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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三年之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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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虎山下,長河淌過,荒草淒淒處,一座孤墳無聲訴說著淒涼。

見到墓碑上的字時,李秋狄只覺得自己的靈魂一下子被震碎,男兒最珍貴的膝蓋此刻卻軟弱得不堪一擊。

他在墓碑前跪下來,摸著墓碑上的字,不敢置信:“華音,我等了四年,你給我的答案,就是不想要我了嗎?”眼淚落下來,李秋狄仰起頭,長長地嘶吼了一聲,聲音撞擊到山壁,回聲傳來,分外悲愴。

他不是沒想過,她也許已經遭受了意外,也許已經不在人世。但只要一天沒得到她的消息,他總覺得還有希望。他竟沒想過,她可能是去了南疆。

她在玳望城住過,他為什麽就沒想過,她可能去了南疆,一個沒有通緝令的地方。他為什麽這麽蠢,這麽蠢?

季連城說的時候,他還沒有全然相信。只憑一支簪子,他如何能放棄。可現在見到這墓碑,他所有的希望都被擊潰。這荒草和墓碑上的青苔,都確實如季連城所說,有兩三個年頭了。

“華音……我的妻子……我怎麽能接受,怎麽能接受……”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刻,李秋狄再也無法抑制,抱著墓碑,痛哭了起來。

駱羿山回到軍營後,便一直焦急地等著李秋狄。明明說好在城門口等的,他卻看到李秋狄策馬狂奔出塞納城,連叫都叫不住,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

若在平時也罷了,偏偏將軍馬奇從京城述職回來,言明今晚要點兵。汪中郎將又還沒回來,簡直是急死人。

到了晚上,明月星稀,馬奇站在校場的月臺上,低頭一望,唇邊浮起一抹冷笑:“李守備何在?”

駱羿山出列,猶豫了下,道:“回稟將軍,李守備今天身子不適,已向屬下告了假,屬下允許他在營帳中休息。”

馬奇提起劍,摸了摸劍刃:“是麽?身為守備,身子竟如此差?”這是他發怒前喜歡做的動作,駱羿山的心跳了一下,跪下道:“李守備之所以生病,乃是執行任務所致。還請將軍不要責罰。”

話說到此處,李秋狄卻忽然出現在校場入口,一身戎裝妥帖合身,雙目若星辰璀璨,只是其中卻帶了一絲令人心驚的寒意。

馬奇淡淡勾唇:“李守備不是病了麽?何故又出現在這呢?”

李秋狄緩緩走到月臺前,向馬奇行禮:“屬下確實身體有所不適,但身為將士,保家衛國,又怎能有一日懈怠?請將軍容我歸隊。”

馬奇長劍一指:“李守備,半年未見,本將軍很想看看,你是否有所長進。挑一把兵器。”

李秋狄正想出列,卻被駱羿山抓住了手腕:“小心些,他的劍術很了不得。”李秋狄笑了笑,拍拍駱羿山的手臂,示意他放心,便走到兵器架上,抽了一把劍。

“聞馬將軍劍術超群,屬下有幸領教,還請馬將軍不要相讓。”李秋狄抱手道。駱羿山在身後替他捏了把冷汗,這小子搞什麽鬼,竟然叫馬奇不要相讓,是要找死嗎?

這話在馬奇聽來,分明就是李秋狄瞧不起他的劍術。他眼眸裏立刻燃起熊熊殺氣,劍間對準李秋狄刺了過去。

李秋狄側身堪堪避開,馬奇又將劍一揮,李秋狄立刻以手中的劍格擋,兩人就此交手起來。馬奇從小練劍,又在軍營中實戰多年,身法又快,經驗又豐富,就連駱羿山也不敢輕易挑戰他。他早有意思要羞辱李秋狄,從前有汪錄在旁邊阻撓,他不好做得太過,現在是李秋狄自己找死,就怨不得他了。

馬奇手中的劍是分量十足的重劍,但握在他手裏就像是普通的劍,一點也不費力,再加上馬奇天生神力,每一揮劍都若有千斤之力。李秋狄接了幾招,便覺得胸口沈悶不已。

校場上眾將士看得緊張萬分。雖說他們之中大部分人都不喜歡馬奇平時作威作福,對兵將動輒責打,但眼見馬奇片刻間就占盡上風,又不由得有些佩服。

眨眼間,馬奇的劍又在李秋狄手臂上劃了一道口子。馬奇輕蔑得意地掃了李秋狄一眼:“李守備,看來,這半年,你並未好好練武,怎地武功竟退步如此厲害?”

