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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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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肩在露臺上徜徉,因樓高,目光越過宮墻,可看到遠處的街巷中,車水馬龍彩樓林立,西邊斜陽低垂,君婼自言自語道:“天怎麽還不黑?”

皇上手撫上她腮邊碎發,為她掖在耳後,笑看著她,突伸手點一下鼻尖:“就說你古怪,鼻尖總是出汗。”

君婼皺著鼻子做鬼臉:“美人兒都這樣。”

皇上輕笑出聲,伸出手指拈去她鼻尖汗珠,君婼掏出巾帕為他擦手,相視著笑起來,君婼小聲道:“時光停留在這會兒也是好的。”

皇上笑道:“又不著急天黑了?”

君婼咬唇笑了起來,在皇上灼熱的目光中低下頭去,眼眸一轉看向正演奏的樂伎,笑道:“皇上,妾會彈奏箜篌,皇上想聽《長相思》,還是《長相守》?”

說著話兩手絞在一起,頭垂得更低,耳後慢慢紅了,皇上聲音很低,帶著醉人的沙啞:“兩個,朕都想聽。”

鳳首箜篌堂皇富麗,桐木金漆的舟形琴盤上伸出優雅的細頸,長而彎的盡頭連著鳳首,細頸與琴盤間一十四條琴弦若鼓滿的風帆,君婼一襲白衣抱而坐彈,修長的十指下悠揚的樂曲傾瀉流淌。

皇上不通音律,皇上認為看花賞月歌舞奏樂都是虛耗時光附庸風雅,定定望著君婼,一襲白衣,懷抱著華美的樂器,沈浸在樂曲中,容顏寧靜專註,間或擡頭望過來,目光纏綿悠長,皇上聽懂了樂曲中絲絲縷縷的情意,不自禁和著節拍輕叩手指。

天邊餘一縷殘陽,曼妙的樂曲聲中二人癡癡凝望,對面相思。

精心裝扮而來的許婉與秋蓉頓住腳步,秋蓉看一眼身後宮女手中的邏沙檀香琵琶,擺了擺手:“拿回去吧。”

這位小國公主,擅治香通梵文精音律,誰知道她還會什麽?

連續一個多月守在親蠶宮,秋蓉臉上的脂粉掩不住憔悴,此時聽著君婼的琴音,心力交瘁之下,感到無力與挫敗,原以為上聖皇太後能與之抗衡,可她明日就要出宮,助她做的許多事雖未敗露,自己全身而退,可是又能如何?

心灰意冷呆立著,看向皇上卓然而立的身影,夕陽灑在肩頭,神祗一樣的男人近在咫尺,豈可不戰而降?

深吸一口氣看向許婉,笑說道:“不是要給皇上舞劍嗎?”

許婉呆怔著:“秋蓉,皇上與她,象一幅畫。”

秋蓉咬了牙:“誰站在皇上身邊,都是一幅畫,婉婉也一樣。”

許婉回過神,大聲說道:“妾來為皇上舞劍助興。”

皇上皺一下眉,君婼看向二人指尖稍頓,眼眸流轉間笑說道:“好啊,人多熱鬧。”

樂伎舞出密集的鼓點,許婉接過宮女手中軟劍躍入場中,君婼放下箜篌來到皇上身邊,低低笑道:“一曲未完,下次再為皇上彈奏。”

皇上笑看著她:“鼻尖上又有汗珠了。”

伸手拈過去,君婼持帕為他擦手,二人手指在帕中交纏,場中許婉軟劍舞出劍影,劍影中矯健的身形輾轉騰挪,動若脫兔氣勢如虹,君婼拊掌笑道:“果真精妙。”

看皇上興致缺缺,小聲道:“妾累了,皇上,我們坐著看。”

二人跽坐於席上,鼓聲咚咚,許婉使出渾身解數,君婼看得投入,身旁皇上朝她靠了過來,竟斂眸睡了過去,君婼想起皇上一夜未眠,不動聲色朝皇上挪了挪身子,讓皇上靠得更舒服些。

許婉一曲舞罷,笑盈盈朝皇上看了過來,君婼捏一下皇上手臂,皇上悠悠轉醒,因尚在酣眠餘韻中,掩蓋著迷蒙,不動聲色看向許婉。

君婼笑道:“婉郡主劍舞太過精妙,皇上竟看得癡了。”

皇上朝君婼瞪了過來,許婉喜不自勝,秋蓉聽到郡主二字,臉色一變,君婼笑道:“昔有公孫大娘舞劍,號稱妙雄,皇上,妾為婉郡主想好一個封號,就封做妙雄郡主,可好?聽說宮外有許多空餘的府邸,擇好的改做郡主府,也該為郡主選郡馬了。”

皇上點點頭:“你的冊封大典之後再說。”

君婼看一眼呆怔的許婉,低低在皇上耳邊道:“婉郡主高興得忘了謝恩,皇上,妾有些困倦了。”

二人往閣內走去,秋蓉狠狠掐一把許婉,低低說道:“封你為郡主,就是要將你趕出宮去,另配夫郎。”

許婉大叫一聲皇上,皇上回過頭,“謝恩免了,日後聽皇後的就是。”又看一眼秋蓉,“這次親蠶,你做的很好,之前的一些花招,朕可既往不咎。你既是婉婉的表妹,便跟著她出宮。”

吩咐罷再未回頭,進了閣中將君婼圈在懷中,親一下她的鼻頭笑道:“午後睡了一個半時辰,竟又困倦了?”

