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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千裏一線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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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音楞楞地看著那方手帕,註意到上面繡了一些趣致的小花,心下想,不都說當兵的是粗人嘛,看人家用的手帕都麽秀氣。接了過來,擦著眼淚,忽然反應過來,季連城怎麽可能用這種手帕,八成是心上人的吧?

就像以前她送了個香囊給李秋狄,後來他就一直別在身上不舍得取下來。

華音一下子計上心來,問:“你失蹤這麽久,你家裏人一定很掛念你吧?你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季連城原本想問她為什麽哭,沒想到她卻先開了口,便回答道:“我是個孤兒,很小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家裏只有一個妹妹。”

華音握著手帕,揣測道:“那這手帕……”季連城瞥她一眼:“我妹妹繡給我的,我一直帶在身上沒用。”

華音低頭一看,白色的手帕上布滿濕潤斑駁的痕跡,人家保護得嶄新的手帕被她□□成這樣,頓時底氣也少了幾分,道:“我洗幹凈了再還給你。”

季連城靠在床擋邊,淡淡勾唇:“不必了。我不習慣用別人用過的東西。”

豈有此理!給你臉你還不要!華音氣憤地把手帕揉成一團,道:“你在我家住了這麽多天了,傷也養得差不多了,我家窮養不起閑人,你還是早點回去和你妹妹團聚吧。”

季連城這才明白,她是為了什麽而來。他本來就無心逗留太久,正想著過幾天就告辭走人,可見她一副巴不得拿掃把轟他的樣子,他又忽然不想讓她如願。

“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我怎麽曉得你會不會暗地裏設下埋伏,等我出城了就把我給了結了。”人無賴起來,有時候連自己都不知道底線。

華音瞠目結舌地看著他,真想一口唾沫呸過去:“我要想害你幹嘛不直接扔你在山上自生自滅?還天天好吃好喝地供著你。我要是下毒你死一百回了。”

季連城笑了笑:“就是,我也抓不準你到底有什麽目的。所以,我、不、能、走。”

華音氣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站起來指著他的臉,手都抖了起來:“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弄碗毒糖水給你喝。”

“記得多放糖。”季連城躺下來,臉上藏不住的笑意。

華音一出房門就大喊:“小謝,給我送一碗砒霜甜湯給姓季的!”說完甩頭回了房。小謝懵然站在院子裏,不是去勸人走嗎?怎麽又氣成這樣了?再說了,要下毒也得低調點啊,裏頭的人又不是傻子。

華音回到房裏,直接把那條手帕塞到了桌底下墊桌角,然後走到書桌前寫了三個大字:季連城,貼到墻上,退到幾步開外,用小刀丟過去,正中中間。頓時心滿意足,躺床上睡大覺去了。

天階夜色涼如水,金陵城之中,有一個人卻未能入眠。事發到現在已經三個月了,他還沒有收到她的只字片語,連她如今安好與否都不知道。

當日,他從迷藥的藥效中蘇醒,撐著疲憊的身體去找她,卻得知她早已被流放去西南。他心急如焚地爬上馬背,打算沿著流放的路線去找她,卻沒想,少玄先一步趕來,告訴他,他已經救了她,並安排了小謝跟著她。可是為了保密,不讓任何人知道,連少玄自己都沒有問她會去哪裏落腳。

“但我相信,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她一定會寫信給我們的。你一定要稍安勿躁。”少玄如是說。

他怎麽可能稍安勿躁?他簡直快要瘋了。她如今不是華家小姐,身邊也沒有個丫鬟伺候,還帶著一個瘋瘋癲癲的華珍珍,叫她如何獨自生活下去?還有她的臉,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會有多少人歧視她、嘲笑她,她能承受得了嗎?

少玄真是糊塗,為什麽不跟著她,妥善安置好她之後再回來?竟然放她孤身上路,現在連她是生是死也不知道。怨恨、惱怒,都無補於事,他就算打少玄一頓,又能怎樣,不可能換來她平安的消息。

更深露重之中,有人緩緩走近,手中一碗熱騰騰的湯遞了過來:“少爺,今天晚上你也沒吃什麽東西,先把這碗湯喝下吧。”

李秋狄轉頭看到那張圓圓的臉蛋,臉上竟浮現出一絲笑意,將湯接了過來。如今,他最安慰的是,她還有個牽掛在他府中,如果有一天她回來,也一定會來找她。

“夏菊,你猜她會在哪裏落腳?”