李秋狄凝眉,壓下心中的不快,手腕提著劍繞了一圈:“將軍見笑。勝負,似乎還未見分曉呢。”說罷,足下一點,快速朝馬奇沖過去,同時,手中的劍忽左忽右地刺出。

馬奇一瞬間有些錯愕,急忙出劍格擋。但李秋狄的招數有實有虛,他明明看他要往左邊刺來,到一半他卻又忽然刺向右邊,弄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眼見這樣下去,他極有可能要落敗,馬奇連連退後,又打算重覆剛才的攻勢,打算用力氣壓迫李秋狄制勝。李秋狄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退一步,李秋狄便進一步,逐漸將他逼到校場的角落。

“李秋狄……你竟敢以下犯上?”馬奇一邊震怒開口,一邊倉皇後退。

李秋狄冷漠一笑。今天是他這三年來,活得最沒有意義的一天。以下犯上又如何?他就是活得太小心翼翼,才會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不住。

想到這,李秋狄的劍毫不猶豫地朝馬奇刺了過去,劍尖在離馬奇臉面一寸之處被人攔住。駱羿山掐住劍刃:“李守備,好劍法。適可而止。”

李秋狄握緊了劍柄,緩緩抽回了劍,在馬奇面前跪下:“將軍劍法超群,屬下旁門左道,勝之不武。還請將軍責罰。”

馬奇靠著校場的墻,慢慢站起身來,眼中充滿恨意,臉上卻是充滿笑容:“李守備真是我中原的好男兒,本將軍以你為榮。”

校場點兵散後,駱羿山陪著李秋狄躺在營地裏看夜色。半晌,終是忍不住關切,問:“秋狄,你,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李秋狄闔上眼眸,白天經歷的一幕在腦海中不斷閃現,一下子便又哽咽起來。在軍營中的三年,他和駱羿山無話不談,他曾和他說過無數次和華音的過往。可這一刻,他如何能開口,告訴羿山,華音已經不在了?有些痛苦,不是分擔給別人就能少一半的,而恰恰,會讓痛苦加倍。

駱羿山等了片刻沒聽到回話,轉頭一看,卻發現同伴眼角晶瑩的水光。他的心頭一下子湧現出不祥的預感,卻沒敢再問出口。

這一夜,敕造將軍府裏熱氣騰騰,院子裏擺了好幾張桌子,每張桌子上都放了一口銅鍋,銅鍋下燃著火炭。

華音、季連城、季瀾、阿普四個人同坐一桌,其他桌子則是將軍府的下人,大家一起圍著火爐涮菜。

因為今天是阿普的生辰,季連城很是高興,下令晚上大家不必幹活,都來給阿普慶祝,每個人需表演一個節目。

難為了這些下人,為了阿普,又是唱又是跳的,還有些說起了繞口令。阿普看得樂不可支,季瀾笑點低,每每差點翻下凳子去。

只有華音和季連城,似乎帶著滿滿的心事。

飯後,季瀾抱著阿普回房,華音和季連城一起在花園裏散步。季連城從懷中掏出一只手鐲,拉過華音的手,將其套了上去,道:“阿普的生辰,亦是你受苦的日子。其實,最應該得到禮物的人,是你,阿黎。”

華音看著手腕上那只色澤瑩潤的鐲子,價值不菲,一如往昔季連城所送她的禮物。但她從來不敢戴,怕一戴上,他就會誤會。

人一生中有多少個三年,她一時的心軟,已經蹉跎了彼此三年了。如今,也該到了說明白的時候了。

“連城,你還記得,我們有過一個三年的約定嗎?”

季連城握住她的手:“我記得。那時你剛生下阿普,你想要離開將軍府,我用恩情為由,請求你留在我身邊。我說過,三年一到,就會放你走。”

華音低下頭,聲音淡然:“阿普今天四歲了。”

相牽的手一顫,季連城微微閉眼。這三年,將軍府周圍被把守得滴水不漏。但凡她出門,他必定要派十幾個護衛沿途跟隨,清除任何可疑人物。他是多麽害怕,哪一天她出門,碰到那個人,就從此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他能將她與世界隔絕,卻永遠走不到她的心裏。

“阿黎,你當真不能忘了那個人嗎?阿普如今視我為生父,如果你告訴他真相,他會有多難過?何況,你的通緝令還在中原沒有撤下……”

華音擡起頭,平心靜氣地開口:“阿普還小,慢慢他就會忘記;通緝令雖沒有撤下,但時隔三年,也沒人在乎我會不會被抓到了。何況,阿蒙已經失蹤,我的臉又和通緝令上相去甚遠,如今回到中原,應該不是什麽問題了。”

“那你想過我的感受嗎?如果我說,我想你留下來,我希望你留下來呢?”季連城眼睛璨璨地望著眼前的人,這三年他沒敢強迫過她,可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也許以後都不會有機會說了。

華音垂下眼瞼:“連城,如果我不是在乎你的感受,我就不會答應你,這三年不和金陵的人聯系。你為我做的一切,我真的很感動,可是,我已經離開他太久了,我很怕,當有一天我回到金陵,一切都徒勞無功了。”

“阿普的生父能給你的愛,我一樣可以給你。”季連城握住她的肩膀,“我甚至能給你更多,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四周靜謐了片刻,華音終是輕輕地掙脫開那雙手。“連城,我知道你能給我所有。可我卻無法,把我對阿普生父的愛,分給你一點點。這樣對你,不公平。”

話到此處,華音覺得再留下也只是徒留尷尬,轉過身去,道:“夜涼,你早些回房休息吧。”便離開了花園。

待到她身影完全消失,季連城垂下的雙手慢慢緊握成拳:“李秋狄,我欲留你一命,看來,終究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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