二人廝纏著倒在榻上,君婼拍一拍自己的腿:“是皇上倦怠了,妾精神百倍,皇上睡一會兒,夜裏陪著妾好好逛去。”

皇上枕了她腿,闔目睡了過去,君婼手撫上他後背輕拍著,皇上在睡夢中向她靠得更緊,君婼靜靜看著他的睡顏,怎麽也看不夠,揚唇笑了起來。

門外錦繡擋住許婉,恭敬說道:“郡主,皇上與殿下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擾。”

許婉叫道:“我不要做什麽郡主。”

錦繡一笑:“若是奴婢冊封郡主,樂得夜裏都能笑醒。”

許婉擼了擼袖子:“你也敢跟我相比?”

銘恩攔了過來,皺眉道:“旁人不知許婉的底細,百裏侍衛長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許婉一楞,銘恩沈著臉道:“若皇上知道真相,這郡主可就做不成了。”

秋蓉過來攥緊許婉手臂,低喝一聲快走,二人出了後苑,許婉目中眼淚落了下來:“終是有這樣一日。”

秋蓉恨聲道:“只要有一日不出宮,便有希望,以前我們太過畏懼皇上,今日一瞧,也不是鐵打鋼鑄的,那公主怎麽能靠近皇上,不就是膽子大臉皮厚嗎?一口一個皇上,撒嬌發癡,你也會。”

許婉楞楞的,秋蓉身後有小宮女過來,恭敬稟報道:“上聖皇太後改為八月離宮了。”

秋蓉振奮回頭:“為何?”

小宮女低低說道:“聽說,是皇太後向皇上求情。”

皇太後?秋蓉一笑,怎麽沒想到皇太後?上聖皇太後失勢,早該去瞧瞧皇太後了,再怎麽,皇太後是皇上的親娘,之前見她怯懦卑怯,是以未將她放在眼裏,可那日慶壽殿一場風波,讓她覺得,皇太後也許並不那麽簡單。

秋蓉一笑,對許婉道:“你且回去,我呢,找皇太後參詳佛法。”

許婉蔫頭耷腦,今日目睹皇上與公主之間情狀,令她費了思量,在皇上身邊三年,即便美女當前,都不見皇上擡眸看一眼,更遑論對那位女子上心,只有那蕭夫人,令皇上念念不忘。

可蕭夫人乃是有夫之婦,皇上發乎情止乎禮,只是遠遠看著默默護著,生怕對她與她的家人帶來一絲困擾,蕭大人為儉太子一黨陷害身陷牢獄,蕭夫人前來求助,二人曾於夜裏共處一室,許婉在旁服侍。

那夜的皇上,面容上少見的和煦親切,但周身仍是疏離,拒人於千裏之外。

從未見過今日這樣的皇上,面對著公主,目光或急切或赧然或歡喜,不加任何掩飾,皇上與公主四目交投,舉手投足間似乎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扯著,驚人的默契。

許婉跌坐在花下石凳上捂住了臉,都說皇上癡愛蕭夫人,可在蕭夫人面前,皇上依然是皇上,如今面對公主,皇上不再是皇上了,公主會讓皇上變成另外一個人,許婉心驚不已。

夜色緩慢降臨,君婼耐心等待皇上從酣眠中醒來,二人簡單用過晚膳換了衣衫,輕車簡從悄悄出了宣德門。

禦街兩旁火樹銀花,禦廊下商販高聲叫賣,君婼揭開車壁上小簾笑道:“去年十月初四,經過禦街時心中忐忑,想著皇上是怎樣的人。”

皇上握著她手,抿唇笑道:“朕的名聲,似乎不太好。”

君婼點點頭:“後來下雪了,妾沒見過雪,看著晶瑩的雪花,便忘了。鄭司讚告訴妾,下雪意味著祥瑞,妾滿心欣喜,不想夜裏先帝駕崩了,妾連夜進宮,睡意朦朧中,說是喪期妾要帶頭舉哀,然後,妾擬了能落淚的香方……”

皇上伸手摟她坐在懷中,下巴擱在她肩頭,隨著她看向外面,自言自語一般說道,“君婼總能從任何事中找到樂趣,朕這二十年,枯燥乏味,就算登基為帝,也不知所為何來,只是強撐著一口氣……”說著話自嘲一笑,“就算爭一口氣,也不知是為了給誰看。”

君婼手撫摩著他摟在腰間的手:“皇上只給自己看就是,忘了曾經遇見過的、所有的壞人。”

不是不能忘,而是不願去忘,即便噩夢纏身,也讓心中存著憤恨,仗著這股恨意,方能艱難闖到今日。

抱她在懷中一路沈默,直到馬車停住,低頭嗅著她發間的清香,溫言說道:“瓦市子到了,此處人多擁擠,朕會牽著君婼的手,一刻也不會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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