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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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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個大晴天,冬日的暖陽照進宮墻,眼前一片晶瑩剔透的銀裝素裹。

君婼站在丹樨上,兩手緊緊捏著漢白玉的石欄,

禦道上有一個高大的人影遠遠而來,沒有戴雪帽,烏發簡單束在腦後暈著雪光,玄色鶴氅牛皮高靴,右手拄著一根精鐵杖,煜煜泛著青光。

君婼緊緊盯著他的雙腳,手松開石欄疾步跑了起來,奔下丹陛階沖了過去,君曄定定站住腳步,看著她來到面前,喚一聲婼婼。

君婼響亮嗳了一聲撲了過來,跳到他身上,若小時候一般手臂緊緊環著頸項,身子吊在空中。君曄身子往後一仰,忙拄拐站穩了,另一手圈住她腰,護著她。

君婼埋頭在他肩上,吸著鼻子道:“大哥的腿和腳,又長出來了?”

君曄楞了楞,一本正經道:“沒錯,長出來了。”

君婼放開他蹲下身:“我瞧瞧。”

手觸上去,*的,君曄往後躲了一下,君婼眼淚嘩啦啦湧了出來:“是木頭的。”

君曄彎腰扶起她點了點頭:“戴得久了,跟自己的一樣。”

君婼抹著眼淚,看著自己的大哥,記憶中的英俊少年已長成雄姿英發的男子,喚著大哥哭出聲來:“那些年為何不肯見我?為何不告訴我真相?母後非親生的真相,我害大哥斷了腿的真相,大哥那樣狠心,竟多年不見我,忍心欺瞞著我。”

君曄垂了眼眸,丹陛階上一人緩步而下,曳著手看一眼君曄:“你今日將君婼心中的疑問都給她解了,否則,你的請求,朕只當沒看到。”

君曄瞧他一眼,眼眸冷了下來,聲音凝了冰一般:“元麟佑,不錯,我承認殷朝國力強盛,大昭確實彈丸之地,卻也不會任你隨意拿捏。殷朝若侵犯大招,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互不犯境方是上策,我不是請求你,只是要求你此時不要添亂,想打仗的話,待我登基之後,我們再一較高下。”

皇上翹唇哂笑:“此時大昭內亂,朕趁機滅之方為上策,為何要等到你登基之後?”

君婼瞪他一眼,皇上輕咳一聲,君婼嚷道:“我與大哥要安靜說話,皇上回福寧殿批閱奏折去。”

君曄眼眸中閃過得意,皇上看君婼一眼,抿唇不語。

君婼顧不上看他神情,拉了君曄的手笑道:“大哥,我們進殿內說話。”

拉著手走幾步,抱住君曄手臂:“大哥,我扶著你。

皇上默然站著,看兄妹二人親親熱熱說話,緊抿了唇心想,朕偏不回福寧殿,偏不批閱奏折。

君曄笑道:“身量高了許多,性子還跟八年前一樣。婼婼大病一場後,忘了大哥的腿為何而殘,大哥慶幸不已,為何還要提起?陳皇後喜愛婼婼,大哥不見你,做出憤恨的樣子,陳皇後才會心無芥蒂去疼愛婼婼,婼婼可在母親的疼愛中長大。又因大哥泰半不在大昭,偶爾在的時候,怕婼婼見到大哥想起往事。每次回到大昭,夜裏潛進凝香殿悄悄探望,看到的都是婼婼無憂無慮的樣子,大哥並不知道婼婼不會流淚,是以……”

君婼的眼淚又落下來,將君曄的手臂抱得更緊。

君曄停下腳步,掏出帕子為君婼拭淚:“婼婼不哭,是我這個兄長不夠格……”

君婼嚎啕大哭:“是我不配做大哥的妹妹,我在心裏埋怨責怪過大哥,卻沒想到大哥都是為了我……”

皇上聽到君婼哭聲,默然跟了過來。

君曄撫一下君婼的頭發:“行了,這眼淚怎麽跟決堤似的沒完沒了,小時候君冕愛哭,君婼總嘲笑他愛哭鬼鼻涕蟲……”

君婼吸著鼻子:“就是啊,我怎麽也成愛哭鬼了?興許是皇上慣得吧。”

皇上跟在身後,忍不住笑。

君婼止了哭泣搖著君曄的手:“大哥要跟二哥爭奪皇位嗎?”

君曄哂笑:“我是嫡長子,用得著跟他爭嗎?是陳皇後癡心妄想。”

君婼道:“那二哥的意思呢?”

“他性子迂腐認死理,一味愚孝,任由陳皇後拿捏著,這次倒奇了,在親事上硬抗,被陳皇後關了起來。”君曄提到君冕的親事,眼眸冷卻下來。

君婼看著他:“大哥不喜歡毓靈姐姐了嗎?”

君曄垂眸默然。

兄妹二人進了偏殿,君曄坐下來,右腿微微打顫,咬牙竭力忍著,不讓君婼看出。君婼為君曄斟了茶,跪坐在他身旁,仰臉瞧著他傻笑,君曄瞧著她,眸中柔和幾分:“婼婼看到了母後的畫像?”

