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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枚飛鏢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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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點是驪山宮或是教坊司又有什麽分別?”

蘇白鳶心中頓時釋然了不少,對劉子培笑道:“還是我們阿培最有主意!”

兩人在驪山宮又等了三日,終於等到了韓落英。

這幾晚的長安陰風怒號,蘇白鳶很是害怕,總要纏著和劉子培睡在同一個屋檐下。每一日他們都聊到大半夜方才安寢,致使第二天日上三竿以前未曾醒來過。

他們總是聊些遇見彼此之前的往事。蘇白鳶的人生經歷太奇特,她未曾向劉子培提起過自己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那些個苦讀微觀經濟學、宏觀經濟學、計量經濟學、發展經濟學等等各種經濟學的日子已然遙遠的像一場幻夢,觸不可及。她只是向劉子培說起了以往在少華山拜師學藝的種種趣聞。劉子培幾度欲問起她和上官玉洛的關系,都被她三言兩語搪塞了過去。蘇白鳶不知道,她還能這樣瞞多久。

而劉子培也告訴了她許多她未曾聽過的事情。

此前,蘇白鳶總也以為劉子培就是那王府裏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沒過過一點苦日子。可現在,她才知道劉子培兒時都經歷過什麽。

劉子培說,他六歲之前皆是在民間長大。母親乃是一位鐵匠的女兒,與三王爺有過魚水之好,又暗結珠胎。劉子培兒時的苦日子便是跟著母親同過的。那時雖清苦,可是有母親的悉心照料,倒也溫暖甜蜜。只是後來,他的生母死去,三王爺這才知道他的存在,便把他接入王府之中撫養。

或許這便是三王爺對劉子培疼愛有加的原因——一半是因為他乃同輩子弟當中最有才幹的,還有一半是由於對他那死去的生母的虧欠之情。

“怪不得,你那日連蟬蛹都吃……”蘇白鳶嘆道。

“是啊,小時候有的吃就不錯了。”劉子培回憶起往事來。

他們再見韓落英,是那一日的黃昏。韓落英一身亮紫色的裙衫在落日的照耀下顯得更俗艷了,也襯得本就枯槁的皮膚愈發黝黑。蘇白鳶很是奇怪,為什麽好好一個人,偏要照著“老樹妖”的模樣去打扮自己?

劉子培所料不錯,韓落英雖嘴硬,可一來二去便也半推半就地答應了。到了深夜,三人便一同潛入了教坊司。子時了,縱使這裏夜夜笙歌,人數比起白天來也少了許多。

從上一回的窗口魚貫而入後,劉子培和蘇白鳶將韓落英待到了趙曉寰門前。韓落英遲疑了半晌,方才推門進去。

在她進去的那一剎,蘇白鳶屏氣凝神望向劉子培。劉子培撫了撫她的頭,令她沈靜了不少。

她心中十分不安,不禁聯想到了自己此後若還有機會與紫燕再見,不知情況會是如何。還是不見為好,省得最該親密的人之間刀劍相加,惡語相向。她雖反覆勸自己寬容,可蘇白鳶再清楚不過了,自己絕非聖賢。若說對紫燕一點怨恨也沒有,那是決計不可能的。

不覆相見,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整整一個時辰,屋裏沒有半點吵鬧的聲音,顯得平靜如水。

韓落英從趙曉寰屋內走出,面無波瀾對他們道:“走吧。”

蘇白鳶和劉子培面面相覷,不知是該為風平浪靜而感到安慰還是為這意料之外的情形感到恐慌。

回去的路上,一直是韓落英走在前,他們兩人跟在後。

“我說你們兩個,有什麽就當面說,犯不著在我背後嘀嘀咕咕。”韓落英不滿地瞪了他們一眼。

劉子培見她並無異樣,便問道:“敢問前輩,可是說動她了?”

