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說：“吃飯吧。”

桌上幾張申請表明晃晃攤著，將軍大人坐在首位，高太太坐在他旁邊，對面高夜、高悅依次就座。高家吃飯的規矩也大，最好是不要說話的，杯盤之間也不要碰出聲。長輩和晚輩一起吃飯，晚輩不能遲到。逢年過節，將軍邀請孩子們在外面吃飯，他們便會提早準備，不論有什麽事，都風馳電掣往回趕。有一次，高悅堵在路上，提著高跟鞋跑了十幾條街才趕到那家酒店，就為了見父親一面。吃飯的時候，偶爾不小心把菜掉在桌上，她也要立刻撿起來吃掉，因為那是高太太最厭煩的。

高家的孩子沒有童年，高夜從很早時候就自律克己，從沒有看到他出錯過。

高悅則被教導如何做一個淑女，學鋼琴、練馬術，每天被各種各樣的課程包圍。導致高悅成年後，一直在彌補童年的損失。

她的床是粉色的，紗幔罩著，像是公主的床。床上永遠有一個布偶娃娃，睡覺的時候就抱著。她有很多洋裝，愛穿lo，愛誇張的衣服和首飾，到她有那麽一點能力的時候，她還學會了賽車和泡吧，當然這都是母親不知道的。她喜歡一切誇張的東西，她熱愛瘋狂和放縱，她需要極限的快樂。

只是她的哥哥，從始至終沒有變過。他似乎是習慣了那永恒的寂寞。

一家人在廳中安靜地吃著晚餐，高悅剛吃飽，卻不敢怠慢，依舊慢條斯理地吞著食物。

高夜看她吃得難受，說：“別吃了。”

高太太皺了皺眉：“怎麽了，不合胃口？”

高悅埋著頭吞咽，勉強咽下喉嚨中的食物，臉都憋紅了。

“沒有啊……”

“難吃就別吃了。”

高太太不高興地放下筷子。

高悅唬了一跳，也不敢吃了。

父親道：“有什麽事飯後再說，何必發脾氣。”

高太太起身：“我沒有胃口。”

看來今天這飯是沒法吃了，父親對高夜道：“你的決定，回去再想一想，我和你母親都不同意。”

“我不需要你們同意。”

高夜坐在那，一晚上沒動，只是筆挺地坐在那裏。依舊是如墨的眉，俊美的臉，白襯衣、黑褲子，卻和以前不一樣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頂撞長輩，父母都是一楞。高太太道：“你有什麽資格講這樣的話？既然要去軍事學校，那你就獨立。你有獨立的資本嗎？”

“這是我的事，你們不用管。”

“你說的是什麽話！你帶一個Omega走，難道我們也不管嗎？”

高夜一雙深潭般的眼睛看著他的父母親，高太太實在不懂，以前多麽聽話懂事的孩子，怎麽變得這樣倔強，冥頑不靈起來。

“這和他沒關系。”

“那和什麽有關系。我並非不支持你做飛行員，但為什麽要到前線去？為什麽要走那麽遠？你體諒過父母的心情嗎？就為了那個低劣的Omega，你連父母也不要了？”

高夜臉部抽.動，心情非常激動。他說：“對，我討厭你們，我想離開你們。”

他望向他的父母：“即便沒有他，我也要離開你們。”

廳裏沒有人說話，一時間所有人都楞住了。過了片刻，一個狠狠的耳光扇在高夜臉上，震耳欲聾。

高悅埋頭坐在那裏，一大顆一大顆的眼淚往碗裏掉。

高夜無動於衷地坐在那，承受著母親的暴怒。

這時候，高悅擎著飯勺的手一抖，不小心跌落出幾粒米。白色的米粒黏在餐桌上，是那樣的礙眼。高太太無可忍耐地皺起眉，她很少會責備孩子，但是她的一言一行都在給她的孩子們壓力。

高悅手足無措地撿米粒，撿起來想要吃，又聽高太太掩飾不了的那種厭煩的氣音。她講過高悅好幾次，掉了的東西不要吃了，但掉在那她又不高興。

高悅吃不能吃，掉也不能掉，她活該就不能犯下這種錯，犯下了也什麽辦法都贖罪不了。

她就應該是個淑女，一丁點的錯都不要犯。

高悅低著頭，忽然道：“我一直在討好你們，我一直在渴望著你們一星半點的關註。但是，我得到什麽了呢？你們不相愛可以離婚，沒必要裝給我們看。你們這樣不累嗎？我好累啊！哥哥有個人愛他不好嗎？你們給過他一丁點愛嗎？”

高悅邊講邊哭，哭成個淚人：“我好羨慕他，還有個人可以愛。而我，卻什麽都沒有！”

她猛地站起來哭著跑了。

剩下冷靜的三人坐在那裏，守著豐盛的晚餐。

高夜起身：“我去陪她。”

他在花園裏找到高悅，把小女孩攏在自己的懷抱裏。高悅趴在他的肩上大哭。

當晚，高悅幫高夜收拾好東西，不走大門，來到花園的墻根底下。高夜先把行李箱給扔出去，三兩下竄上墻，回過身來。

高悅在墻根底下望著他：“哥，快走吧。”

“你呢？”

高悅笑了笑：“我沒事啦，有好多人陪我玩呢。”

高夜頷首，高悅忽然想起來，從小包裏掏出一把槍扔給哥哥：“拿著！”

高夜接過，是爸爸的槍。

高悅眨眨眼：“保護好小貓咪。”

高夜點頭，翻過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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