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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誘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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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婼喚著大哥從夢中醒來,翻個身懶懶趴在床上發楞,夢中她掉進昆彌川,大哥將她撈上來,象小時候一般抱著她,還沖著她笑,她耍賴抱住他腰,死活不肯下來。大哥在夢裏腳也不跛了,抱著她健步如飛。

怏怏嘆一口氣,要是美夢成真就好了,大哥自從打獵受傷後,心似乎也跛了,避居到昆彌川湖心的玉磯島,連她也不見。

正嘆氣的時候,猛聽有人問道:“蘭太妃被毒殺,你如何知曉?”

君婼嚇一跳,一個人影坐在窗下榻上,紗燈的光影籠罩著,看不太清楚,絲絲縷縷纏繞而來的清冷氣息,令她一個激靈,是皇帝嗎?

君婼揉了揉眼睛,難道是夢中之夢?皇帝起身,背著手踱步到她面前,衣衫整齊卻赤著腳,居高臨下瞧著她,君婼忙翻身坐起,發覺身上只著了中衣,扯被子捂了自己,楞楞瞧著皇帝。

皇帝有了上次的經驗,知道她難纏,略略沈吟說道:“公主為何以為是朕毒殺了蘭太妃?”

君婼揪著被子,忙道:“妾沒有說過。”

皇帝瞧著她:“公主說的夢話,朕親耳聽到。”

君婼搖頭,皇帝知道她死也不會承認,不與她糾纏,問道:“公主可懂朝堂政事?”

君婼端一下肩膀,篤定說道:“身為公主,自然懂得。”

“公主若懂得半分朝堂政事,怎麽會被哄騙著遠嫁到殷朝來?”皇帝唇角一翹,看著君婼臉上不服氣的神情,耐下性子說道,“大昭帝後怎麽說服公主的?是不是說大昭國內憂為患,公主有公主的責任,若以公主一己之身,換得大昭安穩繁榮,乃是大昭子民之福。”

君婼楞住,當日她確實聽到了這樣的話,方下定決心遠嫁。皇帝看著她神色,滿意嗯了一聲,接著說道:“且此話不能當著你的面,要由別人口中說出,讓你碰巧聽到,是以,輕易激起你滿腔熱血,要以身報國。”

君婼垂了眼眸,她去求父皇母後的時候,殿內父皇在發怒,母後涕淚漣漣,母後殿中兩位女官沒瞧見她,在殿外廊下低低交談,她躲在廊柱後,將二人的談話聽得清楚,一個說皇上狠心,另一個便說出了那樣一番話。

君婼兩手揪著被子,揪得死緊,她不信,大昭皇宮無人會這樣設計害她。皇帝移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她對面:“大昭國力較之殷朝雖弱,卻也並無內憂外患,無需公主聯姻討好殷朝。”

君婼大聲道:“是殷朝遣使前去求親的,我大昭無需討好你們。”

皇帝輕輕搖頭:“是大昭遣使求聯姻在前,有一幅畫為證,乃是大昭有名的才子齊世晟所作。”

是的,世晟為她畫過一幅畫,說是給大哥看的,她精心梳妝打扮配合,突然有一日,世晟說那幅畫丟了。

她惶然咬了唇,揪得被子的錦面滋滋細響,半晌氣憤道:“大昭皇宮若民間百姓家庭一般其樂融融,非你能懂,你休要挑撥離間。”

皇帝雙眸中滑過嘲諷:“大昭皇宮如何,與朕無關。說這麽多,只是告訴你,你不懂半分朝堂政事,是以,休要胡亂推測。”

君婼氣憤之下口不擇言:“就是你,趁著不在宮中毒殺了蘭太妃。”

皇帝成功將她激怒,翹唇問道:“朕為何要毒殺蘭太妃?”

君婼仰臉瞧著他:“就因禮曾與你搶奪太子之位,你懷恨在心,又或者,你初登皇位,大局未定,禮對你形成了威脅。”

皇帝一笑:“自作聰明,如若禮對朕是威脅,朕直接殺了他就是,何須去動蘭太妃?”

君婼眼睛撲閃著,避開皇帝的目光,低垂了頭,好半天喃喃說道:“也有道理。”

皇帝鄭重道:“一個太妃的死活,朕並不放在心上,可是禮,是朕要護著的弟弟。你手中有任何憑據,交給朕。”

君婼咬了唇,腮幫憋得通紅,似乎是自己想錯了,他若想對禮下手,大可以直接動手,無需迂回去害蘭太妃。

皇帝看她不語,聲音和氣了些,哄孩子一般:“你若交出憑據,就是大功一件,你不是想做皇後嗎?無需做美食討好,朕下月就冊封,你來做內宮之主,如何?”

君婼仰臉看向他,床幔的影子投在臉龐上,晦暗不明,看不清彼此,覆低下頭去:“那,皇上以為,是誰要害蘭太妃?”

皇帝一楞,她倒問上問題了,不回答反問一句:“公主為何夜半孤身到金明池?是自己跌下去的?還是被人推下去的?”