“趙曉寰麽?”韓落英用鼻腔輕哼了一聲,“也罷,也罷。這件事算你們盡了心……接下來去做第二件事便是了,答應過你們的,我絕不食言。”

劉子培一怔,繼而追問:“既然前輩和趙曉寰之間的恩怨能化解,又為何不能與東海王化幹戈為玉帛呢?”

韓落英冷笑了幾聲:“我早知道戚無塵那老鬼跟你們說了第二件事,看來果真不錯。是,我想殺他,那又怎樣?來到我的地盤就得服從我的規則,想要鳳血夜明珠就得照我說的去做。你們若不願意做,天下多的是人願意。”

蘇白鳶感到這女人的心腸硬得緊,似乎並非他們三言兩語所能勸得動的。

與此同時,有一眾朝廷的人馬正在朝長安進發。

打頭的那輛馬車規格並非最高,只是為了探路。第二輛馬車則甚是華麗,一看便知其中坐著的不是朝廷大員就是皇親國戚。

這行人中除過車夫之外,幾乎全部身著禦林軍的常服,攜帶朝廷統一配發的兵刃。不論是市井百姓還是山野綠林,皆不敢靠近。

劉子坤從第二輛馬車的車窗中探出頭來,看看前方線條流暢卻並不高聳的驪山,自語道:“這麽快就到了……”

趕在最前方探路的兩名羽林快馬加鞭地回程來,劉子培的車駕還未行至山腳下,便停了下來。

只聽那羽林稟告道:“回稟殿下,驪山一帶並無異樣。只是據此不遠的長安市郊有處地方著火了。”

“哦?是哪裏?”劉子坤問道。

“是教坊司。”羽林道。

“那劉子培在哪裏?”

那人道:“目前正在驪山宮。”

“呵,膽兒倒挺肥……”劉子坤一雙桃花眼中掩抑不住那意味深長的笑意,“傳我命令下去,我們兵分兩路。抽個把武藝最強的跟我去驪山宮看看,剩下的人進長安城辦你們該辦的事。都明白了?”

手下的羽林悉數跪下,連連稱是。

☆、良辰美景奈何天(上)

“阿嚏!”劉子培還睡得昏昏沈沈,便覺得鼻子瘙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鳶兒,別鬧!”他下意識地攬住了來者。

蘇白鳶也是剛剛被吵醒,睜開惺忪的睡眼,便見到了眼前這一幕——劉子培抱著弓下腰去的戚無塵,戚無塵滿臉帶笑,手上還拿著兩根長長的狗尾巴草。

“師伯!”她喚了一聲。劉子培這才清醒過來,看見自己懷裏的人居然是戚無塵,不由得打了個激靈。

“說好的陪我鬥劍三十回合呢?君子言必信,行必果,可別欺負我老糊塗了……”戚無塵笑道。

劉子培尷尬道:“我自然不會食言。只是趙曉寰之事,我和鳶兒尚未解決好……”

“哦?”戚無塵做大悟狀,“那便快去呀!教坊司昨兒個晌午便走水了,你們要是再不去,怕就在也見不到她咯……”

“什麽!”劉子培和蘇白鳶皆大驚失色,慌忙套上衣服,便沖了出去。

可待他們趕過去,已經為時太晚。

教坊司的二層高樓如今被燒得只剩下個空架子,四周黑黢黢的一片全是煙灰。當地官府派了好些人來清理殘物,安葬死者。

蘇白鳶定睛一看,除了當地官服的小吏們,還有一些未曾見過的臉孔。他們穿著跟杜遠一行人一樣的魚皮靴,身上帶有朝廷的佩刀,縱使是她這般不常與“廟堂之人”打交道的人也看得出那是一群羽林衛。

“阿培,那些人……”

劉子培神色凝重道:“那些人怕不是岑大人的手下,而是他的人……”

“你說劉子坤?”蘇白鳶想起這個名字,不禁心神一凜。

“我當是誰,原來是二爺您。嘖嘖……”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蘇白鳶轉頭一看——是他,劉子坤!

