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船是宇宙中最常用的交通工具,但若以速度論，單兵機甲更在其之上。

姬太是一個優秀的戰士,駕駛飛船不在話下,但最擅長的還是操作機甲。他回到內域後便順利地拿回了大部分物品，包括一架維度機甲，在能量足夠的情況下,他可駕馭機甲自由穿行於亞空間。

一個人的宇宙航程是非常寂寞的事情,沒有聲音、沒有空氣、甚至沒有光,如一粒塵沙般漂浮在太空之中。姬太沒有選擇直接去黃泉，他從三途進入蟲洞後經過一程的航行跳出,進入碧落星系的範圍，潛伏在一團不大的隕石海後觀察星系狀況。荒蕪的星系被巨大的能量場包圍，能量場的邊緣聳立一個個能量塔，鋼鐵工事將這些能量塔連接起來，無數龐大的機械手臂在工事之間穿行。碧落之外，能量場的邊緣，幾條巨大的裂縫橫貫天際延伸至不可探知的遙遠方向，那方向的終點有一團耀眼的星雲，星雲中偶然爆出一團火花或者一簇能量射線，那是猛獸在戰鬥過程中的能量洩露。

碧落極其繁忙卻又井井有條，鋼鐵工事如磐石一般紮入裂縫中，混亂的能量場被梳理整齊，界的破裂之處並未擴大，但原本的裂縫中有隱約可見的龐大植物根須，更有源源不絕不知從何處奔湧而至的異獸，一旦脫離裂縫的束縛便糾結成團，潮水一般蔓過那些未修成的工事，直奔向第五星域那無數能量豐沛的行星。

姬太一路行一路停，監察會在正面戰場初步布置了五層防禦工事，呈網狀分布，但除開直面裂縫的第一層動工外，其餘的均只是簡單的集結而已。他在星圖上將這些位置詳細標記出來，及至鬼門，進入姜靜流的勢力範圍。

超級行星對一片星域的影響巨大，它不僅自身擁有良好的能量循環，還能影響和導正附近星域的能量分布，黃泉遠未達到超級行星的水平，但在其行星防禦系統的影響下，已經開始對周圍的星域產生一定的影響——例如鬼門。

姬太記得鬼門，這個匱乏的行星在十三年前被異獸占領肆掠過，而他剛成年的時候曾在贏家先鋒隊中實習，擔任先鋒，第一個任務便是清剿鬼門的異獸。鬼門的自然條件惡劣，能量流動紊亂，資源匱乏，行星核中的能量持續減少，幾乎已經不能維持作為行星的正常運轉。他在完成任務後便離開了這一個註定將要潰散的行星，按照其能量潰散的速度計算，這個行星崩潰在即，但，他看到了什麽？

幾艘不大不小的橢圓形飛船飄蕩在鬼門的赤道上方，成千上萬符箓狀的機械構件被甩出來，幾個機甲將構件按照一定順序排列整齊後，陣圖在那些構件的表面若隱若現。

姬太在鬼門略停留了片刻，想了半晌，撕開蟲洞穿入其中。

流川一直覺得忘川這老頭子不怎麽樣，陰陽怪氣手段粗暴，當然，粗暴僅僅是對他而言，但這老頭子被姜靜川那樣的男人忽悠是更讓他覺得老頭子肯定老糊塗了的證據之一。根據老頭子的說法，姬太和姜靜川利用姜靜流的符箓結合機械技術居然造出了類似空間的東西，能夠成長為星系，這玩意除了運用在軍用技術上，還有更深遠的現實意義。

流川瞟一眼明顯興奮得過頭無法安心下棋的老頭子，等待的時間太漫長，“餵，老頭，你真的要在自己腦袋上開一個洞，還要在身上紋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阿流允許你那樣做？”

忘川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不斷擡頭看黝黑的太空，聽見流川大孽不道的話也不在意，“我有自己的想法。”

流川坐他對面，隨手撿起一顆白子按在棋盤上，“巫說你要覆活安遠？”

“你應該叫她母親。”

流川望天翻一個白眼，他一直都是天生天養長大來的，“就算你在腦子裏安上那玩意成功了，能覆活她？你沒教過我那樣的知識，那不合理。”