夏菊就著他坐在臺階上,望著明月和星辰,道:“我們小姐喜歡風景好又熱鬧的地方,就算是逃亡,也一定不會虧待自己。”

李秋狄分析道:“西南這一路,有四五個不小的城郭。德城、西定、洛川、述繆、玳望。每一個都有十萬人口,風景以玳望最好,可是,玳望臨近南疆,想來她應該不會去到那麽遠。其餘四個,若是我一個個找過去,也不過兩三個月光景。”

夏菊一聽卻是驚住了,難不成他竟想一路找過去嗎?先不說這一路長途跋涉多麽辛苦,就說朝廷還在通緝華家的人,萬一他被人監視上了,豈不是自投羅網?

“不行啊,少爺。表少爺說得對,就算要見面也不急在一時,還是等風聲過去以後再說吧。何況,你剛剛考中了恩科,馬上就要上朝為官,怎麽能在這時候離開呢?”

李秋狄眼底閃過一絲苦澀:“我根本無心為官。考恩科,只是為了有朝一日,替華音把該拿的拿回來而已。”不為官,就不能和閔雋塵抗衡,就不能替華音報仇。從前他不喜歡父親在官場拉幫結派,可這次因為華家的事,父親猶如斷了一臂,他如果不入朝,幫父親一把,就等於是任人魚肉。

“我也知道自己不該意氣用事,為了華音,我要更沈得住氣才是。”李秋狄站起來,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身體,“我相信,她很快就會寫信來的。我等著她!”

夏菊眼睛閃亮亮地看著李秋狄,從前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相貌好看的公子哥,經過這一次,她才知道,小姐沒有看錯人。李秋狄是個男子漢,值得她托付終身。

“少爺,小姐如果知道你這麽掛念她,一定會高興得睡不著覺的。”夏菊跟著站了起來,在院子裏轉起圈來。李秋狄被她感染,也笑了起來:“是麽?那我和她便是天涯共此時了。”

可惜,華大小姐並沒有千裏一線牽的感應,此刻,她正躺在床上,睡相大開,哈喇子直流。聽說最好的睡眠狀態是一夜無夢,她此刻正是無夢的狀態,整個人仿佛陷進了一團棉花中一樣,舒服得像神仙。

季連城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小刀釘在柱子上,不敢相信有這麽幼稚記仇的女人!再掃到床上那抹不雅的身影,心想,睡相也太醜了,連被子也掉到地上去了。

好心走過去,替她把被子撿起來,蓋在身上,低頭一看,卻見那張白玉般的臉龐上掛著一絲淺淺的笑意。家裏住著一個陌生人,她還能睡得這樣踏實。季連城一下子覺得自己多慮了,何必非要弄清楚她的身份呢?

不過來都來了,空手而回又不太好。走到書桌前,信手翻開一本書,又是皺了皺眉。這女人看的什麽東西,盡是些膩膩歪歪的話本,一點素養也沒有。又瞥見案上摞起的一疊書信,都是寫給一個叫李秋狄的人的。從紙的狀態來看,寫了有幾個月了,可是卻不知為何一直沒寄出去。

季連城隨手抽了一封,猶豫了一下,還是取出了裏頭的信箋。信上,她說自己在玳望城找到了工作,在私塾教孩子們念書。說阿蒙比之前的狀態穩定了一些,但還是沒有恢覆清醒。又問他那邊的情況如何了,朝廷有沒有再追究李家的責任,有沒有為難他。末了,她說是很想念他,盼望有一朝能和他再相會。

信紙上的墨跡有被暈開的痕跡,顯然她在寫信的時候控制不住眼淚,可字裏行間卻是輕松拉家常的口氣,仿佛不想讓對方看出自己的傷心。

這些信為什麽沒被寄出,季連城不知道,只知道,讀著讀著他心裏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這麽個女人竟然也有人要?不知道是哪個男人這麽不長眼。

這個念頭一出,他倒是覺得好笑。一個和他相處了不過半個月的女人,他管她那麽多做什麽?她是嫁人了還是待字閨中,和他有什麽關系?

把信箋塞回信封裏,一個翻身上了房梁,剛才下來的時候揭開了幾片瓦片,此刻從這一方洞口望出去,明月星辰盡收眼底,天幕美得令人讚嘆。

季連城收回目光,又朝底下那抹身影望了一眼。跟這麽美的夜色比起來,眼前這個睡姿不雅的女人連看的價值都沒有,萬幸他不用在這裏住多久。

一個縱身躍出了房間,再把瓦片重新遮上。四圍靜寂,就像他從沒出來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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