那雙像極了上官玉洛的桃花眼上下打量著他們,渾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你怎麽會在這裏?”劉子培厭惡道。

“我麽,自是奉父皇之名前來查一樁懸案。只不過路上見到有地方走水,才派手下人來幫幫忙。倒是二爺你,又為何在此?”劉子坤笑了笑,玩弄著手上的折扇。

劉子培反問道:“你非三司官員,皇上派你來查案?羽林衛的手何時能伸得如此之長了?”

“沒錯,我非三司官員,可這也妨礙不了我做欽差呀!難道你還要看看父皇的手諭才肯相信?”劉子坤倒是面無懼色,胸有成竹。

“不必。”劉子培見他對答如流,一時有些氣惱。

而蘇白鳶此時並沒有什麽心情去聽他們之間的爭執,只是一心想知道趙曉寰此刻的安危到底如何。可直覺卻依稀告訴她:情況十分不妙。

“殿下!殿下!”只見一名羽林衛抱著一個哭聲微弱的嬰孩走了過來。那孩子臉上滿是煙灰……蘇白鳶的心仿佛被刺痛了一下。

“這孩子……”蘇白鳶不願相信這就是趙曉寰的女兒。憑趙曉寰對自己孩子的感情,若她還活著,又怎麽可能不守在孩子身邊?除非,她已經……

“殿下,這孩子是在一個女屍懷裏找到的。”

“女屍?”劉子坤挑眉

“是。大抵是教坊司的官妓。不過人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了,殿下還是莫要親自去看了。”

按理說常在宮中行走的人,不會有人不認得劉子培。劉子坤的手下身為羽林,自然也不例外。可他們素來知道自己的主子與那位高高在上的劉二爺不和,又見劉子培一身常服,與一個少年普通無異,便悉數沒去行禮。也算是在用一種異樣的方式向劉子坤表了真心。畢竟除過這群羽林,剩下的滿朝文武皆對三王爺的愛子更為忌憚,而非是劉子坤這位不受寵信的卑微皇子。

蘇白鳶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遠遠的便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似乎一天一夜之後依舊沒有散去。光憑著想象她便能感知,昨日晌午的焦灼與煎熬……

當真正看到眼前一切的時候,她掩住嘴幹嘔了起來。那是一種不可名狀的味道,一股死亡的味道。

她看到了遠處那個已然燒焦的屍身——是個女人。頭上的朱釵還在那,不是趙曉寰又能是誰?

趙曉寰死前都還在做雙手環抱狀,保護著自己的女兒……

蘇白鳶一時頭腦發脹,哭了起來。

劉子培見狀,忙趕過來安慰。可他不可能理解得了蘇白鳶內心的恐懼與傷感。

“阿培,我們去找韓落英!”蘇白鳶堅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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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玉洛雖沒劉子培那麽矜貴,可先是被子母蠱傷得甚重,又經歷過放血除蠱,身體已元氣大傷。加之一路上的奔波勞累,如今的他越發消瘦了。

紫燕最拿手的是彈琴作畫和打鬥,並不會照料人,遇事只能幹著急。好在上官玉卿做習慣了這些事,可以一路顧著他們的飲食起居。

紫燕念及上官玉洛一直掛念著蘇白鳶,越想越氣,常常抽出他身上短刀來對著棵樹木便捅上幾個窟窿,抑或是在所投宿的店家的墻壁上胡亂刻下幾個字。不過在自知大限將至的上官玉洛眼裏,這般胡攪蠻纏、刁鉆任性,如今竟也有幾分率真可愛了。

舊都長安肅殺的秋令他偶有咳嗽,好在他們下榻在一間不錯的客棧,只需給些錢店主人便幫忙煎藥。

修整了幾日,上官玉洛便把紫燕喚來,紫燕看著那張病態的臉,惻隱之心頓生。

“紫燕,這段時間我身體不適,你可否幫著先去找找他們的蹤跡?”