君婼迷迷蒙蒙看著他,自己從噩夢中驚醒,起身隔窗看到天空明月,興起池畔賞月的念頭,燃一爐香使眾人睡得更沈,拎鞋溜出沈香閣,沿途躲過三次內寺所的巡夜,然後到了金明池,一輪圓月如玉盤高掛天空,倒映入水,分不清何處天上何處人間。

然後,有人自身後一推,冰冷的池水將她淹沒……

一一想了起來,憤恨說道:“是有人將我推下去的,落水的瞬間,我瞧見了身後的人影,披頭散發的……”

說著話哆嗦一下:“難道是夜裏的鬼魂?”

跳下床自言自語道:“我不信,哪裏有什麽鬼魂,難道是因為蘭太妃之事,有人欲對我殺人滅口?可我只對采月說過,不可能……”

赤腳跑到門邊嘩啦拉開門,大叫一聲采月,皇帝抱臂往椅子後背一靠,雖說難纏,也算是小有進展。

采月答應著跑了過來,君婼帶著怒氣問道:“是誰推我下的水?內寺所可審問出來?我要見一見這個人,親口問問,為何要害我。”

采月瞧一眼背對門口坐著的皇帝,壓低聲音道:“正審問那個女官呢。”

“女官?”君婼說聲等等,沈吟道:“帶她來給我瞧瞧。

采月擡手指一指皇帝,聲音更低說道:“公主,內寺所不會放過她的。”

君婼一回頭,才想起皇帝的存在,跑到桁架旁扯一件褙子穿上,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赤腳,呀一聲低叫,忙忙去找鞋襪,一側臉瞧見皇帝也赤著腳,紅著臉掩了唇笑。

采月瞧見這情形,忙掩門退了出去,輕輕推一推靠墻歪頭睡著的銘恩:“銘中官,皇上赤著腳呢。”

銘恩拍一拍頭,忙忙差兩個小黃門給皇上拿鞋襪去,吩咐道:“多拿幾雙,這裏也備著些。”

采月滿意得笑。

君婼笑一下,看皇帝冷眼看著她,便收了笑容,背過身穿了白綾襪,皇帝凝聲道:“回歸正題,蘭太妃之死,你可有憑據?”

君婼輕輕搖頭:“沒有憑據,我只是在慶壽殿看到蘭太妃臉色,所做的猜測,當夜裏,蘭太妃就歿了。”

皇帝楞了楞,兜個大圈子,原來只是一個猜測,追問道:“可能猜到中了何毒?”

君婼搖頭:“我只會治香,不會用毒。”

皇帝默然中,聽到君婼小聲說道:“若是我能適時提醒,興許蘭太妃還活著,禮也不會沒了母妃。可我只顧明哲保身……”

皇帝看向她,燈影中低著頭,長發暈著光散在肩背上,兩手用力交握在一起,縮著身子端坐在他對面,兩腿微微發顫,白綢裏衣漾出細細的褶皺,抿一下唇說道:“宮中死人並不稀奇。”

君婼擡起頭,一雙遠山眉微蹙,眼眸有些淒迷,紅潤潤的菱唇上咬出了齒痕,輕嘆一聲道:“原來宮中的人命如草芥螻蟻,即便是貴為太妃。”

皇帝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看著窗外幽深的夜色,背對著她低低說道:“無憑無據,暫不能懲治元兇,只是禮,朕會給他最好的。”

君婼看著他的背影,高大挺拔,似乎能令人信賴,不期然他回過頭,依然是冰冷的容顏,挑起的唇角帶一絲譏嘲,看著她問道:“若公主是禮,是願意知道真相,還是願意被隱瞞?”

君婼咬一下唇:“雖然殘酷,妾依然願意知道真相。”

皇帝一笑擡腳向外,君婼喊一聲皇上,忙忙說道:“只是禮年紀尚小,如今既無法懲治元兇,不如擇機再說,如今知道了,只會徒增煩惱,抑或做出沖動之舉,飛蛾撲火。”

皇帝點點頭:“想來君曄愛妹之心,若朕之愛護手足。”

君曄是大哥的名字,君婼一楞,愛妹之心?大哥對自己何嘗有愛?皇帝已跨出門外,吩咐銘恩穿鞋,身後有人扯住了衣袖,君婼急切看著他:“皇上認識我大哥嗎?大哥跟皇上提起過我?說了些什麽?”

皇帝默然看著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君婼從銘恩手中接過皇帝的鞋襪,屈膝蹲身下去:“妾來服侍皇上。”

皇帝後退一步避開,說聲不用,君婼依然低著頭,手摁在胸前,聲音澀澀得:“事已至此,是不是有人設計騙妾遠赴東都聯姻,妾不想去追究,妾只想知道,皇上所說大哥的愛妹之心從何而來,妾一直以為,大哥討厭著妾。因為,七年來,我每旬皆乘舟前往玉磯島,大哥從來不見,我已多年沒見到過大哥的模樣,只從世晟的畫中……”

君婼緊咬了唇,心口悶痛著,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沒了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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