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記星離開之後, 夏部落就恢覆了往常的日子。不過隨著冬季的即將來臨，今年花朝節留下來的少數幾個打工人去找了篙陶, 他們想要回自己的部落一趟了。

本來是試探地留下來打工, 其實也沒想著能夠獲得什麽好處，誰知道一年下來他們積攢了不少好東西。智人們的智慧程度並不低，那種富裕之後隱晦想要炫耀的心態他們也會有。

牙氏就是花朝節留下來打工的其中一名智人, 比起其他智人，牙氏的精力總是很旺盛, 同時也具有極強的探索精神。

年輕的時候, 牙氏外出就不喜歡規規矩矩的跟部落的智人們一起狩獵，同時他也有偷懶的心思。所以他總是脫離隊伍，一個人滿山地轉悠, 然後找來一些在族人們看來毫無用處的東西。

那時候的牙氏並不在乎別人不悅的目光，直到有一次他又一個脫離了隊伍, 最終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

那之後, 牙氏就沈寂了下來。

在他的小部落中，那些族人們並不是很待見他，因此在夏說可以有人留下來打工的時候，牙氏主動提出了想要打工的請求。

其實牙氏當時並不理解夏所說的‘幹活’、‘工資’之類的意思, 他只是不想在自己的部落裏面待著了。

去哪裏都好，哪怕在夏部落餓死了, 他也不想回到自己的部落中聽自己族人對他的嫌棄跟嘲笑聲, 那種感受實在太難受了。

原本夏部落只是他逃避現實的一個落腳處, 而現在牙氏則感謝自己做出了這樣一個決定。

“可以回去，明年花朝節的時候, 你們還會回到夏部落嗎？”篙陶試探著詢問他們。

在夏部落打工, 除開惡劣天氣因素之外, 打工人是全年無休的，真正的九九七。不過到了冬季，他們也會獲得一整個冬季的假期。

幾個打工人立即點頭。

篙陶按照夏禹的指示，給了他們每人一份年終禮物，隨後就告訴他們，他們的假期從明天開始。

夜。

牙氏躺在床上有些輾轉反側，傍晚的時候，牙氏就把要帶回部落的東西全部整理好了，現在那些東西正堆在屋子的一角。

那裏不僅有好幾藤筐的食物，還有用麻袋裝著的甜根、野豌豆，當然還有兩袋粟米跟兩袋小麥粉。粟米跟小麥粉是最貴重的糧食，在夏部落的原始人們也不會頓頓吃它們。大部分的時候還是吃甜根，或者是粟米中夾雜野豌豆一起煮來吃。

除開這些食物，他還有一些鞣制的極好的獸皮衣跟好幾個精美的陶罐。甚至，他還用一些食物交易了夏部落的一些漂亮的羽毛毽子、頭繩之類的小玩意，這些小東西看著好看，還能玩兒，帶回去應該是‘時髦’的玩意兒。

‘時髦’這個詞匯還是夏教他們的，夏懂的真多啊。

“牙，你睡不著。”

“你也睡不著啊。”就著月光，牙氏能看到自己腳對面的另外一位智人。

對方叫做巨熊，他的阿母生他的時候希望他將來長大之後，會像群山裏面的熊一樣強大。

可後來巨熊生了一場病，他雖然長得很高，但瘦瘦弱弱，人也幹不了什麽體力活。這讓巨熊在家裏的日子不好過，尤其是他的兄弟姐妹漸漸長大離開了家裏，而他的阿父阿母卻老了，他們沒法再供養他。巨熊留在夏部落跟牙氏一樣，都是帶著逃避的心態留下來‘打工’的。

巨熊這樣的身體素質，他沒法去山裏面狩獵，也不適合出去放牧夏部落養殖的鹿群或者矮腳馬，甚至砍木頭都不合適。

可夏部落還是有適合他的活兒，就是讓他們在夏部落這兒剔竹片跟剔漚好的苧麻，這些工作只是枯燥，卻不用耗費太大的力氣。

巨熊是個耐得住性子的智人，這些活兒幹得很好。

夏部落給固定工資，可是幹得好，篙陶也會偶爾給他們獎勵，每次巨熊都能額外獲得一些東西。加上巨熊胃口也比牙氏小一些，真要說起來，打工一年積攢下來的東西，他比牙氏還要多。

他跟牙氏的境況差不多，加上他們兩個原本的部落還算近的，因此就一起‘租房’了，這樣還可以省下不少的‘房租費’。

“我想早點回去，看看阿母。我給她換了一件很好的獸皮衣，今年冬天讓她穿上。”巨熊翻了個身，想著他帶這麽多東西回家的時候，他的阿父阿母是如何的高興。

牙氏則咬了咬嘴唇，內心有些忐忑。

年輕時候他的不安分讓父母對他很失望，因此很早的時候，他一氣之下就從家裏出來了。

後來他在山裏傷了腿之後，他的阿父還來看過他，給了他不少食物。還一直照顧他，等他腿好之後，他的阿父就從他搭建的小房子裏面離開了，之後又不怎麽來看他了。

“我還換了一個‘風鈴’，聽說是夏剛剛制作出來的。把它掛起來，鈴鈴鐺鐺的真好聽。”巨熊聽不到牙氏地回答他也不在意，而是一個人嘀嘀咕咕說給自己聽。

最終他跟牙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一直到天色大亮，外面響起一片哦哈哦哈的聲音。

那是夏部落養的大鳥，今年繁殖了很多。

每天早上有專門的原始人分批驅趕大鳥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吃點新鮮的草，那會兒，整個部落就都會是大鳥嘈雜的叫聲。