紫燕聞言,毫不掩飾臉上的不快,抿了抿嘴道:“你怎麽敢斷定他們一定就在長安?”

上官玉洛虛弱地一笑——他們去往哪個方向,世上只有兩個人最清楚不過,那便是他和劉子坤。

“好吧好吧。”紫燕不耐煩地服軟道,“馬上就去。”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飾,一襲紅裙,明艷依舊。又坐在了銅鏡前,輕點絳唇,勾畫眉黛。許久,才望著銅鏡裏那人,滿意地笑了笑。

這麽些年,殺人、嫁禍、玩弄男人、背叛師門……紫燕做了許多事,皆是禮法綱常所不能容許的。可唯獨沒有改變的,便是她的小孩子脾性。永遠如少女時代那般愛美,那般藏不住事兒。

紫燕這一去,便是好幾日。她回來之時,面容上頗有些疲累,眼睛也微微發紅。

上官玉卿為她斟了一杯茶水。上官玉洛問道:“怎麽樣,可有消息了?”

“有了。”紫燕道,“你再歇歇,便跟我走吧。”

上官玉洛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麽幹脆,她本以為憑紫燕愛耍小性子的習慣,不故弄玄虛刁難他一番才怪。

而她並沒有。或許這是她對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關懷,上官玉洛想。

若說以往,他目睹了申屠孤蕊、宋顏兒的死都無動於衷,不覺得愧疚,可是此時,他是真的愧疚了。

如果沒有他的出現,這姐妹二人說不定依舊能相互扶持,風雨同舟。至少不至於像現在這般相互傷害,相互怨念。

上官玉洛自忖是個無心的人,縱使對蘇白鳶頗為記掛,大抵也只有歉疚之情。他常常想,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之人。幾十載的人生當中,居然沒有傾心去愛過一個人。哪怕能如紫燕一樣去追隨一個不可能的人也是一大幸事,只可惜他都沒有嘗試過。

上官玉洛先前對於驪山宮鬧鬼的傳聞也有些耳聞,只是沒想到一座廢棄了十年的行宮會破敗到如此地步。橫梁上生出了點點菌斑,四周皆被各式的蛛網點綴,好生空曠。

“仔細找找,他們就在驪山宮。”紫燕道。

☆、良辰美景奈何天(中)

蘇白鳶顫栗地望向韓落英,她萬萬不敢相信韓落英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她終究也是為了你才進教坊司的……你卻這樣待她,你好狠的心!”蘇白鳶那握有莫邪的右手指節咯咯作響。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二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戚無塵在一旁鄙夷道。他原先只知教坊司走水,也並沒想到是韓落英所為。他雖性情乖張怪異,可終究是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人物,對這等暗箭傷人之事向來十分不齒。

劉子培倒是顯得頗為冷靜,一言不發。

“人都死了,你們還要替她報仇不成?”韓落英理了理額間碎發,不以為意道。語氣輕松得仿佛只是吹滅了一盞燈一般。

“早知如此,我們才不會為虎作倀!”蘇白鳶憤然道。

韓落英鬼魅一般的眼睛溜溜一轉,看著蘇白鳶:“小丫頭,你口口聲聲來聲討我,可我韓落英是言出必行之人,不會計較什麽。你昨日答應我完成第二件事,可別忘記了。若你完成,我依舊不計前嫌,給你明珠。”

“你休要胡說!我什麽時候答應過你!”

劉子培面色微微一變,旋即又恢覆了常態。速度之快,身邊之人並無半分覺察。

“阿培,我沒有!我怎麽可能傷害你皇叔來換什麽夜明珠?”蘇白鳶拽著劉子培的袖子,懇切地分辨道。

劉子培安慰道:“我知,我的鳶兒不是那樣的人。”

“我錯過了什麽好戲嗎?”

