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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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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婼喚一聲皇上,皇太後又是一聲長號,皇上溫言喚著母後,只不看君婼。君婼怔怔瞧著皇上,指指衣袍與鞋:“皇上,這些是……”

皇上臉色更加陰沈,擺手道:“皇後先退下吧。”

皇太後停了哭泣,也斜著眼隔著帕子看著君婼,君婼鼻子一酸,他叫我皇後?讓我退下?他竟不問緣由?低頭沖了出去,不一會兒又折回來,那些罪證得留著,不能讓皇太後毀了去。

皇太後覆啼哭不止,皇上正在勸慰皇太後,沒看到君婼進來一般。

君婼抱了衣衫鞋子,疾步往外沖去,心中又酸又疼,悶悶回到沈香閣,趴在榻上又委屈又傷心,就算是昔日陌生,皇上也只是冷淡疏離,從未象今日這般疾言厲色。

昨夜的一切,今日早朝前說的話,難道竟忘了嗎?算著時辰,這會兒該是剛下早朝,他惦記著皇太後,匆忙趕了過來,若再遲來些,說不定皇太後就該進食了。

因一宵沒有合眼,胡思亂想著漸漸陷入混沌,睡了過去,眼角有兩滴淚滑了下來,皇上站在窗外瞧得清楚,抿了唇轉身就走。

錦繡跟銘恩比個手勢,銘恩會意點頭,回到福寧殿,揭開金猊換香,一邊換著一邊自言自語:“皇後殿下吩咐了,天氣漸熱,梅花香該換聞思香了,皇後殿下親手搓的,手都紅了。”

皇上手中筆頓了一下,擡眸看向銘恩,銘恩蓋上金猊過來奉了茶:“皇上,那些大小不一的衣衫鞋襪都是織雲坊買來的,並非皇太後親手所做。”

皇上嗯一聲:“母後都告訴朕了,說是為了讓朕解開心結,無奈之舉,母後哭著跟朕道歉了,也答應朕,不再絕食。”

銘恩小心說道:“無論如何,明明是皇太後有錯在先。”

皇上抿一下唇:“銘恩沒瞧見婼當時的模樣,對母後咄咄逼人,輕蔑嘲弄,連一絲尊重都沒有。她答應過朕,仔細去勸慰皇太後,朕沒想到,她竟會拿衣袍鞋子逼迫母後,想來是朕對君婼太過縱容,這幾日,便先不見她了。”

銘恩張張口,皇上擺手道:“再為她求情,領罰便是。”

銘恩不敢再說話,皇上忙碌到夜半,宿在福寧殿,沒有回沈香閣。夜裏有些翻來覆去,次日早朝前,銘恩狀似隨意問道:“皇上昨夜裏睡得不踏實?”

皇上嗯了一聲:“倒不是離不得皇後,只是心裏惦記……”

說著話抿了唇,自從君婼說沒有皇上在身旁睡不安穩,夜裏再晚也會回到沈香閣陪她,昨夜裏,可睡得安穩嗎?

銘恩笑道:“前夜裏,皇後殿下怕皇上做噩夢,一宵沒睡,就那樣看著皇上。昨日又傷心委屈,也勞累了,小人估計,夜裏定睡得好。”

皇上楞了楞,手指指向銘恩,銘恩未等皇上說話,忙轉身向外喊一聲:“皇上擺駕垂拱殿。”

今日早朝的時辰很短,最後上奏的是禮部尚書,皇上聽了頭兩句,不耐煩說道,“不過繁文縟節例行公事,與宰輔商量後,呈奏折上來,不用當堂上奏。”看一眼殿中臣工,“既無本再奏,退朝。”

宰輔回頭瞧一眼幾名拿著奏本躍躍欲試沒眼色的大臣,忙擺了擺手,銘恩已大喊退朝,皇上沒有依銘恩所願前往沈香閣,回到福寧殿埋頭在奏折中。

銘恩進來添茶的時候,皇上喚了一聲:“昨日怎麽沒說?”

銘恩裝糊塗:“說什麽啊,皇上?”

皇上有些煩躁:“皇後前夜一夜沒睡,怎麽不說?”

銘恩低頭偷笑,擡起頭一本正經:“早上問皇後殿下可疲憊,皇後殿下笑著搖頭,皇上睡得好,我就心安。”

皇上手中朱筆重重頓在紙上,鮮紅的一點,若君婼的眼淚。凝目瞧著,過一會兒又埋頭在奏折中。

銘恩心想,還得燒把火才行,揭開金猊換了香笑道:“昔日皇上夢游,公主為了試香,曾四日四夜不眠不休,想來一宵也算不了什麽。”

話音剛落,皇上已站起身,大步出了福寧殿,往沈香閣而去,走得急了,小跑步一般,一直以為,君婼幫他治夢游的香是本就有的,沒想到是煎熬了四日四夜試出來的,心裏埋怨著銘恩,怎麽今日才說?