君婼咬了唇,她不想提起母後,她怕大哥會自責。君曄緩聲道:“母後是姣月一般的女子,卻被父皇用情愛圈在宮墻。她厭倦與陳皇後明爭暗鬥,更對父皇日漸失望,她在臨終前告訴我,自己蹉跎了一生,希望我心中不要有仇恨,讓我愛護婼婼,讓我放開名利身份,去做自己想做的,愛想愛的人,過想要的生活。”

君婼眼眸中含了淚水,又忍住了,吸著鼻子道:“大哥,我不爭氣,又想哭了。”

君曄搖頭:“我終歸放不下,辜負了母後的囑托。”

君婼小心問道:“父皇的意思呢?”

君曄冷笑:“父皇如今神智昏聵,迷上了道教,整日吞食仙丹。再說了,父皇怎會將皇位傳給一個瘸子?”

君婼喚一聲大哥,手撫上他的腿,君曄往後一縮:“婼婼不用自責,少了半截腿,我還是我。”

君婼的手抖了起來:“大哥,我如何能不自責?大哥若能象母後所說,將一切放下,與毓靈姐姐做一對神仙眷侶,我還能好些,可是如今……

君曄沈聲道:“婼婼能如母後囑托,對大哥已是足夠。日後大昭的一切,再與婼婼無關,一切都有大哥。”

君婼點點頭,大哥有自己的執著,她只信著皇上,能護住她在意的人。可大哥的艱辛無奈,她卻只能旁觀,眼淚又落了下來。

突聽角落裏有人說道:“讓你來哄她開心的,見著你都哭多少次了,眼睛都腫了。”

君婼訝然看向大殿角落陰影處,皇上正安靜站著。

君曄回頭道:“你又如何?婼婼赴東都前,我曾寫信托付?你待她可好?”

“你是寫信了,可朕沒有答應。”皇上傲然走出陰影,“殷朝其時局勢比大昭兇險百倍,你倒好,自己的妹妹不護著,甩手給朕。”

君曄氣道:“元麟佑,當年我與你角力,你乃是我手下敗將,我說過,你輸了,就要娶我的妹妹。”

皇上憤憤道:“朕將你壓在地上動彈不得,你使詐,哢擦一聲將假腿掰了下來,朕一時驚訝恍神,被你扳回一局。”

君曄哈哈一笑:“元麟佑,兵不厭詐。”

皇上指指他:“今日再打一架。”

說著話二人拉開架勢,君婼一聲大叫沖到二人中間,沖著君曄道,“大哥,我嫁不出去嗎?竟逼著別人娶我?”又看向皇上,“為何再打一架?再打一架贏了我大哥,好悔婚嗎?”

二人忙收了手,君曄笑道:“大哥這些年四處游歷,也就元麟佑還值得托付婼婼,這人臉臭嘴笨,但是認死理,一旦認定了這輩子變不了,大哥還沒見過會有人不喜歡婼婼,知道他早晚會傾心於婼婼。”

君婼哼一聲笑了起來,皇上猶不服氣:“是你使詐贏了朕,朕一直沒認。”

君婼瞪著他:“那好,我隨大哥回大昭去。”

皇上頓了頓:“這會兒認了。”

君曄瞧著他得意而笑。

君曄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夜裏君婼喜悅惆悵交織,怎麽也睡不著,趴在皇上懷裏幽幽開口:“大哥跟皇上提起我時,皇上做如何想?”

皇上老實說道:“他總提起,又使詐打贏我,逼著我娶你,我就想,是不是又胖又醜,嫁不出去?當時打定主意不認。跟他見過幾面,雖談得來打過架,並不知他的真實身份。收到他的信時朕焦頭爛額,以為不過是游記,便隨手扔在了太清樓,君婼落水那夜朕方瞧見。其時只覺得上當,遇見君婼落水本想著不管,又一想,還是幫他照看些日子,待他登基,再給他送回去。”

君婼揪著他皇上不依,皇上哄勸不來,大義凜然讓君婼隨意責罰。

君婼想了想,笑道:“妾幼時,常因白日太過頑皮,夜裏興奮得難以入睡,大哥二哥輪流,隔著簾子哼唱小曲,聽著小曲,慢慢平靜下來,就睡著了……”

皇上輕咳一聲:“朕不會唱,從來沒唱過……”

君婼揪住他袖子搖幾搖,皇上靜默許久開口唱道:

朝驅牛,出竹扉,平野春深草正肥。

暮驅牛,下短陂,谷口煙斜山雨微。

飽采黃精歸不飯,倒騎黃犢笛橫吹。

皇上的聲音低而緩,夾著些赧然的微顫,唱了一遍抿唇看著君婼,君婼的眼眸晶亮:“皇上,真好聽。”

皇上受到鼓舞,又唱第二遍,曲調平緩悠揚,君婼的心安定下來,剛要說皇上唱個別的,皇上接著開始第三遍。

君婼閉了雙眼,皇上一首曲子反反覆覆許多遍,君婼終於睡了過去。

皇上瞧著君婼抿著唇笑,朕果真將她唱得睡著了。

君婼在夢中,耳邊猶回旋著那幾句詞,在夢中不滿抗議,皇上,就不能換個別的?同一首曲子,唱許多遍,宣德門外石獅子都得睡著。

因君曄的到來,君婼與皇上之間有了朦朧的前緣,二人更是蜜裏調油一般。眼看著進了臘月,小年這日,皇上說好早朝後到沈香閣來,許久不見人影,君婼望眼欲穿,近午時,銘恩小跑步進來,說是皇上請君婼去福寧殿。

君婼未進殿門,就聽到孩童清脆的嬉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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