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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觀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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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君婼方想起冊封皇後之事,錦繡一拍手:“我的公主,冊封越快越好,有不會的冊封以後再學不遲,都是從不會到會。”

君婼啊一聲,錦繡又道:“這些帶尚字的女官,都不是省油的燈,手段也只是用來馭下,對上極為忠心,多年養出的奴才,奴性刻到了骨頭裏,寶冊寶印在誰手中,她們就聽誰的。就說上聖皇太後,多年臥病在床,後宮宸妃代管事務,也不過風光一時,上聖皇太後病體稍好,只需一聲令下,宸妃便處處受制。”

君婼看她一眼,錦繡陪個笑臉道:“奴婢是不是話太多了?”

君婼搖頭:“已經與皇上說好了,還能改嗎?”

錦繡嘆口氣:“怕只怕夜長夢多,這後宮之中,不甘心的大有人在。”

慶壽殿被困後,宮中風平浪靜,兩位尚宮每日過來教導君婼,錦繡聽得暗自搖頭,都照著這樣做,豈能駕馭後宮?

手上的傷好了,閑來無事常去後苑,終遇見前往太清樓的銘恩,上前橫在道上,一福身笑道:“小女子錦繡見過銘大人。”

銘恩頓住腳步定睛一瞧,鼻頭一酸,這位女子好生面熟,有些象娘親年輕的時候,秀麗可親,待聽到她的名字,臉上浮出幾分笑意:“原來是米掌設。”

錦繡哎呀一聲笑道:“怪難為情的,銘大人喚小女子錦繡便是。”

說著話眼眸中含了幾分嗔意,朝銘恩輕輕一勾,銘恩就覺有些眩暈,吸一口氣穩了腳步,錦繡呀一聲,走近些,香風撲鼻,銘恩楞神間,錦繡手搭在他肩頭,銘恩身子輕輕顫栗,錦繡手已離開,隨手往後一拋,笑道:“銘大人肩上落一只飛蟲。”

銘恩盯著那只修長白凈的手,怎麽也移不開眼睛,錦繡笑道:“還求銘大人,多照拂我們沈香閣。”

銘恩痛快答應著,眼光從那只手上移到臉上,這會兒又不象娘親了,似乎是夢中出現過的人,錦繡又一福身,說是公主還有差遣,腰肢輕擺搖曳而走,銘恩看著細高窈窕的背影,心撲通撲通得跳。

後又有幾次偶遇,錦繡常能知道皇帝行蹤,只是苦無讓君婼接近之機。

清明過後淅淅瀝瀝下一場春雨,這日一早錦繡捧著一個木盤進來,揭開來君婼亮了眼眸,木盆中灑了土,灑了水後濕漉漉的,濕土間嫩綠的禾苗剛剛冒頭,禾苗後是幾處小茅屋,茅屋間點綴花木,花木下站著一對彩繪的小面人兒,君婼仔細端詳著笑道:“是一個小村落呢。怎麽做的?錦繡教教我,我做一個昆彌川與點蒼山。”

錦繡笑道:“這個叫做谷板,七夕時擺在乞巧樓前應景的,奴婢照著宮中觀稼殿的樣子所做。”

“宮中?”君婼一楞,“宮中會有這樣的所在?”

“有啊。”錦繡笑道,“皇上每年親自下田種稻,一來觀察稻田長勢,二來體驗百姓耕田之苦。”

君婼雀躍起身:“走,我們逛逛去。”

觀稼殿就在眼前,卻不是茅屋,君婼看一眼錦繡,錦繡忙道:“茅屋是奴婢想出來的,覺得那樣更有歸農之意。”

君婼笑說不錯,遠眺著殿前稻田,摘星手一指嚷道:“有人在耕田。”

錦繡低了頭笑,若不是有人在耕田,我又何必煞費苦心讓公主來此?

有小黃門過來,笑著將君婼引領至觀稼殿對面親蠶宮,君婼登上石階遙遙看了過去,就見田間一位農人,農人頭戴鬥笠,一身短打布衣,赤腳穿了草鞋,一手揮鞭趕牛,一手扶犁翻土,弓腰低頭認真而專註。

一牛一人犁著地漸漸走得近了,來到臨近親蠶宮的地頭,君婼看到粒粒晶瑩的汗珠,從農人臉上滴下滲入土裏,感嘆道:“果真是汗滴禾下土。”

對面觀稼殿石階上奔下一人,跳到田裏遞一塊帕子喊道:“皇上擦擦汗,皇上渴嗎?”

皇上?君婼凝神看了過去,銘恩一手持著巾帕一手捧著水壺,皇上腳下未停,斥道:“農人耕田時,有人伺候著擦汗倒水嗎?多事。”

銘恩忙忙後退,腳下一聲鞭響:“剛翻過的土,讓你踩實了,快滾。”

銘恩踮著腳尖退了出去,君婼往前走了幾步,扶石欄往稻田裏觀瞧,這才瞧出皇帝動作笨拙,一手揮鞭一手扶犁,時見手忙腳亂,好幾次鐵犁險些砸在腳上,幾個來回後熟練一些,牛又不聽話了,磨蹭遲緩,皇帝幾次舉起鞭子又放了下去,哄馬兒一般撫摩牛的耳朵與脊背。

銘恩忙喊道:“皇上,牛累了,得歇一會兒。”

皇帝嗯了一聲,將鐵犁放下,牽牛來到田埂,揀一塊青草茂密的地方,解開牛的箍嘴,看牛低頭吃草,方在田埂上坐了,從腰間解下水壺喝幾口水,一轉頭瞧見君婼,沒瞧見一般轉頭看天,又喝幾口水,突然朝君婼招了招手。

錦繡忙道:“皇上讓公主過去呢。”

君婼來到田埂上,皇帝拍一拍身旁,說聲坐吧,君婼遲疑著,被錦繡摁坐了下去,看著皇帝額頭上的汗珠發楞,皇帝唇角一翹:“怎麽?公主喜歡耕田?”

