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月份，天氣還是很冷，大巴在黑黢黢的高速上行駛。越走越荒蕪，外面看不到一絲光亮。高夜正襟危坐望著前方，紀秋知道他大概坐不慣這種車，到處都是人，兩層是床鋪，一層是座椅。來往進出的人魚龍混雜，大半夜還有人在喝酒打牌。

他們兩個小孩子擠在一群大人裏，走動間要推來搡去。高夜一言不發，讓他坐裏面，自己遮擋了大部分喧囂。

才開始紀秋還眨著眼看外面，後來漸漸乏了，就靠著高夜打盹。一路上，他或是歪在高夜肩上，或是躺在高夜腿上，或是好奇地盯著外面瞧，還當這是一次探險的旅程。

淩晨的時候，他們才到站。

高夜帶著他下來，天蒙蒙亮，車廂吐出他們一群人就走了。面前只有一連棟的歐式建築，巍峨壯麗，廣場渺無人煙，四周都十分空曠。這裏沒有其他建築、沒有人、沒有樹木花草，像一座遺忘的孤島。

車站只有一個出入口，淩晨他們只看到三三兩兩人上城模樣的人從裏面走出來，而沒有人進去。

高夜和他在外面徘徊，冷風吹著他們的小臉，兩個孩子樣的少年依偎在一起，試探著走向那個入口。

“餵，小孩讓開！”一隊穿著制服的部隊士兵將他們驅逐開來。

他們整齊劃一地邁著步子，嚴肅威嚴的臉孔帶來強大的震撼力。這還是紀秋第一次看到真實的軍人，他們都是一群Alpha，比他高出許多，異常強壯。他們都是分化出來的高階物種，連高夜在他們面前都顯得稚嫩。

紀秋立馬要拉著高夜走：“走吧，這裏都沒什麽人。”

高夜搖頭：“我要到下城去。”

一個士兵聽到轉身：“你們要到下城？”

高夜道：“是的。”

那士兵像聽到一個笑話：“下面都亂成什麽樣了，你們還要下去，活膩味了吧？”

高夜堅毅的面孔沒有表情，看起來非常堅定。

“有證件嗎？”

“有。”

“拿出來我看看。”

高夜掏出自己的ID卡給他看，那士兵在自己胳膊上一刷，咧嘴：“喲，還是貴族。”

“你的呢？”

巨人看向躲在後面的Omega，一只又嫩又肥的小兔子。

紀秋看向高夜，高夜又拿了張ID卡給他。

“他的在我這。”

那士兵瞧瞧紀秋，又瞧瞧高夜，調笑道：“私奔吶？”

紀秋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高夜敏感地站在紀秋面前。

“小心你的兔子味被我那群戰友聞到，他們可不是吃素的。”那士兵呸了一聲：“不過我最討厭這種兔子味，忒膩味！”

高夜沒有說什麽。

“跟我來吧！今天幸好遇到我，不然你們都被沒法進去。”

那士兵吊兒郎當挎著槍，高夜抓著紀秋的手，衣服內側就是槍，槍管貼著肌膚冷冰冰的。高夜不著痕跡地握住，精神高度緊張。

紀秋只是覺得怕，出來玩幹嘛要來這麽遠的地方啊，這裏好恐怖。

進去後只能看到一個偌大的穹頂，四處蒼白蕭條，除了幾扇琉璃花窗什麽裝飾都沒有。來來回回灌著股風，吹得人脊背發涼，地上散著一些文件，打著卷地到處飛，也沒人打掃。那士兵帶他們辦完手續，來到唯一的一個月臺前：“知道規矩吧？”

高夜道：“知道。”

“不後悔？”

高夜蹙起眉，紀秋東張西望，這月臺看著也不像正常的月臺，只是一個圓形月亮門，裏面是如蜂蛹般白色的空間，蜿蜒向下，望不到盡頭。

那甬.道裏風比外面的還大，紀秋只是稍稍在月臺上一站，就要被拖進去了。那股巨大的吸力，詭異的颶風，從萬丈深淵底下叫囂著，讓他從內心感到恐懼。

紀秋小聲地對高夜道：“我們回去吧。”

地下城。

什麽是地下城？

地下城，就是個下去之後，永遠都不可能上來的地方。只有zf中人和極少數被授予通行證的貴族能自由來往，大部分下城人一輩子都沒有見過上城的太陽。

下面，只有戰亂和疾病，他們只配茍延殘喘地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那裏的黑市交易脫離控制，連法律也有保護不到的地方。

他們是一群被遺棄的人。

列車來了，只有一兩節車廂，車次極少。士兵饒有趣味地看著他倆，高夜站在月臺上，看著列車的門打開，冰冷的播報聲在大廳響起：“本次列車將通往美麗的下城，請沒有上車的旅客拿好行李，盡快上車，列車將停靠五分鐘……”

五。

士兵最後一次檢查證件，高夜警惕地看著他。

四。

紀秋滿不情願地拿著行李，他就一個小包，高夜的東西多，但也由他放車上了。

三。

士兵看了一眼紀秋的假證件，高夜緊張地和他對視。他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個嘲弄的笑，將高夜和紀秋一同踹進車廂裏。

下地獄吧。

二。

高夜站在白色蜂巢般的列車裏，裏面密密麻麻分布著大小一致的倉室，窄小得只能容納一個人。如果要下去，不禁要忍受漫長的旅途，他和紀秋也不會在一起。

誰知道下去後會是什麽光景。

一。

紀秋委屈地和他道別，慢騰騰地挪向窄小的倉室。

他真的要帶他下去嗎？

他真的要決定他的人生？

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

就像母親說的，他連自立的能力都沒有，有什麽資格許諾他一個未來。

弱小的Omega在下面，甚至都沒法活下來。

嘟——

列車的門關上，高夜抱著紀秋在同一時刻撲倒出來。

沸騰的熱血終於在此刻冷靜下來，他渾身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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