遠處,劉子坤身騎白馬,緩緩朝他們走近。

韓落英那吊在雙鬢的長眉一豎,語氣生硬問道:“來者何人?”

“何人?我乃朝廷之人,你又是何人?”劉子坤直視著她,毫不退讓。

話音剛落,韓落英便如同一根離了弦的箭一般,速速逃開了。原來她不只會裝神弄鬼,還有兩下子真功夫。

劉子坤並不會武功。他緩緩下馬來,拍了拍巴掌:“來人,給我追!”

只見埋伏於四面的羽林紛紛現身,朝著韓落英倉皇套盾的方向追去。

蘇白鳶頓時覺得心頭大快,韓落英所做的種種足已令她成為一個朝廷欽犯了。若多年前那樁案子翻案,只會叛更重的邢。趙曉寰若泉下有知,亦可瞑目。

“五殿下,你三番五次尾隨我們,到底想做什麽?”劉子培一見他,氣氛便立刻劍拔弩張起來。

劉子坤卻玩世不恭笑道:“看來堂兄是不歡迎我?也罷也罷,說不定堂兄更歡迎他們……”

蘇白鳶循著劉子坤手指的方向看去——那紅衣、黃衫、玄衫的兩女一男不是別人,正是上官玉洛、上官玉卿和蘇紫燕。她此生最不願意見到的兩個人,現在悉數出現在了她面前。

這是她恢覆記憶以來第一次見到上官玉洛,往事歷歷湧入腦海,所有的愛恨情仇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成為了胸口一道道滔天的波瀾。蘇白鳶頭腦一片空白,已然不知該如何自處。

紫燕還是那樣光彩耀人,而自己的這些年,過得卻並不快樂……

他們每向前走一步,她的心就刺痛一次。

“鳶兒……”上官玉洛的目光對上了她,終於開口喚道。

劉子培目睹了一切,看見了蘇白鳶的窘態後,將她往身後一拉,自己擋在前面。

誰知上官玉洛情急之下竟昏厥了過去,上官玉卿連忙撐住哥哥那沈重的身軀,幫他擦拭著頭上的虛汗。

紫燕頭也不轉地走向蘇白鳶,對劉子培冷冷道:“你讓開,我有話跟她說。”

劉子培頭一次見到蘇白鳶的孿生妹妹,沈默了片刻才開口,道:“鳶兒她未必想見你。”

他心中的驚訝絲毫不亞於見到了一只會飛的錦鯉——兩張沒有分別的臉長在兩個不同的人身上,居然一個清純、一個妖艷。

“那可由不得你們!”

紫燕素手一樣,□□中露出三根纖細的金針。

“哎呦!誰!”

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他人牽制住。紫燕見來者是一衣衫不整滿臉胡茬,渾似個乞丐的老人,便罵道:“呸,老東西,快把手拿開!”

“啪”!

這一巴掌來得迅雷不及掩耳,殿內的眾人皆驚呆了。

戚無塵笑道:“你這賊丫頭,正經功夫不練,偏學些旁門左道的暗器。”

“幹你何事?”面頰紅腫的紫燕另一手欲襲擊戚無塵,卻不想被他一掌打中,連退數步。臉上更是一陣紅,一陣白。

“你來你去的成何體統?見了師伯都不行禮嗎?”

語畢,戚無塵淩空一躍,還不待紫燕反應過來便以腿踢上她的雙膝。紫燕下盤不穩,便跌倒在地,雙膝先著地,樣子好似行大禮一般。

“嘿嘿,這才對嘛!”戚無塵捋了捋胡須。

紫燕見不是對方的對手,但又不甘願落於下風,只好嘴上逞強道:“我知了,你不就是那少華山老道的師兄麽?又什麽好神氣的?告訴你,我早已不是那道士地座下之徒了。還有她,蘇白鳶,早已被逐出師門,你也無需再護著她。不信,你看她手臂上的守宮砂還在不在!”

