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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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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放假終於可以休息一段時間,趙出息的生活無比愜意,來西安這麽長時間,趙出息還沒有如此輕松過,白天看書看報聊天打屁,晚上韓三強他們守夜讓趙出息睡覺。趙出息也不推辭,早上六點醒來後先去城墻下溜達一圈再換班,不敢太過懶散,保持不超過七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大街上的年味愈發的濃烈,各大商場的人流在最後這幾天爆滿,國貿春天廣場門口的豪車一排排,華燈初上時,大紅燈籠讓這個城市成為紅色的海洋,剎那間有點夢回唐朝的感覺,大城市過年和鳳凰村唯一比較大的區別便是限制燃放鞭炮,以往這個時候鳳凰村裏的孩子們早已經在雪地裏打炮仗,不過夜晚偶爾在南門工地上還是能聽見幾聲頑皮孩子的爆竹聲。

胡風在臘月二十八號也就是周二的中午坐上了回陜北的火車,何平則繼續留在工地,他這兩年一直都在西安過年,找了個西安三環附近村子的女朋友,陜北延安南榆林都比較窮,除過富的流油的北榆林,這些年那些地方有本事的男人都想盡辦法逃離那裏,窮怕了便愈發的怕窮,哪怕在大城市裏受盡辛酸,也總歸有機會吃飽穿暖,比在那黃土高原裏毛朝黃土背朝天強的多。城市發展越來越快,西安的城中村改造以及附近村莊的整體搬遷又造就了一批富人,整天趙出息都能聽見何平跟他們說馬上就拆遷到他女朋友的村子,丈人丈母娘都催著他們結婚,這樣的話到時候拆遷可以多算一個人,多一口人意味著可能多一套房子多幾十萬人民幣,這就是這個時代另類的逆襲,可惜這一切和趙出息無關,趙出息不可能也不會做這樣的白日夢。

讀史使人明智,最近趙出息開始讀《史記》,老太太那裏放的書大多數都是古文,生澀難懂的古文還好當年趙出息跟著老和尚學過不少,不然以他這種就跟著那個男人上過幾天學的牲口來說,估計十句都有九句不理解,《史記》趙出息算是比較了解,老和尚有整整兩箱書,據說老和尚遁入鳳凰村對面山裏的老廟時,除過帶了些破舊的衣服便是這兩箱書,其中便包括《史記》這種傳奇巨著,兒時老和尚饒有興趣的時候會給趙出息讀一段,但沒強制要求趙出息必須讀完,趙出息一直也沒機會從頭到尾認真讀一遍,走進大城市後,趙出息愈發覺得自己和別人的差距,肚子裏沒貨便愈發的沒有底氣,頗為後悔當年沒有將老和尚那兩箱書以及廟裏本來就有的經書齊齊掃蕩一遍,那個時候最不缺的便是時間,而如今最缺的也是時間。

臘月二十八傍晚,本以為這段時間不會再去山水情的趙出息被於叔喊過去,於叔電話裏說是山水情的幕後老板從澳門回來了,想要見見他。趙出息頗有些意外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老板怎麽有興趣見自己,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於叔在他面前說了關於自己的好話,這才讓他賞臉見自己一面,不然自己這種小嘍嘍不會入大老板的法眼。

沒敢奢侈的打車,依舊是208路公交車,相比於往常的人擠人,年關將至的公交車上人並不多,聽韓三強說,大年三十下午開始一直到大年初二的中午,整個西安城就跟鬧鬼一樣的空蕩蕩,聚集在這個城市為了生活而掙紮的大多數人都會離開城市回到故鄉過年,除過少數人堅守在這裏,剩下的便是原住民。

到山水情後,趙出息從後門直奔六樓於叔的辦公室,在辦公室門前被兩個眼神刁鉆的男人擋住去路,一個光頭一個短發,身體都比較魁梧,趙出息估摸著這是幕後大老板的保鏢,如同在香格裏拉大酒店見到的那位斌哥的排場,大人物估計都這樣,趙出息懂規矩,很客氣禮貌道:“於叔找我。”

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轉身進了辦公室,另一位則死死的盯著趙出息,一旦趙出息有什麽異常的舉動,估計他便會毫不猶豫動手,沒過幾秒那位男人便出來示意趙出息進去,趙出息對著兩位男人微微一笑便走進辦公室。辦公室裏,於叔的沙發上,兩個男人喝茶談笑風生,除過於叔另一位自然便是幕後大老板,和趙出息在路上所想象的有些出入,他以為這位幕後大老板是位五大三粗脖子上帶拇指粗的金項鏈,叼著煙一口老黃牙,誰知道山水情幕後這位老板看起來溫文儒雅,很有品味的V領羊毛衫加卡其褲,除過手腕上價值不菲的名表,全身再看不見一樣首飾。整個人氣勢不錯,笑起來很和藹可親,不至於讓趙出息有距離感,臉色紅潤有光澤,整個人保養的不錯,果真如丁哥說的四十歲以後的男人最看重的便是身體健康。

