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從淺色的窗紗透射進房間，姜靜流張開雙眼，全身都是欲|望被滿足後的饜足感，她翻身起床，身上滿是沐浴後的芳香味道，鳩雀把她照顧得很好。隨手拿起床架上搭配好的衣服穿上，姜靜流快速梳洗完畢，走出臥室，卻見流川在客廳裏和兩個小家夥共享早餐。

小家夥招呼一聲姜靜流，姜靜流順手默默姜昊宇軟軟的頭發，又把姜善淵抱在懷中，“流川，你不忙？”

流川遞給姜靜流一杯溫熱的牛奶，“有什麽好忙的？”

姜靜流一口喝幹牛奶，舔一下嘴角的奶胡子，唇色鮮亮。

流川道，“鳩雀給我交待了一下今天的行程，他要去把工坊的事情搞清楚，沒有時間陪你了，所以要求我押著你去白玫那裏檢查身體。你身體出什麽問題了？”

“他只是操心太多，我不怎麽想讓白玫給我檢查。”姜靜流放下杯子，順手撿了一個指頭大小的蛋糕塞在姜善淵嘴巴裏，姜善淵一點也不挑食，乖乖地吃完小蛋糕又指了指削好的水果，姜靜流從善如流拈了一小粒給她，姜善淵吃得嘴巴鼓鼓，黑黝黝的圓眼睛只盯住姜靜流看。

“只是不適應被剝離的空虛感，很快就會適應了。”

“可你看不見。”

姜靜流對著流川的影子笑，“你不知道，純能量的世界在我眼中有多美。”

“媽媽，去吧，生病了要吃藥的。”姜昊宇插口道，“白玫叔叔給的藥一點都不苦，甜甜的。”

“他居然收覆了我兒子？”

“他要照顧四個兒女，再孤拐的性格也能被磨死，更何況他一點也不同意姚女另簽一個人來幫忙。”流川嘻嘻笑，神情輕松起來，恢覆了以往的幾分狡猾，“所以現在他對小孩子很有一套的。而且——”流川頓了一下，“雖然現在說起來可能有點早，但白玫已經在計劃了，他準備將長女配給昊宇，所以對他就越發縱容了。”

姜靜流吃驚，“姚覆？”

姜昊宇不雅地翻了個白眼，“她老是哭老是哭，我一點也不喜歡。”

“這也太快了一點，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小家夥們才多大一點點？”姜靜流隱約有點頭痛，“現在考慮太早了一點，誰知道孩子們長大後會怎麽樣呢？”

流川似笑非笑看姜靜流，“為什麽不願意讓白玫檢查？他嘴巴很嚴，不會亂說，而且——他天生對鳩雀更親厚，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情。還是，你在隱瞞什麽？”

姜靜流安靜吃完早餐，給姜善淵擦幹凈嘴巴，嘆一口氣，“那走吧，我們一起去，先送倆小家夥去學校玩兒。”

流川早給兩兄妹安排了學校插班學習，姜靜流這個不怎麽負責任的母親居然第一次送孩子上學，感覺還新鮮得很。

早晨的空氣足夠好，從山頂緩緩下坡的路上分出無數岔路進不同的居住小區，不同年紀的少年人均穿著白色的校服從小區裏走出來，這是暗鴉從各星收刮來的青少年；又有青年人牽著比姜昊宇略小一些的孩子出來，小孩子男女都有，看樣子已經很習慣了男女共校。這些人見了流川和姜靜流，都本能地立即停下腳步站在路邊躬身行禮。

“不用客氣，以後多的是這樣的日子，凡見面就要互相行禮，都不要幹別的事情了，敬意保持在心中就可以啦！”姜靜流拉著姜昊宇，笑嘻嘻對一眾年輕人道。

流川揮手讓那些人快走，別打擾難得的靜謐時光。

“姜域的人都已經習慣了男女共校，那些住城裏的後遷來的呢？”姜靜流更好奇那些從內域遷出來躲避基因病的家族的表現，“生活上的不習慣還是能克服的，但這種挑戰傳統觀念的做法，大部分人會受不了的吧？”

“來都來我們的地盤了，又求著我們賣基因藥水，不把孩子送出來讀書，就別想，還能怎麽蹦跶？”流川倒是無所謂得很，“就算心裏有再多的不滿，都給我憋回去。”

“總得有一個發洩情緒的管道，不然總是要出點事情的。”姜靜流低頭看姜昊宇，“昊宇，媽媽知道你以前挺喜歡玩兒機甲的，要是不讓你玩了，你要怎麽做？”

姜昊宇看一下流川，“偷偷玩唄，絕對不會讓你發現的。”

