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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抱桃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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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婼又勸過幾次,這日晚膳時皇上有些急躁,起身走了,夜裏沒有來沈香閣,君婼心中惦記,少不得去福寧殿陪了一宵,皇上這夜沒有動手動腳,抱著她睡得安靜,君婼聽著他綿長的呼吸,自己太心急了,時日還長,待皇上慢慢想通就是,他性子執拗,自己又總逼著他,說是為了他好,倒給他添了煩惱。

索性也不勸了,壽誕那日皇上沒來,臺上雜劇演得熱鬧,皇太後卻無心去看,斜眼瞄著興高采烈的君婼,她說過會勸著皇帝,皇帝人呢?也不知安的什麽心。

眾人散了回到寶慈宮,揮手將供著的佛像掃落在地,一腳踏上去恨聲道:“登基一年多了,從未來瞧過我,偶爾遇著了,能躲就躲,老身做這虔誠模樣給誰看?”

脫下鼠青色壽袍,從衣櫥底下拿出一件石榴紅的,其上金線繡了飛舞的彩鳳,穿了看著銅鏡中,慢慢旋動著身子,二十年前誕下皇子那日,先帝賞的,她一穿上,先帝便直了雙眼,如今二十載過去,依然胸脯飽滿細腰盈盈,自己不過三十七歲,為何要老氣橫秋的,做這有名無實的太後?

手撫上鬢角眼眸流轉,生出媚態萬千,散了發戴上珠冠,正顧影自憐,門外有人求見。

聽聲音乃是秋蓉,咬牙說一聲進來,秋蓉一瞧這副裝扮,低了頭不動聲色誇讚:“皇太後明媚照人儀態萬方。”

皇太後滿意嗯了一聲,問道:“何事?”

秋蓉淺笑道:“妾看皇太後憂心,為皇太後找來些能讓皇上感動的物事。”

兩個小宮女擡了一個碩大的衣箱進來,秋蓉打開來,將衣衫鞋襪擺了滿榻,從小到大整整二十套,皇太後滿意而笑,指甲劃過那些衣衫,幽幽說道:“還不派人去請皇後過來瞧瞧?”

君婼過來時,寶慈宮內檀香繚繞,佛龕中寶相莊嚴,皇太後換回打補丁的緇衣,發髻間簪了木簪,跪在榻前撫著衣衫鞋襪落淚不止,君婼蹲下身,關切問道:“大喜的日子,母後這是為何?”

皇太後抽噎著:“是我沒用,這些年對不住皇帝,卻盼著他今日能來賀壽,沒資格做娘的人,還盼著兒子膝前盡孝,其實我沒有奢望,只要皇帝叫我一聲,就算死了,也心甘了。”

一行哭一行說,君婼聽了不由心酸,母後為了大哥與我,斷送了自己的性命,想來天底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

看著榻上問道:“這些是……”

皇太後嚎啕起來,秋蓉在旁說道:“皇太後思念皇上,每到皇上生辰,估計著皇上身量,親手為皇上縫制衣衫鞋襪,送出去都被宸妃擋了回來,皇太後明知送不到皇上面前,依然每年堅持縫制……每想念皇上了,就拿出來看著哭,妾看著也覺心酸。”

君婼心中一嘆,皇太後分明牽掛著皇上,只是皇上不知道罷了。

指指那些衣衫道:“母後容我帶走,給皇上瞧瞧。”

皇太後伏身榻上哭著拼命搖頭:“不行,不能帶走,這是我對兒子唯一的念想。”

君婼好說歹說,說動了皇太後,命人將衣衫鞋襪裝入箱籠,兩個小黃門擡了,回到沈香閣。

皇上深夜回來,進門就是一楞,看著榻頭一身小衣,嗓子都發了緊:“君婼懷上了?”

君婼想笑又笑不出來,嘆口氣道:“今日皇太後壽誕,皇上未來,皇太後傷心難抑,回到寶慈宮看著這些大哭,這些都是皇太後一針一線,親手為皇上縫制的,做好了想要捎到皇陵,都被宸妃擋了回來,皇太後是官宦千金出身,做這些想來不易。”

君婼拿起一雙鞋,指著鞋底:“皇上瞧瞧,尚有幹涸的血跡。”

皇上緊抿了唇,眼光逐個掃過那些衣衫,又掃過那些鞋襪,許久方說:“收起來吧。”

君婼心中雀躍,卻不敢說什麽,親自動手一一疊放,整齊碼入箱籠,正忙碌著,皇上手伸了過來,指一指最大最新的那雙鞋:“君婼,這個,朕穿著可合適?”

君婼忙拿了出來,蹲下身為他穿在腳上,皇上擰一下眉:“稍小了些,穿幾日撐大了,就合適了。”

君婼望著皇上,衣衫鞋襪每日都換新的,這雙要穿多少日?