“出息,這位就是我們山水情的大老板,外面都叫他吳哥,你叫吳叔就行。”於叔很隨意的介紹著自己的死黨,山水情幕後的老板吳雲松,這裏只不過是吳雲松的一處產業,他還有一個餐飲連鎖公司以及和朋友一起做房地產的公司,這段時間跑澳門瀟灑去了,有錢到一定地步自然就要想辦法怎麽花錢,有錢不會花才是悲哀,對於他們這個年齡的富人來說,大多數有錢後都會跑澳門那邊賭兩把。

“吳叔。”趙出息輕笑沈聲喊道。

吳雲松微微擡起頭,正如趙出息所說的笑的和藹可親,輕笑揮手道:“坐,別聽老於埋汰我,什麽大老板。呵呵,老於說山水情來了個有趣的年輕人,這不好奇便想見見,好長時間沒聽他嘮叨過一個後生。”

趙出息沒敢接話,正襟危坐,於叔給趙出息倒了杯茶笑道:“別那麽拘束,都是自己人。”

“過年怎麽不回家?”吳雲松饒有興趣的問道。

趙出息低聲道:“家裏沒人,回不回去都一樣。”

“沒人?”吳雲松皺眉道。

趙出息回道:“父母在我兒時便都已經去世。”

吳雲松和於叔相視一眼,很平淡的眼神,沒有可憐沒有同情,僅此而已。吳雲松若有所思道:“聽老於說你身手不錯,有沒有想以後有更好的發展,難得老於給我推薦看的上的年輕人,怎麽樣?”

果然不出所料,於叔在大老板面前說了好話,趙出息有些感激的看向於叔,於叔淺笑喝茶不多說,他自然有自己的理由,趙出息雖然來山水情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可為人處世行事風格等等於叔都看在眼裏,方方面面都沒人說他的壞話,就連掃地的大媽和廚房的廚師都說趙出息不錯,難得有個年輕人讓自己感興趣,於叔便有心留意觀察,每天下午五點半準時出現在會所,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坐第一趟公交車離開,這樣的年輕人難得可貴,於叔為何不給他一個平臺?讓他有機會出人頭地?

趙出息很識趣地說道:“吳叔,我剛來山水情不到一個月,還沒適應?”

吳雲松輕笑道:“放心,我自然不會太過倉促下決定,只是讓你好好表現,表現的不錯,我會讓你去幹別的,至少比在山水情有機會,山水情這廟太小,你別像老於一樣,認死理。”

於叔也不生氣,呵呵輕笑,如果當年點頭,或許現在他和吳雲松是同樣的身家,可人有所為有所不為,不是每個人的選擇都一樣,總有自己要走的路。

趙出息對於山水情這幕後大老板的背景還不熟悉,自然不會輕易點頭,當初斌哥那麽大的誘惑他都能拒絕,何況是現在吳雲松拋出的橄欖枝,不確定的事情,趙出息可不敢輕易下決定,何況退一步來說,蘇西洛那邊還答應著。

在山水情待到八點,吳雲松和於叔兩人離開後,趙出息這才坐著公交車回工地,坐在208路公交車最後的角落位置,窗外的霓虹燈從趙出息的臉上滑過,風景不斷的變幻,如同車上的人來來去去,趙出息顯的不動如山,他知道這個時代的人都急於成功渴望成功,誰讓這個時代太過浮躁,可正如李青衣所說的,他和別人不一樣,走錯一步或許便是滿盤皆輸,得謹慎,可趙出息也有些猶豫,太過謹小慎微會不會又錯過一些機會?

果真是人生如棋,步步難行……

回到工地的時候,何平和韓三強買了一大堆的吃的,正吃的不亦樂乎,有素菜有葷菜鴨脖鴨腸一大堆,還有瓶十年西鳳,難得如此奢侈,趙出息進來後打趣道:“呦,今天這是什麽日子,你們這場面?”