依門規,女子的守宮砂消失便會被逐出師門。

蘇白鳶身體一震。

劉子培緩緩轉過身來:“鳶兒,她說的是真的嗎?”

這件事終究是瞞不住的。

她給自己下藥,誣陷自己殺人,三番五次想要奪自己性命,這些事情蘇白鳶都可以既往不咎,獨獨是這一件,她再也忍不下去。

“蘇紫燕,你閉嘴!”蘇白鳶拔出莫邪長劍,劍鋒直指紫燕。

紫燕不緊不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字一頓道:“我不姓蘇,該閉嘴的人是你!”

“做個了結吧。”蘇白鳶閉上眼睛,沈痛道:“老規矩,比劍。輸的人再也不能出現在對方面前。”

紫燕輕蔑笑道:“這又有什麽問題?不如再加點籌碼——輸的人,自刎……”

紫燕已經抱著破釜沈舟的決心了,她相信自己定不會輸。輸了又如何呢?不過是一死。反正上官玉洛命不久矣,她獨留在人世間有有何意義?

“好。”蘇白鳶緊閉的雙眼中流下兩行清淚,“依你說的。”

“痛快!”紫燕笑道,“蘇白鳶,你別太自負了。我念你內功盡失,讓你幾分。在鬥劍當中,我紫燕不用內力。”

“好,一言為定。來吧。”

紫燕走到劉子培面前,一把奪過他腰上所佩的“吳鉤”。

毋庸諱言,這是一場極為好看的鬥劍。甚至連戚無塵這種闖蕩江湖數十載的人都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高手間的過招——單純地比劍,不摻雜任何內功的角逐和較量。

白鳶、紫燕二人,一個身穿水藍色的襦裙,另一個一襲紅色輕紗,在迅速的左右翻轉和上下跳躍之中,像極了兩朵綻開的嬌花。連兩劍相撞的聲音,也宛若天籟。

兩人從殿內鬥到殿外,又從殿外鬥到殿內。

蘇白鳶的劍法更為老成,紫燕則以靈活見長。

三十招了,卻還是勝負難分。

紫燕這些年來長進頗大,甚至快要趕上了自己的姐姐。她越鬥越興奮,出招的速度也越發快了起來。

紫燕劍身翻轉,一步步緊逼。“吳鉤”壓著蘇白鳶手上的莫邪連轉了十圈,劍花如同波濤,唯見一道道白光閃過,若不仔細分辨,根本看不清兩人的招式如何。

正當紫燕自以為占盡上風之時,蘇白鳶猛地抽劍。“吳鉤”本就比“莫邪”長個些許,回旋的速度也教“莫邪”稍慢。正是借此玄妙,蘇白鳶變換劍招,幾劍刺向紫燕腰間。幾片紅紗被斬下,四處飄零翻飛,恍若被風揚起的漫天飛花。

“紫燕,你輸了。”蘇白鳶將長劍架在紫燕纖細的脖頸上,“這麽多年了,你有長進,可終究不是我的對手。”

說罷,她將莫邪放下。剛欲說出“其實你不必自刎”這句話,就見紫燕的金針發射了出來。她側身閃躲,可側臉還是多了一道細細長長的劃痕。

“比劍不過是逗你玩,今天我來,就是要殺你,不論手段。”

“吳鉤”再度出鞘,紫燕持劍攻來,攻勢迅猛淩厲,毫不留情。蘇白鳶在方才的鬥劍當中已耗盡了氣力,再加上內功全失難以反抗,深知自己躲不過,便閉上了雙眼。可那致命的一劍卻遲遲沒有刺來。

她輕輕睜開了眼睛,卻見一把長劍從紫燕的身體中穿過,紫燕一臉難以置信,似乎並不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是上官玉洛!