“她的機體活性依然，不然你是怎麽來的？”忘川沈浸在個人世界中，手上的棋子半晌落不下去，半晌後遺憾道，“我願意付出一切讓她覆活，以後可顧不上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你什麽意思？”流川其實更想怒吼，你什麽時候照顧過我？

忘川粲然一笑，“意思就是，如果要用你的命來交換，我也會同意，你保重。”

流川心裏憋住那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感覺都要吐血了。

“真可憐，有爸爸幫忙還沒搞定姜女，等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了，你該怎麽辦呢？”流川丟下棋子，伸手捏住流川尖尖的下巴擡起來，仔細觀察流川的五官和表情，“奇怪，明明就長得很像我，難道智商是遺傳了安遠的原因？這不合理啊！”

流川掙脫忘川鐵鉗一般的手，揉揉差點脫臼的下巴，忘川遺憾道，“是了，你是個野蠻的小孩子，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東西，但是不知道該怎麽去對她好，反而團團轉束手無策了。”

流川瞥一眼忘川，忘川道，“你前一段多有幹勁啊，鼓動年輕人，驅逐鳩雀，撲滅了反對派，現在怎麽就縮在這個空港一動不動？姜女已經派人去改造鬼門，你主動放棄了。是在害怕嗎？”

“我傷害到她了。”

忘川欣慰一笑，拍拍流川的肩膀，“你長大了。”

流川忍受不下去了，起身，忘川悠閑道，“他來了。”

空港之外空間開始不規則扭曲，一架機甲跳出蟲洞落在空港之外的牽引架上，瀟灑站穩後機甲剝落，露出一副健美修長的男體來。

忘川笑瞇瞇起身迎上去，“姬太比鳩雀難對付多了，你要小心。基於要覆活你母親的原因，我不會幫你去惹他的。”

“我不需要你幫忙。”

“小孩子別嘴硬，你好好看看他是怎麽做的，這是最後一課，你學好了也許會得到姜女。”

流川雙眼本能地瞇成一線，金光爆射，忘川的聲音又多了幾分冷酷，“沒學好，就要徹底失去她了。”

忘川微笑著向交流道走去，道口慢慢顯出一角深色披風，姬太站在交流道的中央左右打量了一番，從容站定。

“姬太先生，一路可好？你來得很快，我原本以為還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姬太和忘川相對行禮，兩人均高大修長，姿態舒展優雅，實在好看。

“接到先生的召喚第一時間便趕過來了，一路都很順利，除了遭遇幾次小規模的獸潮。”

忘川上下打量姬太幹凈的衣袍和頭發，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引著姬太向飛行器走，“這一次是我冒昧了，但先生的技術實在讓我非常心動，一刻也等不得。你來之前我和姜靜川先生深談過幾次，但那位先生似乎更精通的是後期工作。”

姬太一路行雲流水般走過，視線掃過空蕩蕩的空港，常備的衛隊和工作人員幾乎減半，完全比不上上一次降臨時的生氣勃勃。

註意到姬太的動作，流川道，“阿流派鐘先生出行鬼門，從各個部門抽調了好手，我這邊就只剩下幾只小貓咪，忙都忙不過來。”

“鐘先生離開黃泉，是哪一位先生在教養昊宇呢？”姬太輕聲詢問。

忘川微微一笑，“姜女認為昊宇已經四歲足了，該對外域有了解，所以請鐘先生帶他去鬼門巡視領土了。”

姬太櫻色嘴唇抿了一下，不再言語。

一路無話，忘川迫不及待，完全省略了不必要的社交客套以及可有可無的接待工作，更談不上帶客人去向姜女報備，只駕駛飛行器直接駛向惡山後的龐大山谷，飛船降落在谷底，忘川不知如何操作一番，谷底地面打開，露出一個龐大的洞口，深入地殼。飛行器鉆入洞口，曲曲折折行駛了一刻鐘，洞中均是藍幽幽的光芒，直至一個寬廣的溶洞停止。