“怎麽可能發現不了啊，媽媽只要停了你的零花錢，在你身上放一個監控的符箓——”

“我會討厭你的，然後在心裏把我喜歡的機甲都拆解很多次，記得牢牢的，等我長大了，不要你管了，我就可以做我最喜歡的事情了。”

“要是這個時候有個人站出來反對媽媽，說你不讓昊宇玩兒機甲不對，等我打敗了你，昊宇不僅可以隨便玩機甲還可以把機甲大賽開到整個星域去，你要不要支持他？”

姜昊宇為難極了，“還是媽媽比較重要。”

“那如果不是機甲，是可以和媽媽一樣重要的東西呢？”

姜昊宇瞪大眼睛，“怎麽可能有什麽比媽媽還重要？”

姜靜流瞬間被取悅了，哈哈笑著，看一眼流川，“你看，小孩子都比你懂道理。”

流川驕傲地揚起下巴，沒有反駁姜靜流的話，但明顯也沒有進心裏去。

學校已經不是當年的摸樣，圈出了老大一塊地修起了寬敞的教學樓和活動場地，所有家長都在學校門口止步，姜靜流也不例外——除非她來任教的日子。

姜昊宇拉著姜善淵乖乖和姜靜流拜拜，姜靜流看著倆小家夥雙手空空一搖一擺進去，分明就是來砸老師場子的，冷汗津津，“書都沒準備啊——”

“昊宇學的東西比老師都多都雜，就是讓他來學校和同齡人打交道的。”流川拉著姜靜流，“走吧，白玫都在催了。”

研究中心大門還和以前一樣，建築外殼的符文萬年不變，白玫很不耐煩地站在門口等，進出上班的人見了他均是和見了鬼一般跑得飛快。

白玫見了姜靜流，馬馬虎虎行了個禮，背手轉身，這研究中心幾乎完全成了他的地盤，來往的都是穿白袍的醫護人員。

一行人穿過大堂和幽深的走廊，來到實驗室，白玫不懷好意道，“姜女對我這地方是熟悉得很。”

姜靜流嘴唇抿緊，沒有說話。

白玫張揚地推開一扇大門，門內是一個雪白的世界，一排排試驗用的架子擺得整整齊齊，“進來吧，這個房間的東西都是關於你的。”

姜靜流走進去，表情日了鬼一般，“你啥時候把我搞整成這樣了？”

心、肝、脾、肺、腎，各種肌肉和精神束，一一鮮活地在各種溶液中收縮，姜靜流有點犯惡心，同時也有一種極大的不被尊重的怒意。

“你昏迷後我立即讓白玫坐了全套出來備用，你當時的情況太不好了，誰都沒有把握你能好起來——”流川道，“先讓白玫檢查一下吧。”

姜靜流看看低頭擺弄實驗臺上器械的白玫，再看看流川，坐到了白玫的下手。

白玫手指快速地從醫療器械中拉出無數細小的探頭來，飛快地貼上姜靜流的額頭、太陽穴、耳後、頸項等等血管密集之處，然後調試設備上輸出的數據。

“把手伸出來呢！”白玫伸手拿了一根試針，待姜靜流挽起衣袖，用消毒液抹了一下，針頭紮入，取了血液樣本。

白玫小心將血液放入儀器中，又是一長串的數據。

“有什麽問題嗎？”流川看白玫一臉嚴肅，有點不安。

白玫“嗯”了一聲，說了一串串術語，姜靜流硬是一個字都沒聽懂，流川惱怒，“說人話。”

白玫撇嘴道，“陰陽失調，多和男人睡覺就平衡了。”

“就這？”

“這是表象。”白玫伸手，小心觸摸姜靜流眼尾的符文，又讓她的頭仰起，翻開眼皮看她的眼睛，“把眼睛上這裏來。”

姜靜流將頭放在一個托架上，自然有兩個眼鏡一樣的東西對準雙目撐開眼皮。

流川好奇地湊過去看白玫屏幕上顯示的東西，白玫不悅道，“你懂？湊什麽熱鬧，出去，別在這兒影響我！”

流川不滿，“阿姜的身體狀況，我有權知道。”

“等我出結論了自然告訴你。”

姜靜流道，“你先出去吧，現在醫生最大，掌著我生死呢。”

流川這才不甘不願出門。

白玫將屏幕上的圖像放大，從各個角度拍攝姜靜流雙目的照片，面色凝重。

“怎麽了？情況真不好？”

“你的眼睛物質化了，你沒感覺嗎？”