君婼搖頭:“沒耕過,聽說宮中有這樣的所在,過來逛逛,不想瞧見了熱鬧。”

錦繡心中大叫一聲姑奶奶,怎麽能說是看熱鬧呢,前幾年隨著宸妃過來,大臣們怎麽說的?對了,說是體稼穡之艱難,知民生之疾苦,唉,少囑咐公主一句話,前功盡棄。

沒想到皇帝一笑:“倒是實話,不象那些人,說什麽體稼穡之艱難,知民生之疾苦。”

錦繡心中一個激靈,泥雕木塑一般侍立在君婼身後,不敢再有任何動作與想法.

君婼順著皇帝手指方向,瞧見觀稼殿中紫衣朱衣青衣按班站滿了大臣,殿前丹樨上站著兩位史官,正拿紙筆記錄,銘恩站得稍前,依然是一手巾帕一手水壺,踮著腳尖隨時準備沖過來伺候。

果然皇帝招一下手,銘恩即刻沖了過來,皇帝吩咐道:“傳旨下去,今日朕所做之事,在場所有大臣回去都要照做,做過後寫了體會心得交於朕,若有請人代做者,摘去烏紗帽。”

說著話站起身,君婼也忙忙站起,皇帝瞧她一眼:“可想與朕一起耕田?”

君婼老實搖頭,眼看皇帝牽牛向田間走去,追過去喚一聲皇上,指著對面的親蠶宮,殿宇旁桑林環繞,枝頭桑葉綻出新綠,陪笑道:“五月後,皇上許妾養蠶吧。”

皇帝一挑眉,親蠶乃是皇後之責,她心急了?是她身旁有人攛掇?目光掃向她身後的錦繡,錦繡心中一凜,額頭冒出細汗來,皇帝的目光刀子一般,令她驚怕不安。

君婼又喚一聲皇上:“妾在大昭國就喜愛養蠶,將牠們養得白白的胖胖的,給每一個蠶寶寶取了名字,愛動的叫飛飛,懶得動的叫小賴,小胖,小白,饞嘴,貪睡……”

采月遠遠聽到,看一眼摘星,二人交換著無奈而擔憂的眼神,養的時候興致勃勃,待蠶兒吐絲而亡後,總得心疼悔恨,幾日幾夜不得安寧。

蠶也有名字?皇帝有些頭疼,擺擺手道:“準了。”

君婼喜滋滋福下身去,說一聲多謝皇上,皇帝嗯一聲牽牛就走,君婼追了上去,舉起袖子為皇帝擦拭額頭汗珠,皇帝側臉要躲,君婼另一手扶上他肩頭,令他避無可避,任由袖子在臉前輕晃著,飄來清幽的香氣。

君婼小心擦拭著說道:“汗液流入眼睛裏,眼睛會發辣生疼……”

冷不防皇帝抓住她手,不耐煩甩開說聲多事,君婼楞一下,掏出袖中巾帕遞了過去,皇帝不接,君婼一伸手為他掖在腰間布帶上,小聲說道:“農人耕田,也是要擦汗的。”

皇帝抿一下唇牽牛下田,君婼輕籲一口氣,還好還好,沒有扯下巾帕扔到我臉上。

站在親蠶宮石階上看了些時候,兩個小黃門過來了,說是皇帝讓她們回去,後幾日不許再過來。

君婼怏怏而走,對看不到播種施肥耿耿於懷,回沈香閣的路上,錦繡沈默不語,君婼喚她一聲,擡起頭撫著胸口發楞,半晌方道:“可嚇死奴婢了。”

君婼細問,卻不肯再說,心中打定主意,日後只管讓公主常碰見皇上,至於說什麽做什麽,全由公主自己把握,若是再自作聰明,便自己掌自己嘴巴。

穩定了心神,笑對君婼道:“皇上準許公主親蠶,今日不虛此行。”

君婼不解,錦繡笑道:“親蠶乃是皇後分內之事,皇上既準了,就等同於向宮中宣告,公主就是皇後。”

君婼笑說皇上早就準了,錦繡搖頭:“上次只是皇上與公主私下的話,親蠶則會眾所周知。”

果不其然,午後君娘子將於五月親蠶一事傳遍了內宮。

那日內寺所圍了慶壽殿,上聖皇太後氣頭上的時候,禮來辭行,說是宮外設了王府,要出宮去,過一會兒睿也來了,身後跟著蕙太嬪,蕙太嬪說起蘭太妃追封為懿和皇後與先帝合葬昭陵,上聖皇太後一口血吐了出來,果真就一病不起。

這些日子剛緩過來,想著設法讓鄭司讚出宮,聯絡娘家弟媳,命她攜幾名一等外命婦進宮探望,只要有人進宮,皇帝圈禁她的消息定會傳出宮外,屆時再聯絡皇親國戚與故舊大臣,彈劾皇帝不孝。

剛打好算盤,就聽到君婼要親蠶的消息,想起當日方允的稟報,說是皇帝與公主在福寧殿眉目傳情,難道這宮中就要易主?自己做皇後的時候,處處被宸妃壓制,想要反擊,怎奈身子病弱,一日不如一日,好不容易熬到如今,貴為太後身子也強健,尚未享受幾日尊榮,又要被奪去?

咬牙切齒間,鄭司讚含笑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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