待要合上箱籠,看皇上定定望著,會意指一指那套最新的衣衫,皇上抿著唇點了點頭。

君婼服侍皇上換了,皇上身量高,衣衫稍短些,皇上看著袖口露出一截白色中單,有些為難,君婼忙笑道:“大臣宮人們看了,會失體統,他國使節見了,以為堂堂大殷朝,皇上竟無衣可穿。”

皇上望著她:“可是,君婼……”

皇上不想脫下,君婼心中一酸,笑道:“皇上就做睡袍吧,只有妾能看到,不用顧忌許多。”

皇上果真穿著睡下,君婼偷眼看著被擠得通紅的腳趾頭,兩手揉了上去,輕輕揉捏著說道:“皇太後多日見不著皇上,自然不知皇上身量,若皇上過去,讓皇太後量一量,做出來便合適了。”

皇上抿唇不語,夜裏睡下悄無聲息,君婼在睡夢中聽到皇上輾轉反側,嘆息著說道:“這些,若朕能瞧見一丁半點,也不至於那樣煎熬。”

君婼繼續裝睡,皇上看著她的睡顏,低聲說道:“那些太監宮女罵朕的時候,就用一句話,有人生沒人養,朕看到山間野兔松鼠都有母獸帶著,癩蛤/蟆都有娘,而朕,是一個親生父母都厭棄的人……”

頓了一下笑了:“朕視所有人為仇敵的時候,先是銘恩後是懿淑夫人,來到朕身邊,朕聽到許多故事,並開始識字讀書,明白遭人厭棄不要緊,自己不可厭棄自己。”

君婼閉目聽著,他不厭棄自己,是以加倍努力發奮讀書,那樣的境遇之下,需要怎樣強韌的心智方能堅持。君婼心疼得縮在一起,好在,他肯開口提起小時候的事,雖然是對夢中的自己。

假裝低聲囈語,喚一聲皇上,滾到皇上懷裏,皇上抱住她:“今秋各州豐收糧食滿倉,今日戶部尚書言稱是朕登臨大寶帶來的祥瑞,朕對他們說,所有的祥瑞都是皇後帶來的。因為君婼,殷朝前朝後宮都已不同。”

說著話胸前傳來刺痛,低下頭君婼正含笑看著她,嘴唇吮在他胸前,貝齒用力咬了下去,皇上楞楞看著她:“何時醒的?”

君婼又咬一口:“剛剛,剛剛皇上說祥瑞都是妾帶來的。金口玉言這樣誇讚妾,妾在夢中一驚,就醒了。”

皇上就笑,抱她更緊了些:“君婼,今夜,不想……”

“不想什麽?”君婼睜著迷蒙的眼,“妾睜開眼,紅豆就在眼前,忍不住咬了幾口,沒想著旁的。”

說著話揶揄看向皇上,皇上明白過來,一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敢打趣朕,朕這會兒又想做些什麽了。”

君婼連連告饒,她的皇上,也能聽懂頑笑話了。

二人如今探索彼此已是駕輕就熟,彼此滿足了攤在床上,皇上又板著手指頭數:“守孝三年,實際首尾相接,是二十七個月,先帝去歲九月初四晏駕,今日九月十八,剛十二月,還有十五月……”

數著看向君婼:“竟然還有一年零三個月。”

君婼刮著臉羞他:“皇上每次都數呢。”

皇上怏怏收回手指抿了唇,因心癢難耐,曾又召劉尚寢來問,劉尚寢提到避子湯,皇上讓銘恩煮了,一鼓氣喝下一碗,很苦,吩咐銘恩進來收碗,銘恩看著那空碗驚詫說道:“皇上,避子湯那是給女人喝的。”

皇上當時將碗砸了過來,銘恩躲過了,皇上惱恨說道:“朕都喝了,你才說。”

銘恩委屈道:“小人也沒料到皇上連這個都不知道,以為給皇後喝的呢。”

皇上在心裏忖度,是藥三分毒,不能讓君婼服藥,身子還沒長全呢,這兩月,胸高了不少。

橫眉立目對銘恩道:“此事,若有任何人知道……”

銘恩拍著肚子:“皇上放心,爛在小人肚子裏,死也不會說出去。”

皇上想著紅了臉閉目裝睡。

第二日下了早朝來到沈香閣,從袖中拿出一個石雕,乃是一個抱桃猴,抿唇道:“朕問過銘恩,民間賀壽,都喜給壽星抱桃猴,猴子進獻蟠桃,壽星長命百歲。”

君婼看著皇上,嘴上不答應,暗地裏早做了準備,接過去笑道:“昨日怎麽沒來?”

皇上撚撚手指不說話,君婼道:“拉不下臉?”

又撚撚手指:“每次看到朕就哭,君婼也知道,朕最怕人哭了,君婼一哭,朕就有求必應。”

君婼嗔他一眼,“妾哪裏愛哭了,總是笑嘻嘻的。”手握住他掌心,“皇上,同去吧。”

皇上說聲不去,扭頭走了。

君婼一刻也不耽擱,箱籠擡到寶慈宮,笑盈盈奉上石雕,皇太後眼淚嘩嘩嘩湧了出來。

君婼走後,皇太後將石雕擱在一旁幾上,嘆一口氣:“到底山野間長大的,竟喜歡石頭。”

撣撣衣衫抹抹鬢角喚一聲秋蓉:“好,沒看錯你,想要什麽?”

秋蓉一福身咬牙道:“妾要做皇上的貴妃。”

皇太後搖搖頭:“眼界太小,為何不能是皇後?只要你乖順聽話。”

秋蓉一驚,皇太後笑了:“老身這輩子,雖受過暫時的委屈,卻從未吃過敗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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