紫燕的唇角流下一抹殷紅。她輕搖著頭,眼中寫的只有“不可能”這三個字。奈何被長劍穿透,身體便如同被漸漸掏幹一般,沈沈墜了下來。

一滴熱淚從她眼中流出,比血更熱。

她臉上的表情漸漸化作了嘲諷的笑,眼神中既有柔情,也有恨意。

“你看清楚了……這就是男人……”她的聲音已斷斷續續,難成一句:“我們爭了一輩子,結果呢……哈哈……”

紫燕的聲音越來越小。隨著她的身體歪倒下去,蘇白鳶知道,她的最後一縷呼吸也消失了。

直到死去,她臉上還掛著那副嘲諷般的淒厲表情。似是在嘲弄自己對他人的錯愛,又似在諷刺世間所有像個笑話般的付出。

那雙眼睛,一直沒有閉上。

此情此景,和蘇白鳶此前的夢境一模一樣!

這世上唯一和她血脈相通的人就這麽死了,並且死不瞑目。

上官玉洛面無表情,捂住胸腔重重咳了幾聲,對蘇白鳶道:“鳶兒,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點事了……”

一旁的上官玉卿早已被嚇傻,深居閨閣的她幾時見過這等血腥場面?

蘇白鳶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紫燕的種種惡行隨著她的死去煙消雲散,她驀地想起了她們姐妹二人親昵時的年少時光。

“上官玉洛,你好可怕……”

蘇白鳶拿起劍,對準了他,卻遲遲也刺不下去。他恨不得此人在六道輪回中徹底消失,從此再不要禍害人間任何女子。

劉子培凜若冰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像一座祠堂裏的雕塑,肅穆而毫無生氣。

“真是一場好戲呀……”劉子坤轉了幾下手上的綠玉扳指,“上官玉洛好可怕?那麽你可知道,更可怕的還大有人在呢……”

“劉子坤,別說了!”上官玉洛制止道。

“不,我要說。”劉子培一意孤行道,“不然這小姑娘可要被蒙在鼓裏一輩子,一直做著‘覓得良人’的美夢啦……”

“你什麽意思?”蘇白鳶轉向劉子坤,她像是一道滿是蟻穴的堤壩,隨時都有崩塌的危險。太多的負荷,已讓她承受不來。

劉子坤道:“你去問問他,他劉子培都做過些什麽好事。你受內傷後要我幫你恢覆記憶、身體頗有不適之時,我曾給過他一副丸藥,囑咐他在你二度病發之時服下便可恢覆功力。可是他呢?恐怕提都沒提過這件事吧?這才害得你內力盡失,淪為一個武學廢人!”

“阿培,你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你說啊!”蘇白鳶紅腫的雙眼睜得圓圓的,望著那張她曾撫摸過無數次的臉。

劉子培卻一聲不吭,別過頭去。

“哼,他怎麽有臉說話?”劉子坤道,“這位準世子爺的城府可深著呢!你大可以問問他究竟是怎麽把自己的兄長拉下世子之位,害得他親哥哥臥病不起的!再問問他是如何韜光養晦,裝作武藝不佳的。白鳶姑娘,你可要清楚了,這位未來的世子爺不簡單吶!為了防你,見死不救不說,做戲的功夫更是一把好手。明明是一流的武功好手,卻還要裝得如此資質平平。你來問問他,居心何在!”

“夠了!”劉子培喝到,“劉子坤,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蘇白鳶回想起了之前的種種異狀——那晚她所見到的“掌風滅燭”是真的,他也確確實實能聽到所有人的呼吸和腳步。此等內功,渾厚非常,甚至不是她受傷之前內比肩的。

“劉子培,你為什麽騙我?”

“為什麽?你還不懂麽?”劉子坤詭異地笑道,“為的是防患於未然。誰讓你和上官玉洛的關系不清不楚,若你是上官家派來的奸細或是在關鍵時刻倒戈相向,豈不是要害慘我們世子爺啦?”