三人跳下飛行器，溶洞大半是水面，另外一半卻是鋼筋水泥的建築，平臺從水中延伸至洞壁，洞壁上幾層透明玻璃，玻璃後便是純白的實驗室。

“嗨——”姜靜川從洞壁上探出頭來高聲招呼，“你們回來了？”

忘川一路保持淡定，但腳下的匆忙出賣了他，他快步走上電梯按下樓層，這才轉頭對流川和姬太道，“歡迎來到我的實驗室。”

流川好奇地上下左右看，實在不能適應這樣完全沒有色彩的空間，忍不住諷刺道，“這地方太出賣你了，老頭子，你就那麽無聊嗎？一水兒白，好紮眼！”

電梯門打開，一個更白更亮的寬廣空間出現，四壁打開，忘川張開雙臂，“這是我的世界，以能重啟而自豪，姬太先生，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姜靜川不知從何處竄出來，滿面興奮，“哈，這地方很不錯，我真喜歡。”

“喜歡嗎？”忘川領著三人向內走，一層一層的門退開，兩邊一個個整齊的實驗臺，各種樣本被密封在試液中，各種藥劑分門別類，實驗臺的後面是龐大的醫療設備和高速計算機，各樣數據在屏幕上流過，“當年阿遠想要找出女種的秘密，不斷試驗*剝離的數據和恢覆的方法，所涉及的領域眾多，這些僅僅是她實驗室的一部分而已。更多的埋在地底下，自封存之日起，連我也沒有再去看過。”

“忘川先生，我們都被你驚呆了！你可真能藏啊，原來咱們黃泉還藏著你這樣一個醫學大家！”白玫和姜靜流從一個龐大的醫療設備後轉出來，白玫不斷發出驚嘆的聲音，雙手撫著設備白色的外殼，“你到底是從哪裏搞到這樣的玩意兒？基因重組和修覆，你早就在弄那玩意了啊？”

“沒有辦法，阿遠剝出來的空間越多，面臨的狀況越多，不同的女尊，不同的家族，不同的傳承，甚至同卵雙胞胎，她們的空間數據也不盡相同。”忘川走向實驗室正中央龐大的操作臺，“這是主控電腦，它的主體埋入地下上千米，如此龐大也算不出一個一級女尊空間的全部數據。”

“這個是安遠的儲存器，有她全部的實驗數據，包括她自己的。”忘川又走向另一邊一臺更為龐大的設備，“監察會一直想得到它，但我不信任那些人，沒有交出去。我在這玩意上面放了無數自毀的程序，監察會的人投鼠忌器，黃泉才得以保存呢！”

白玫眉頭皺了好幾下，流川好奇地看，白玫小聲道，“近一千年的歷史有好幾次針對這一片區域的掃蕩......”

“沒錯，他們沒有死心，每隔一兩百年就會在流民裏丟幾個人來接近我，我反正也無聊，就逗著他們玩一玩。”忘川穿過長廊，走向實驗室後部，幾道玻璃墻壁後便是流川和姜靜流都到過的位置，忘川站定，笑一笑，“咱們就在這裏說好了，前面是阿遠呆的地方，我不想老是去打擾她。”

一層玻璃門打開，露出一個不大不小的休息室來，忘川先將姜靜流請上上座，又將姬太請至左手尊位，自己坐在右手方，白玫和姜靜川很自然地坐在下手，然後打發流川去準備茶水和點心。

“好了，咱們終於聚齊了，可以開始說正事了。”忘川開腔，首先對著姜靜流道，“姜女，你降臨之初咱們便達成了協議，我庇護你，而你幫助我覆活阿遠。”

姜靜流點點頭，“這一點，我們一直在努力。”

“姬太先生，據說，你們種植在人體的焚天，是武器的核，這個核類似女尊的空間，在長成以後能夠成功地進行*剝離放置入殼中？”

姬太銀色眼珠流轉，“是的。”

忘川拍一拍手，“我想我們三方有可以合作的基礎。”

姜靜流感覺忘川自知道焚天的存在後，一直處於亢奮的狀態，忍不住揉了揉額角，“先生，你興奮得過頭了，我這邊的能量儲備可能還達不到你的要求。”

“沒有關系，我們可以先進行姬太先生這一邊的工作。”忘川笑瞇瞇，沒有任何一點不開心，完全像年輕了一千歲一般。

流川上茶上點心，道，“我覺得你整這事不靠譜......”