韓三強邊看著旁邊的報紙便嘀咕道:“咱能有啥特殊日子,閑的慌這不買點吃的犒勞犒勞自己,眼看著後天就過年了。”

兩人往邊上挪了挪,給趙出息騰出位置,趙出息自飲自酌了兩杯,又和兩人碰了一杯,吃著肉喝著酒才知道這才是生活最真實的一面,外表看似憨厚的何平似乎有話要說,猶猶豫豫道:“趙哥,韓哥,我說點事。”

趙出息笑道:“老何,有什麽事就說,瞧你這樣子。”

“後天下午我可能得回我女朋友家過年,年後我們便領證,今年過年在她家過,估計大年三十和初一來不了工地。”何平知道這是有點難為情,畢竟偌大的工地現在只剩下三個人,白天倒沒什麽事,可到了晚上,就有些不安全。

韓三強聽完有些不高興道:“老何,你知道,工地現在就剩下咱三個。”

何平糾結道:“第一年在女朋友家過年,要是不去,她爸媽對我們這事?”

韓三強哪管這些,準備毫不猶豫的拒絕,趙出息揮手打住道:“老何,第一年必須得表現好,這樣吧,後天早上我換班後你就過去,早去早幫點忙好好表現,畢竟是入贅人家裏,都三十的人了,趕緊結婚。”

“謝謝趙哥,趙哥放心,這兩天的工資都算你們的,我明天給你們再買些酒和吃的。”何平連忙感謝到,生怕趙出息變卦。

趙出息隨意道:“都是兄弟,客氣什麽?”

臘月二十九號,這一天最為平淡,期間十六號打過來電話,可電話響了幾聲後便掛斷,等趙出息回過去,那邊卻沒人接,趙出息不知道十六號打電話有什麽事,更不知道她回家沒有,或許她只是禮貌的問問自己過年怎麽過,畢竟兩個人現在算得上是朋友。至於伊伊,趙出息再沒見過,也沒打過電話。

大年三十早上,何平九點多便離開工地,縱然趙出息和韓三強說不用,昨天晚上還是買了堆瓜子糖果肉食和酒,花了好幾百塊錢。中午的時候,整個城市突然如同韓三強所說的,瞬間變的空蕩蕩,以往堵的要死的公路霎時沒幾輛車,睡大街上估計都不會被吵醒,趙出息有些驚奇,記得昨天晚上這座城市依舊熱鬧,怎麽一晚上的時間便成了空城。

早上趙出息值班,韓三強跑附近的超市又買了些過年的東西,畢竟是過年,不能像往日那麽寒酸,順便還在附近的商店買了些鞭炮煙花,這是黃河他們特意叮囑過的,預兆來年工地一切順利,韓三強說西安城只有大年三十晚上十二點允許燃放煙花爆竹。

等到韓三強回來後,趙出息無比嚴肅的讓韓三強坐在自己對面,韓三強有些疑惑,嬉皮笑臉道:“趙哥,這是幹啥玩意?有什麽好事要給我說?”

“你呢,三強?”趙出息很認真的問道。

韓三強嘿嘿道:“我怎麽?”

“過年了,真不回去?”趙出息嘆氣道。

韓三強搖頭自嘲地笑道:“不回去,回去有什麽意思?”

“不管他是不是酒鬼,不管他對你做過什麽,再怎麽說,他都是你父親。大過年的,家家戶戶熱熱鬧鬧,他一個人在家多寂寞孤獨?”趙出息輕笑道。

韓三強沈默不說話。

趙出息繼續說道:“就算你再那家待不了多長時間,今天晚上陪著他,明天來工地都行,你要不回去,以後就別叫我趙哥,一個連自己父親都不認的男人,我能把他當兄弟。”

韓三強紅了眼睛,或許真被趙出息說到痛處,這麽些年,每年過年都是他一個人。

“那你呢?”韓三強紅著眼睛,很不爺們的問道。

趙出息笑罵道:“我自然給咱看工地,你個傻逼。”

韓三強最終是被趙出息罵走了,趙出息讓他給家裏買些對聯副字,好好打掃打掃,順便把工地上買的那些吃的喝的帶回去些,年三十晚上,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陪老爺子喝兩杯,正如趙出息那句話,不管怎麽樣,他都是你父親。

年三十晚上,當夜幕降臨的時候,這座城市愈發的空蕩蕩,好像隨便說句話都能有回應,這讓趙出息頗為不適應,唯一的區別便是鞭炮聲多了,趙出息獨自一人躲在門房裏,吃著何平和韓三強買的吃的,看著春節聯歡晚會,電視是之前工地便有的,只是不停的瞅著那老的掉牙的諾基亞手機,一直猶豫要不要給李青衣打個電話,最終還是忍住。

快要到十二點時,趙出息連忙跑到工地外面,將韓三強買的鞭炮煙花點燃,隨即興奮的跑到國際公館的最高層,站在那裏幾乎可以看見附近所有景色。

十二點整,伴隨著新年的腳步,整座城市突然喧鬧起來,鞭炮齊鳴,霎時煙花燦爛,百花齊放,瞬間將天空照亮,趙出息卻出乎意料的平靜,望著西北方向,嘿嘿地笑道:“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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