進到沈香閣,君婼卻不在,說是到後苑去了,皇上去到後苑中兜兜轉轉,不見君婼人影。坐在石凳上摁著太陽穴,隱隱有些頭疼,此時滿心都是君婼曾為了自己四個晝夜不眠不休,自己卻因一個枕頭對她大發雷霆。

她怎樣試香的?朕夜裏夢游,她可陪在身旁?朕做噩夢的時候,是不是她握著朕的手?朕從噩夢中掙脫安眠的時候,是不是她陪在身旁?是以朕夢游好了以後,總是覺得她的體香莫名熟悉,總是不自禁想要去追求夢中那一縷香,才會在後宮不停與她偶遇。

又想到君婼是歡快的性子,對人總是寬和,對母後那樣強硬,是不是有什麽朕不知道的緣由?朕怎麽不問她前因後果,就冷待怪罪她?

君婼在梅林中廢墟旁那塊石頭上坐下來,心中雖委屈,還是想著要給皇太後最後一擊,讓她離開東都,不要再欺負人,不要再為難皇上。

定定瞧著眼前香爐,若你果真是皇上的母後,便保佑我,讓我想到一個無懈可擊的法子。

有風吹過,吹起香灰迷了眼,君婼眼淚流了出來,聽到身後一聲喚,君婼。

君婼回過頭,兩眼看不清楚,聲音和氣息提醒她,是皇上。

君婼捂了眼就往前跑,跌跌撞撞幾次撞在樹幹上,拂開皇上欲要相扶的手,眼看又要撞到樹幹,皇上伸手一撈,抱在懷中覷著她眼,一邊小心吹著一邊說道:“又來探險?也不讓朕陪著,傻丫頭。”

君婼扭著身子不理他,掙脫開接著往前跑。皇上幾步追上,一把箍住她腰,彎腰將她扛在肩頭,君婼拍打著,讓我下來,皇上抿唇不語,扛著她在梅林間默然穿行。

出了梅林,來往宮人眾多,方放她下來,緊攥著她手問:“朕夢游的時候,君婼在何處遇見的朕?可害怕嗎?”

君婼想要不理他,他提到夢游,又忍不住心酸,想起他狼狽淒楚的模樣,在月下迎面而來人,赤著雙腳,身上只著了白色中單,散著的墨發垂在腮邊,雙眸中氤氳著水汽,濕漉漉的,若迷路的孩童,迷茫無措望著她……

君婼嘆口氣,指指前面一棵大樹,咬了唇再不說話。

皇上攥著她手往前行:“君婼當日可是這樣牽著朕的手,一路回到福寧殿?”

君婼不說話,一路上皇上數次話頭,君婼沒有回應,皇上不以為杵,唇角一直噙著微笑。

回到沈香閣,君婼爬到榻上,背過身面朝裏躺著,皇上板著她肩,拿帕子蘸了水,為她擦拭幹凈眼睛,坐在君婼身旁伸手撫上她肩,君婼躲了過去,皇上手搭在她腰間:“朕夢游的時候,回到福寧殿,君婼是不是在一旁陪著朕?”

“不錯。”君婼氣呼呼說道,“夢游的時候陪著你滿園子跑,你睡著了陪在你身旁怕你做噩夢,你做噩夢就握著你的手不停喚你,好不容易噩夢過去了,天也快亮了。天亮後回到沈香閣,拿李全試香,說來也怪,李全的瘋病好了大半,不怎麽發作了,在安樂堂過得挺好。”

皇上撫著她肩背:“君婼,朕今日方知。”

“知道與不知道還不是一樣,還不是不問緣由,就鐵青著臉吼我……”說到吼我,君婼喉間一哽,埋頭在枕間再不說話。

“前夜裏也是一夜沒睡嗎?昨夜裏朕睡得不好?君婼睡得可踏實?”皇上撫著她肩頭問道。

君婼依然不說話,皇上一手捉著她雙手,一手解了她衣帶,君婼掙紮著,皇上說一聲,“乖,別動。”俯下身仔細驗看著她的身子,看著她身上瘀痕,面上又浮起愧疚:“昨夜裏弄疼了君婼,以後再不會了,若有再犯,君婼踢我咬我,勿要讓我得逞。或者罰朕不能近君婼的身,想罰幾日便幾日。”

君婼眼睛一眨不眨瞧著他,他的柔情總是克制而收斂,從未象今日這般,如春風一般醉人。皇上笑著,低了頭,唇吻上她身上瘀痕,一點一點得撫慰著說道:“朕知道了,知道哪些衣裳鞋襪是買來的,君婼是不是覺得母後騙了朕,替朕委屈?”

君婼看著他,她騙你的,非是這一樁,只是,還不能讓你知道。

掙脫皇上的手,掩了衣襟翻個身,臉埋在枕間,心中一陣陣犯疼,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皇上手撫上她後頸,“朕給君婼吟詩吧,妾發初覆額……”停在低頭向暗壁處,又一遍一遍循環往覆,看君婼依舊埋頭,笑道,“朕給君婼唱曲子,朝驅牛,出竹扉,平野春深草正肥……”唱了三遍,看君婼依舊眉頭,笑道,“也沒別的能耐了,要不吹葉,這就采竹葉去,延福宮有竹林,就是遠些,君婼等朕回來……”

君婼一把揪住皇上衣袖,埋著臉搖了搖頭,眼淚泛濫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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