“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姜靜流所知的醫學手段大多和符文原理相適應，和白玫走的路子不同，以她對自己身體的了解，白玫應該是沒什麽解決辦法的。

白玫抽出一根細針，在她眼見周圍神經密集的區域紮了幾下，沒有任何反應。又在設備上調整光照度想要觀察瞳孔反應，也沒有任何反饋信息。白玫起身，從一堆瓶瓶罐罐裏找出一只拿過來，從儀器裏拿出剛取的血樣培養出來的一點組織。

“這是用原來從你身上取的基因培育出來的眼睛，我試試看和你目前的能不能融洽。”白玫將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放入那組織液中，仔細觀察反應和輸出的數據，長長嘆了一口氣。

姜靜流將從頭托架上拿下來，轉眼看過去，卻見那杯子內盛裝的組織液完全沒有任何能量反應，反而不斷吞噬那雙被培育出來眼睛中微弱的能量，姜靜流勾了勾嘴角，那雙眼的覆滅，只怕也是時間長短的分別。

白玫不停擺弄設備，偶爾側目觀察那眼睛，又轉眼看姜靜流，表情越來越凝重。

姜靜流單手撐頭，微微打了個哈欠，“阿姚沒告訴你麽？我活不了多長時間的。”

“她怎麽可能告訴我你那麽私密的事情。”白玫將那雙眼睛端開，“你極有可能是第一個存活的被剝離的女種，數據和基因樣本具有非常珍貴的價值，現在的問題是，你願不願意配合我的研究？”

“目的是什麽呢？”姜靜流好奇。

白玫眼睛閃了閃，還是老老實實道，“人造女種。”

“我這裏有取得的各類女尊的基因資料，也動手做過很多實驗，如果定向培育某個器官或者組織，得到的是完整而正常的結果，但若是要人工育種，大概是基因的自我保護，胚胎總是在發育的過程中產生變異。越是高等級的女尊，這種變異的狀況就越嚴重，但是，剛才新取的你的血液樣本測試的數據卻顯示，變異概率已經降到了最低。”

“你的意思是說，用我現在的基因，可以再造一個我出來了？”

“只是有這個可能性，你要不要試試？”白玫誘惑道，“只要有源源不斷的器官，你可以換一個方式永生下去，我的技術很好，手術你根本感覺不到痛。”

“我對永生沒什麽興趣。”

“換一個說法，你的身體資料將是女種發展史上一個巨大的貢獻，你不覺得該將這個寶藏公開嗎？”

“不，我現在考慮的是，怎麽給黃泉目前的女尊找一個暮歸之地存放她們的將來的遺體，直接公開被監察會隱瞞的那些真相。”

儀器突然發出蜂鳴的聲音，白玫快速拉出剩餘的血液樣本，眉頭皺得死緊。

“怎麽了？”

白玫又是失望又是疑惑，“全部都失去活性了，怎麽回事？”

姜靜流看了一眼就失去了興趣，但心中對要追尋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起身道，“我拒絕你的一切提議，也請你將這裏一切關於我基因的密碼僅僅作為研究用途，時限三年，如果其間有流出，我不介意以牙還牙。”

“研究資料和數據我會備檔，作為後續關於女種研究的資料庫，這一點你放心。”白玫有點失望，“我再去找老蛇忘川要點，他那邊應該還有剩下一些關於活剝女尊的數據，參考意義重大，結合起來的話，應該能解決一兩個關鍵問題——但核心的部分——怎麽依靠女尊的身體活性和精神力量劈開空間生成一個物質的世界呢？”

白玫側頭，看姜靜流那一雙眼睛，“這個宇宙，可真是玄妙。”

“再見。”姜靜流告辭，獨身走出實驗室。

“神獸血液給予你的活性足夠保持五十年以上，你可以放心使用這具身體，完全不用擔心任何病痛或者衰弱。獸血會讓你的欲|望更強烈一些，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但要記得定時消解，除此外，我幫不上你任何忙。”

姜靜流聽著白玫的醫囑，立在空曠的走廊中央，這是鳩雀的埋骨之地。

流川從走廊盡頭探頭，“完事了嗎？”

姜靜流沒有回答，慢慢一步一步走出去，流川疑惑地看姜靜流的表情，有點忐忑。

“我一直不相信我已經失去他了，直到現在。”姜靜流的聲音既冷靜又理智。

流川動了動嘴唇，沒有說出為自己分辨的話。

兩人走出研究所，姜靜流深吸一口氣，“以後再也不來這地方了，有白玫在，總覺得陰森森的，背心都在發涼。”

流川看著恢覆正常談笑的姜靜流，第一次開始認識到，他和姜靜流的距離始終沒有近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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