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了夏禹的氣息, 趹蹄伸出舌頭在夏禹手心舔了舔。

現在的趹蹄因為年紀實在太大，眼睛已經不太好了, 幸好它的聽覺跟嗅覺還不錯, 還能夠分辨夏部落的人。

夏禹安撫了趹蹄一會兒，又起身去端來幹凈的水給趹蹄喝幾口，又餵了趹蹄一些肉湯。

可就只是簡單地吃些東西, 趹蹄因為消耗了體力而無法支撐著腦袋，只能疲憊地重新趴回了地上。

夏禹一句話也不說, 只是用陶盆端來水, 然後蹲下身給趹蹄清理毛發。自從趹蹄的後肢因為中風不能動彈之後，它就跟老年人一樣無法自主排洩了，必須要隔一段時間給它清理一下。

平時的時候負者照顧趹蹄也很用心, 趹蹄其實不怎麽臟。擦幹凈之後，夏禹跟以往很多次一樣坐在了趹蹄身邊。

夏禹也沒什麽要說的, 只是安靜地陪陪這頭老狼。

不知道過了多久, 門口的昆蹏忽然站起來讓開了一點身體，夏禹就看到步者跑了進來。

“夏，姬棄死了。”

因為步者的話，夏禹下意識站了起來, 他張口想要說點什麽，隨後也只是嘆了口氣。

姬棄的身體狀況早就很差了, 只是他一直在等虞記星而已。大概他剛才看到了虞記星, 也了卻了心願。心裏那口氣一散, 也就真正閉上了眼。

“去看看吧。”夏禹示意步者攙扶負者，他自己先行了一步。

他的屋子中。

虞記星這會兒佝僂著背握著姬棄的手, 短短小半天時間, 他看上去蒼老了很多。等虞記星擡頭的時候, 夏禹發現他的眼睛紅得厲害。

“夏。”

夏禹應了一聲。

虞記星將姬棄身上的衣物整理了一下，繼續開口，“我要帶他回虞部落，他在虞部落出生，也該回到原本的地方去。”

夏禹理解地點點頭。

其實姬棄雖然很喜歡夏部落，可在時光無多的那幾天，他念叨最多的還是虞部落。哪怕是智人，骨子裏還是希望落葉歸根的吧。

現在雖然初秋了，可白日的天氣還是炎熱的。要帶姬棄回枌榆的話，時間上不能耽誤了。

因此當天，姬棄的遺體就被整理好，然後擡到了小木船上。這一次，虞象、費益都要跟隨虞記星一起送姬棄回去，包括那些在夏部落學習的虞部落青少年們。

連夜趕路到澤河碼頭，第二天的時候，夏禹送他們全部上了木船。

虞記星一夜沒睡，整個人更憔悴了。

上船之前，他再一次詢問夏禹，“我想讓你成為虞部落的首領，夏禹，跟我回虞部落吧。”

夏禹很平靜地拒絕了。

虞記星面露幾分失望，但似乎也對夏禹的拒絕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夏，我的年歲大了，虞部落需要一個繼任者。如果你改變主意了，明年的春天我在虞部落等你。”

不等夏禹回答，虞記星轉身就離開了。

他向來是有幾分灑脫的，當時聽說夏部落定居枌榆，直接走了好幾個月來到了夏部落。後來多少也有幾分氣惱夏禹拒絕了加入虞部落，又將近小十年沒有踏入夏部落。這回第二次來，來得匆忙，離開的時候也走得匆忙，也沒有扭扭捏捏。

夏禹一直目送虞記星的船離開，直到看不到一點影子為止。

今天是虞記星最後一次邀請了，姬棄的離開再次讓虞記星明白，他的年紀也不小了。

虞部落需要一個年輕且聰慧的繼任者，早幾年就該確定下來了，卻因為夏禹的關系一直拖延到今天。他會等夏禹到明年的春天，如果夏禹還是拒絕，那麽虞部落會選那個叫丹的智人。

夏禹聽懂了虞記星最後話裏的意思，可夏禹也沒叫住轉身離開的虞記星，只是目送他離開。

陪在夏禹身邊的夏康忍不住看了看夏禹的神色，欲言又止，最後輕聲開口，“大父......為什麽？”

夏部落也在忌憚虞部落的，那麽為什麽不去成為虞部落的首領呢，這樣就不用再忌憚虞部落了。

夏禹只是擡頭無聲的看向大河，沒有回答夏康的話。

因為千裏迢迢遷徙枌榆，認真地扛起責任，而不是像是一開始那樣只是為了讓自己在這個蠻荒時代盡可能舒服地活下去。夏禹只是想帶著壹號這個氏族生存下去，不愁吃不愁喝地生存下去。

想要夏部落能夠在時間的變遷中，當初那個從原始叢林的山洞中走出來慢慢學會用火的氏族，那些存在過的原始人們......壹號、工匠、屠夫、趹蹄跟嶙駒它們等等...它們能夠在歷史長河中留下一點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可是這些話，夏康不會懂。

