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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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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堂到來的時候,謝縣令與謝少懷兩人也來了。他們落了沈長堂半步,神情態度都恭恭敬敬的,再往後一點,是謝夫人以及謝家的幾位郎君。

謝家還有幾個姑娘,只是謝家地方不算大,設洗塵宴的地方也容不下那麽多人,謝少懷想了想,還是作罷。他設席位時,也費了點心思,不像以往宴席那般,女眷一邊,男人一邊。

在主位上,謝少懷也思考了很久,辦洗塵宴,他們謝家是主,穆陽侯是客,本來是主人家做在主位上的。可穆陽侯畢竟是個侯爺,這又有些不同了。謝少懷思來想去,最後把正中的主位留給穆陽侯。

左側是青州李氏的姑娘,李氏隔壁才是謝家的女眷。

右側是謝少懷的父親,再過來是謝少懷。謝少懷存了私心,本來阿殷該坐在青州李氏的隔壁,他想了想,又覺得阿殷如今是上官家的核雕技者,好歹也是恭城出來的,以前與自己還差點兒談婚論嫁,坐在自己身邊也是有理有據。

他聽聞永平的人喜好坐地屏風,還特地弄來五六個坐地屏風,前面擺上雅致桌案,設了幾樣恭城的果品糕點佳肴,還清點了五六個清秀的侍婢,在屏風後頭侍候著。

如此下來,謝少懷自己頗是滿意。

在謝縣令回穆陽侯的話時,謝少懷殷勤地給阿殷斟酒,時不時問她還想吃什麽,從而提起過去的五年。他似乎早已忘記了洛嬌的事情,仿佛當時兩人之間的各種阻隔不曾存在過。

他說得起勁。

阿殷佯作沒聽到,微微斂眉喝著茶水,仿佛現在的洗塵宴與她半點關系都沒有。實際上,也確實沒什麽關系。她的思緒游走,想著其他事兒。

謝少懷終於發現阿殷的心不在焉,開始提起殷祖父的事情。

他道:“殷老太爺一事已有眉目,你盡管放心,我一定會盡早把人抓獲,還殷祖父一個安寧。”

他不著痕跡地改了稱呼。

“有眉目了?”她問。

謝少懷道:“對。”

“什麽眉目?”

“是……已經找到可疑的人了!”謝少懷輕咳一聲,他似是還想說什麽,阿殷又問:“這幾日過得可好?”她這麽一問,謝少懷猛然間有種回到了過去的時候,他喜不自勝,便把這幾日做了什麽一一告訴了阿殷。

這麽近距離地看她,她的肌膚白得像是上好的白瓷,細膩晶瑩,連一丁點的毛孔都沒有。她擡眼望來,細長的眼睫毛一顫一顫的。

他登時口幹舌燥,正想挪一挪位置,更靠近她時,謝縣令忽然扯了他一下。

謝少懷回過神,才發現主位上的穆陽侯不知何時竟在盯著他。

一雙黑瞳幽深且可怕,不怒而威。

謝少懷心頭一顫。

謝縣令小聲地提醒,說:“侯爺在問你話。”

謝少懷有點兒懵,他剛剛心思都在阿殷身上,穆陽侯問了什麽他根本沒聽到。謝縣令也沒想到自己兒子走神走得這麽厲害,因此也沒提醒他。

他猛地站起,呆呆地看了謝縣令一眼。

謝縣令也是此時才反應過來,低聲提醒道:“侯爺問你可會舞劍。”

穆陽侯淡淡地道:“獨樂不如眾樂,你說了什麽有趣的便與在場之人分享。”此話一出,一旁的李蓉心中頓時一喜,她一直找不到插話的理由,現下送上門來了。

她道:“謝小郎身邊的不是上官家的核雕技者麽?”

聽得上官家的核雕技者此稱呼,穆陽侯的眉頭輕輕地蹙起。李蓉註意到了,不由一怔,可話已出口,斷沒有收回去的道理,遂微微一頓,又道:“談的大抵是與核雕相關吧。”

謝少懷接了這個臺階,腳一踩,不肯挪了。

“是是是,少懷對核雕頗感興趣,方才在請教殷姑娘。”他看了阿殷一眼,指望她接一句話把這事兒揭過,豈料阿殷不為所動。

李蓉問:“請教了什麽?我也頗感興趣。半年前我們李家得了不少上官家的核雕,樣樣神韻極佳,我亦是愛不釋手,如今扇墜子用的也是上官家的核雕……”說著,她飛快地看了穆陽侯一眼,發現穆陽侯沒望過來時,心中微微失望。

謝少懷哪懂那麽多核雕,見阿殷不接話,只能自己硬抗,一番話說得結結巴巴的,慘不忍睹。

待謝少懷糗態盡出,阿殷才慢吞吞地接了李蓉的話。

在場論起核雕哪有人及得上阿殷?更何況有了謝少懷這樣的對比,阿殷一開口,嗓音輕柔,便如同初晨的鳥啼,溫柔婉轉,唬得李蓉一楞一楞的。

她聽了方知核雕也有這麽大的學問,真是術業有專攻。

謝少懷一聽,不由有些憤怒。

她這是故意讓他出糗嗎?

