

“原來先生不曾把我放在眼裏。”傅卿雲眸底劃過一絲不甘心。

百裏長歌正欲開口,突然感覺胃裏一陣翻騰,她趕緊轉動輪椅到花圃邊,不及魏俞趕來,探出脖子便幹嘔了起來。

啞仆們大驚,迅速走過來輕輕替她捶背。

百裏長歌難受得緊,把剛才吃下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魏俞趕緊去廚房取了溫水來給她漱口。

傅卿雲見狀,徑直起身走了過來,魏俞趕緊走到他面前攔著,“殿下,此等汙穢的場面,不宜濁了您的眼,今日先生不舒服,您請回。”

傅卿雲無奈,只得對著百裏長歌道:“既然先生不舒服,那我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

百裏長歌有氣無力地沖他揮手。

回到房間,魏俞緊張地看著她,“是不是冰鎮的東西吃多了引起身子不適?”

百裏長歌搖搖頭,“我方才只吃了一個櫻桃而已。”

斟酌半晌,她才緩緩道:“這幾日忙於籌謀,我竟忘了已經超過日子沒來月事,只怕是……懷孕了。”

“啊?”魏俞張大嘴巴,“這可如何是好,倘若讓人發覺,只怕我們倆都無法活著回到大梁。”

“所以我要加快速度了。”百裏長歌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必須盡快想出辦法解決掉二皇子,讓傅卿雲取信國君。”

魏俞猶豫,“可我看方才你們倆的談話似乎不太愉快,他顯然並沒有六皇子和二皇子那麽好糊弄,如果他不明白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話,恐怕以後會跟你對著來,這樣的話容易壞了先生的大計。”

魏俞說的這些,百裏長歌何嘗沒有發覺,她甚至是訝異的,訝異於傅卿雲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迅速成長,從前那個心慈手軟的卿雲表哥到了現在似乎除了他自己,誰都不信任,那麽,他開初來南豫的時候,究竟受到了怎樣的待遇?

驀然想起當初回到夜極宮時宮主告訴她如今的傅卿雲每日都活在別人的算計中。

他在武定侯府原本就過得不好,來了南豫以後竟也處處充滿殺機。

百裏長歌幾乎不敢想象他是怎麽走過來的。

無力地垂下眼睫,百裏長歌道:“魏俞,你退下吧,我先瞇會兒。”

魏俞不再說話,默默退了下去。

百裏長歌手掌不經意地撫向小腹,低聲呢喃:“寶寶,你可一定要堅強,我不想再重演一次生下嘟嘟那一夜的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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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一除,宰相門生或多或少都被牽連了一些,朝堂空了大半,國君手段雷霆,另辟蹊徑,將紫薇山上的貴族學院制度廢除,敕令州府官員從各地挑選優秀學子入駐紫薇學院,不論出生。

美其名曰培養國家新一代人才。

國君特意將這次各地學子入駐紫薇學院的一切大小事宜交給了二皇子傅乾。

“恭喜殿下。”百裏長歌看著對面面色紅潤的傅乾。

看來這丫的近日活得很滋潤。

“這一切,多虧了先生。”傅乾謙虛道。

百裏長歌笑笑,“能得國君如此器重,說明二殿下的確有實力有擔當,這其中並無在下什麽事。”

默了片刻,又問:“殿下準備何時啟程前往紫薇山?”

傅乾道:“我今日就是特意來跟先生道別的。”

“哦?竟然走得這麽急?”

傅乾嘆道:

傅乾嘆道:“紫薇學院原本就是貴族學院,只有京中世家子弟才能進去,如今突然改革要讓寒門子弟進來,世家子弟們定然會鬧情緒的,父皇吩咐了,要盡量安撫,實在過分的才予以處罰。再有,寒門子弟入駐的話,食宿問題需要解決,所以我得盡快前往親自監督。”

百裏長歌點點頭,“那我便預祝殿下一切順利。”

傅乾含笑:“借您吉言。”

於是,第二日,傅乾便帶領著國君特意安排給他的兩千黑鷹衛以及工部安排的大批工匠浩浩蕩蕩去了紫薇山。

國君第一次召見了來到南豫多時的百裏長歌。

皇宮禦花園禦景亭內,國君仔細打量著面前坐在輪椅上的人,他的容貌比起宮裏的這些皇子,實在算不得什麽,卻因為有一雙極其明亮充滿智慧光芒的眼眸而讓人過目不忘。

視線往下一掃,看向百裏長歌的那雙腿,國君在心底幽幽一嘆,笑道:“聽聞先生來了多時,然而朕近日忙於正事一直沒時間接待你,還望先生諒解。”

“聖上言重了。”百裏長歌道:“君者,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斷然不可因為在下一人而誤了國家大事。”

國君聞言甚悅,又問:“聽聞當日擊鞠大賽時先生也親自到場參觀了?”

百裏長歌頷首,隨即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只可惜在下雙腿已廢,只能觀看,無法親自參與。”

國君寬慰道:“先生不必遺憾,上天雖然沒收了你足尖點地的自由,卻賜予了你無雙頭腦,你艷羨別人能走能跳,卻不知這天下有多少人都在羨慕你胸有宏韜偉略,乃不可多得的治世之才。”

百裏長歌低垂著頭沒說話,實際上她有些犯惡心,並不是因為國君的話,而是肚子裏的小東西在作怪。

“先生既是大祭司親自請來,那你可知他如今人在哪兒?”

聞言,百裏長歌這才緩緩擡頭,“大祭司只派了霍大人前去迎接在下,自始至終並未露面。”

提起這個,百裏長歌也有些疑惑,宮主竟然會把她一個人晾在南豫而不現身,這太不像他一貫的風格了,難不成宮裏發生了什麽事?

“那麽,先生應該知曉大祭司的用意了吧?”國君又問。

“嗯。”百裏長歌點頭,卻不說出來。

國君見套不出她的話,索性直接問道:“先生來到南豫有些時日了,據你觀察,眾位皇子中,哪一位可堪當大任?”

百裏長歌打太極,“國君心目中的人選便是在下心目中的人選。”

“哦?”國君有些好笑,“這麽說來我們二人竟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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