“回去吧。”最終夏禹這樣回答夏康。

夏部落的日子又恢覆了以往，而夏禹讓篙陶帶走夏康後，他自己則又去看了趹蹄。

夜。

今晚夏禹沒吃什麽東西，趹蹄也吃不下了。

負者的屋子裏面燒了一個小小的火塘，夜晚氣溫有些下降，不過屋子裏面還是很暖和的。

夏禹摸著趹蹄的肚子，它已經骨瘦嶙峋了，甚至很久才呼吸一口氣，有時候夏禹懷疑趹蹄都已經死去了。

可當他輕輕叫趹蹄名字的時候，這頭老狼總會輕輕擡一下腦袋，告訴夏禹它還活著。

可是今晚不一樣。

大概是姬棄的死，這兩天夏禹想了很多。

他躺在了趹蹄身邊，然後摟住了老狼的脖子。夏禹把腦袋輕輕靠在趹蹄身上，跟以前趹蹄年前的時候一樣。

“趹蹄，你是不放心我吧。”

夏禹摸著老狼幹燥已經沒有任何光澤的毛發，“你一直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我那次受傷之後，你一直把我當成你的幼崽照顧了。你小的時候我拿你當寵物，大了也拿你當朋友，但你把我當成小崽子吧。”

趹蹄的耳朵動了下。

夏禹捏了捏趹蹄的爪子，“我之前一直跟你說，我想你活著，總是讓你挺一挺挺一挺。不過姬老頭的事讓我看開了很多，你現在活著一定很痛苦吧。

趹蹄，不用堅持了，我會照顧好我自己的，再說還有昆蹏在呢，它可是你親自叼來給我的。你要是想睡覺就好好睡吧，我不會再叫你起來了。”

夏禹自己都不知道嘀嘀咕咕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睡著的。

這一晚，夏禹睡得很好。

天亮的時候，夏禹慢慢睜開了眼睛。他動了下，發現趹蹄的前肢搭在他的身上，同時也沒了呼吸。

負者早就醒來了，也發現趹蹄應該是半夜就死了，可他沒有叫醒夏禹。這會兒看夏禹有點楞神的樣子，忍不住想要安慰他，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夏禹卻扭頭安慰了負者，“沒事，壽終正寢其實是件好事。其實我早該讓趹蹄放心離開的，我一直在叫它，總是讓它不放心。趹蹄是一頭驕傲的狼王，這麽難受地活著，它一定也很痛苦。”

負者默默嘆了口氣。

趹蹄是在下午焚燒然後埋葬的，夏禹把它埋在了嶙駒跟飛菟的中間。自從嶙駒跟飛菟死亡後，趹蹄就不太跟其他的叢林狼在一起玩耍了。偶爾的時候，它會趴著看那些年輕的狼打鬧。

夏禹知道趹蹄很聰明的，它也一定在想念自己的兩個兄弟吧。

之後幾天，篙陶這些人都沒敢來打擾夏禹，只有負者總是顫巍巍端著食物來送給夏禹，然後強硬地看著夏禹，讓他吃下去。

幾個月後，隨著秋季時間的過去，夏部落迎來了又一次的豐收節，整個部落因為趹蹄死亡而消沈了一段時間後再次繁忙跟熱鬧了起來。

“熱鬧是他們的。”夏禹笑了笑，輕輕踢了大鳥一腳，在大鳥慢悠悠擡頭的時候，夏禹把切好的肉絲送到大鳥嘴邊。

當初養的動物，現在也只剩下大鳥了。

五年前小布沒有的時候，夏禹還以為大鳥會開心，畢竟它跟小布不對付。可是有一段時間，夏禹竟然發現大鳥在到處找小布，它還以為小布這只松鼠躲起來了。

過了很久，大鳥才意識到小布不會再回來了。

之後的大鳥恢覆了以前的樣子，吃吃喝喝睡睡。雖然不再對繁衍感興趣，但是它精力還算不錯。

大鳥的壽命應該還算長的，從它目前這個狀態看，夏禹覺得它再活個十來年不成問題。

原本夏禹還挺煩大鳥的，趹蹄沒了之後，夏禹就把大鳥帶了自己屋子裏面飼養。現在的大鳥對雌鳥失去了興趣，因此待在哪裏它都無所謂。

餵著大鳥，偶爾跟篙陶、倉師還有負者聊聊天，夏禹感覺他的心態老了。

如果他沒有意外來到這個時代，現在的他快要六十歲了，這樣的年紀，已經是老人了。

即使他的身體還年輕，精力也足夠，可夏禹還是喜歡起了安靜，喜歡跟負者他們聊聊以前的往事，回憶在叢林裏面的那些時光。

一直到豐收節結束，冬天來臨的時候，夏禹在原子裏面堆了好大一個雪人。負者向夏禹扔了一個雪球，夏禹這才跳起來加入了又一次的雪球大戰。

這場大戰一直到很晚才結束，夏禹渾身都冒著熱氣，筋疲力盡才悄悄退出了‘戰場’。

回到家才換好衣服，大猴、路三，已經白發蒼蒼的大力、負者...夏部落最初一輩的原始人們端著一大盆的餃子、燉肉、大餅等都來找夏禹了。

“夏，一起吃飯！”

難得恢覆一些朝氣的夏禹笑著跟他們一起大口吃著飯，同時笑道：“夏部落也準備得差不多了，明年的時候，夏部落可以試著拿出一些青銅器，把它們放在交易市場上，試著讓它們流通起來，我相信夏部落的青銅器以後會頂替掉骨器跟石器，當然更重要的是夏部落可以準備建城了。”

大力、大匪幾個一如既往，他們幾乎沒聽清楚夏禹說什麽就點頭，“行，夏你說了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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