忘川揮手，如揮蒼蠅一般，流川側身躲避卻任然被打出去貼在玻璃墻壁上，整個空間又清脆的碎裂聲。

姬太端起水杯，緩慢喝了一口，“先生，我完全理解你的急迫心情，但在開始之前，我們可能需要達成一些共識。”

忘川做了一個請講的動作，饒有興趣地看姬太。

姬太環視一圈，姜靜川雙手抱胸，姜靜流專心註視手中果汁，果汁在杯中旋轉著，芳香四溢，她一擡眼，碰上姬太玻璃機質的眼睛，芒刺在背。

“先生的目的是要覆活安女，撇開安女目前的身體數據，我們拿出基本的方案。安女是自行剝離空間能量潰散而陷入沈睡......”姬太伸手打出幾個模型模擬能量循環，進入學霸模式滔滔不絕，從宇宙的起源能量的實質至女尊空間的具現，無數公式和闡述聽得姜靜流昏昏欲睡，但她的耳朵抓住了幾個關鍵詞，空間裂變，能質，回溯，量場，模擬等等。忘川先生的表情從開始的微笑到中期的滿意及至最後心悅臣服，姜靜流皺了幾次眉，卻對上姜靜川沖她擠眉弄眼。

姜靜流實在聽不下去姬太的忽悠，端起果汁起身，流川正艱難地將四肢從玻璃墻壁上拔出來，辛苦道，“嘿，那家夥其實就是個推銷員吧，說得天花亂墜的，他從以前就那樣？”

姜靜流喝一口果汁，“也許吧！”

流川終於拔出來，跳到姜靜流面前，帶著一身的玻璃渣子，“你最近看起來很不開心的樣子。”

姜靜流看著流川，流川的眼中有毫不掩飾的關切，也有可以不顧一切的底氣，但更多的是惴惴的不安。

流川看一眼忘川，再看一眼忘川身後玻璃墻上影影綽綽的影子，那陰影裏有一具保存千年的女體，也有忘川輕易不示人的原身，陰影落在團座的幾人身上，似乎化為一只利爪。流川伸手接了姜靜流喝空的杯子放在一邊，抓住她柔韌的手，手指撥弄她的手心，“別擔心，別怕......這一次我不會讓你難過了......”

姜靜流放開流川的手，走向那陰影，背手看了半晌，陰影中一個白色的箱子緩慢沈浮，異獸蛇形的軀體糾纏著那箱子，不離不棄。姜靜流在陰影中站了半晌，轉身扭動酸痛的頸項，正巧聽見男人們談話最後的一部分，忘川先生如總結一般道，“所以說，我們首先要做的是恢覆阿遠的空間，而黃泉已具現，能量不能回溯，那就只有給她再造一個？”

姬太和姜靜川齊齊點頭，忘川笑，“這個簡單，在我身上試試焚天吧！”

姬太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勸道，“焚天非常危險，對種植的人要求異常高。第一，身體素質達標，這個先生沒有問題。第二，情緒激烈波動會對焚天的成長造成不可逆轉的負面影響，先生心性堅韌，平日無礙，但一旦有動搖，即使是機械手段恐怕也無能為力。”

“你有什麽辦法盡管說。”

姜靜川道，“切斷五感，破壞情緒系統。”

姜靜流聞言視線在姜靜川和姬太身上掃來掃去。

“沒有問題！”忘川全面接收，“就只這些嗎？”

“焚天作為核，只有進行過放置在殼中的實驗，嫁接在女尊身體中卻是第一次......先生的全部資料要向我們開放。”姬太面容和藹，在白色的燈光照射下呈現玉石一般的色澤，整個人如一尊莊嚴的神像，“嫁接過程中能量暴動，需要一位精通能量控制的大能從旁協助......”

忘川對上姬太的雙眼，不需要語言，兩人對對方所思所求一清二楚，忘川微微一笑，偏頭，“先生以誠摯之心待我，我自然以誠摯之心回報，必不讓先生失望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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