一張臉微微陰沈。

這個時候,阿殷咳了好幾聲,才道:“今日能參加侯爺的洗塵宴是民女的榮幸,只是近來家事繁多,民女身子微恙,不忍擾了諸位雅興,還請侯爺允許民女先行告退。”

李蓉見阿殷真是有膽量得很。

臉上寫著不畏權貴四字。

若是擱在尋常人身上,能參加永平權貴的宴席,怕是恨不得能巴結多一點。就算不能巴結也要湊個眼熟。這殷氏倒好,竟絲毫不為所動,還敢提前離席。

登時,李蓉對阿殷心中有了較量之意。

她又看向穆陽侯。

他又蹙了眉,但也沒拒絕殷氏,半晌才略一點頭。阿殷起身施施然地了行了一禮,離開了宴席。

外頭已是月明星稀。

阿殷步伐匆匆,身後的隨從亦跟著。忽然阿殷停下來,擡頭望月,深深地吸了口氣,呼出時又才繼續擡步前進。她的心情遠不如她的表面那般平靜,這麽久未見,原以為自己能心如止水,可是今日甚至連看沒看他一眼,就只聽到他的聲音,久違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

過去那些日子裏的親密,唇舌交融,還有那一次的……紓解,仿佛在內心裏徹底解封,通通竄了出來,在她的四肢百骸裏流走,叫囂。

胸又開始疼了。

她輕輕一嘆。

範好核問:“大姑娘怎麽了?”

阿殷搖搖頭,說:“沒什麽,趕緊回去。”沈長堂想要半路堵她,必定得此時離席。宴席上有李蓉和謝氏一家擋著,他大概出來也沒那麽快。

她疾步走回。

院落將近,阿殷的步伐驀然一停。

門口那兒,不知何時竟多了一道人影,正是片刻前還在宴席上的沈長堂。她心中一驚,楞楞地看著他,可轉眼一想,又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太過可笑。

沈長堂是什麽人,真想要離席,一百個謝家一百個李蓉也擋不了。

她暗自輕嘆。

範好核看看沈長堂,又看看自家姑娘的背影,不敢亂動。這時候離開是最好的選擇,可沒大姑娘的吩咐,不能亂動。

終於,範好核見到自家大姑娘朝他們揮了揮手。

範好核松了口氣,趕緊帶著人撤了。

院門外很快便剩下沈長堂與阿殷兩人。

阿殷垂下眼,向他施了一禮:“阿殷拜見侯爺,侯爺萬福。”

地板上有兩條裂縫,其中有一條正鉆出了一只小蟲,頂著兩個小觸角,在緩緩地挪動。他說:“你何必與我這麽生疏。”

阿殷道:“不敢。”

“還在與我生氣?”

“沒有。”

他道:“那便是有了。”他看著她,卻忽然道:“你在利用謝家替你尋人。”她擡頭,卻見到他眼裏有笑意,他說:“總算願意用正眼看我了。”

她剛想再次垂眼,身前忽而一重。

她落入他的懷裏。

他輕輕地擁住她。

“讓我抱一抱,就抱一抱,九個月未見,你不想我,可我想你。”他聲音裏有疲倦,道:“為了鏟除王家,這九個月我過得很累。”

她掙紮了下,可聽到他聲音裏的倦意,竟心生不舍,一時間心軟了,不再掙紮,任由他抱著。

他又說:“這裏都是我的人,不會有人過來,一刻鐘後就松手。”

他又道:“你先推開我,不然我會不願松手。”

他的示弱,阿殷竟毫無抵抗之力。

約摸是他強勢慣了,如今一示弱,她絲毫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能任由他擁抱著。半晌才問:“你為何來恭城?”

“想見你。”

她輕輕地嗅了嗅,他身上的氣息依舊熟悉。

腰肢驀然一緊,她整張臉都陷進他的胸膛。

地上的小蟲兒一鉆,又消失在裂縫裏。阿殷聽到他的胸膛在劇烈地跳動,砰咚砰咚的,幾乎要震破她的耳膜,連帶著她的心跳也變得快了起來。

耳尖慢慢地爬上紅暈,慢慢地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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