“別再說了……”蘇白鳶的靈魂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上官玉洛吃力地站了起來,來到蘇白鳶身後:“劉子坤,一切都結束了……屬於你的一切也該結束了……”

“哈哈哈……”劉子坤仰天大笑,“上官玉洛,你說的什麽鬼話?結束的是你江東上官氏一脈的風光生活,可不是我劉子坤。上官老賊死了,被皇上殺的。你已經什麽都不是了……可我還是皇子,一點沒變。”

“他是你父親。”上官玉洛毫無感情道,在他眼中,劉子坤已經變成了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劉子坤發狂似的一把抓住上官玉洛的衣襟:“你閉嘴!他生了我,可那又怎麽樣?所有人都知道,我父親是九五之尊的皇上。若殺了你,就再也沒人會透露出這個秘密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只見戚無塵身影一晃,從劉子坤背後閃過,他便軟軟倒了下去。

“這些個瘋子……”戚無塵搖頭嘆道。

劉子培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蘇白鳶沒再看他一眼。戚無塵見劉子培離開了,便趕忙去追。

整間屋中,紫燕死去了,上官玉洛氣息奄奄,上官玉卿被嚇得呆若木雞,劉子坤被點中穴道昏睡在地。只有蘇白鳶一人還清醒著,只不過她此刻無比希望自己也昏死過去。

上官玉洛的體力再也支撐不住,搖搖欲墜。蘇白鳶用力撐住了他,扶他緩緩坐下。

“鳶兒……”他氣若游絲道,“你聽我說完最後這番話,好嗎……天下的三顆鳳血夜明珠,是場不折不扣的騙局。是我錯了,不該答應劉子坤,騙了天下人……”

他說了許多,蘇白鳶才明白過來。

劉子坤本是後宮嬪妃與江東王私通生下的兒子。江東王知劉子坤是自己骨血,卻不敢做聲。知道有一天出戰嶺南,在那裏發現了比劉子坤年長幾歲卻長得十分相似的上官玉洛,將他養在身邊,以求安慰。上官玉洛白白頂著長子名號,卻不可能繼承江東王的爵位。

劉子坤和上官玉洛皆為命途多舛之人,上天沒有給他們煊赫的身世,所有的一切就只能靠自己爭取。

他們的原計劃是放出“鳳血夜明珠”的謠言,再將三顆夜明珠散播於長安驪山宮、幽州臺和嶺南野雞嶺,攪得老皇帝的江山天下大亂,再趁虛而入,以江東王手上的兵權逼宮,推劉子坤為新帝,上官家亦可得到榮寵,上官玉洛也能分一杯羹,而且那杯羹會比“世子之位”來得更大、更誘人。

只可惜,老皇帝漸漸看出了江東王的不臣之心,快刀斬亂麻殺了江東王。或許很快,便會順藤摸瓜找出一切的根源。

上官玉洛人之將死,才決定將這一切都說出來,還世間太平。

上官玉洛枕在蘇白鳶懷裏,驀地想起了多年前的時光。

“鳶兒……求求你……”他面頰帶笑,“再吻我一下……”

蘇白鳶早已泣不成聲,低下頭去,在他額上輕吻了一下。

劉子培剛走到殿門口,仿佛要回來對蘇白鳶說些什麽,可看到了眼前這一幕,便拂袖而去了。

“對不住,這輩子是我害苦了你們……”上官玉洛有些神志不清了,“莫要擔心,在那邊,有紫燕陪……陪我……”

蘇白鳶才發覺有些不對,上官玉洛和她的體內雙雙被子母蠱控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可是自己現在卻全然沒事……

“子母蠱呢?你……”

上官玉洛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是唇角帶笑地閉上了眼睛。這一閉,便是永遠。

☆、良辰美景奈何天(下)

紫燕走了,上官玉洛也走了。劉子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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