“什麽時候了！？”牙氏一下坐了起來。

今天是個大晴天，暖洋洋的陽光已經透過大門的縫隙照了進來。

牙氏跟巨熊趕緊起床，然後收拾東西。他們的東西太多了，用挑的都帶不了，因此又不得不去向夏部落兌換了一個平板推車。

枌榆是平原跟山區共存的地理環境，只要路線選好，平板推車並不難走，就是速度會慢一些。

今年花朝節留在夏部落打工的智人就沒幾個，今天一起放假，基本都是選擇今天出發回部落。

其他幾個人跟牙氏、巨熊不順路，一到夏部落出口就分開了。倒是牙氏跟巨熊部落挨得近，他們可以一起結伴走上一程。

八天後。

牙氏跟巨熊在路上分別，其中牙氏在兩天後回到了自己的部落。

牙氏的部落是個小部落，大概五十幾個人，他們的部落主要以制作野獸的各類‘牙’飾品為主。

他們部落的首領在很多年前，發現了一種礦石，這種礦石磨成粉末加水之後能夠形成像是顏料一樣的東西，之後塗抹在一些野獸的骨骼上，能夠做到長久不褪色。

因為有這種顏料，他們部落的飾品才會暢銷。不過一般小部落不會追求這種東西，所以他們都是賣給虞部落這類的大部落。

牙氏推著滿滿一車東西回來自己部落的時候，立刻有三四個智人從部落門口竄了出來，他們握著長矛跟一些石刀對著牙氏吼叫。

“我是牙氏。”開口之後，牙氏才發現他竟然是使用夏部落的語言。

在夏部落中，夏要求所有人用統一的語言。牙氏跟巨熊都不算是笨的人，在拿到第一筆工資之後，牙氏跟巨熊都爆發出了空前地想要打工的熱切。

為了更好地打工，牙氏幾個打工人拼了命學習夏部落的‘普通話’。普通話是夏發明的語言，他是這麽稱呼自己的語言名字的。

將近一年強迫自己說普通話，牙氏都習慣了。

現在看到自己部落的族人一臉驚愕地看著他，牙氏才趕緊切換回自己部落的語言，同時將自己脖子上攜帶的牙飾品拿了出來。

幾個對峙的智人認真地辨認之後，忽然叫了起來。實在是一年的時間，牙氏變化太大了。

雖然他還是腿瘸，可是他胖了很多。原本他在部落的時候總是神色懨懨，而且喜歡低著頭，幾乎不跟人說話。

可現在的他挺著胸，目光散發著濃厚的自信，身體也強壯了很多。巨大的精神變化，都讓他們一時沒認出來。幾個智人立即放下了手裏的長矛，他們高興地圍在牙氏的身邊，甚至有智人主動去幫他推車。

一路往自己的房子走去，牙氏想著他已經小一年沒回來了，可能他的房子已經塌了。

牙部落所在的地方由於地勢較高，一般不會被水淹，加上他們幾乎不養殖畜牧，因此他們的房子建造不是上下兩層結構的類型，而是采用的是半地穴式，這種房子建造相對簡單。只要在平地上挖一個半米到一米的土坑，這個土坑的坑壁就是墻壁，隨後在四周打下兩根或者再多一些的木頭作為屋頂支撐，隨後在上方鋪上斜坡狀的幹草，最後在幹草上抹上混雜草屑的泥土防止幹草掉落就可以了。

這種房子建造很容易，但是相對地也有缺點，那就是房子比較昏暗。就算地勢再高，雨季的時候也會很潮濕。

牙氏以前從來不會覺得自己的房子有多少不好，可是住慣了夏部落的磚房，他看到自己房子的時候，牙氏竟然有些嫌棄。

尤其是夏部落會建造專門的廁所，對隨地大小便的智人或者原始人，是要進行鞭打處罰的。

可他們的部落沒有，很多原始人會在附近隨時隨地解決，這讓一路過來的牙氏不由自主皺起了眉頭。

回到部落之前，牙氏很想念自己的部落。可是到了自己的部落之後，牙氏卻開始回想夏部落。

夏部落的房子很明亮幹凈，他們的床在天冷的時候可以燒炕。他們部落有規劃出來的路，下雨的時候也不會踩得滿腳泥水。他們的部落有專人負責打掃衛生，整個部落幾乎看不到臟的地方。

哪怕是那些小智人們，也不會像是牙部落一樣渾身臟兮兮地聚在一起。這些小智人還沒勞動力，因此他們的家人在保證他們安全的前提下並不會管他們。

他們就這麽一起在泥水裏面瘋玩，偶爾找一些可食用的野果或者小蟲塞進嘴巴裏面吃。

可夏部落的小孩們需要‘上學’，他們要去學習語言、象形字、數字，每天要檢查衛生。牙氏不由自主對比著一切，他想明年的時候，他一定要回去夏部落。

在牙氏思索的時候，他發現他的屋子並沒有倒塌。相反，他看到他的阿母。牙氏幾乎不可置信，隨後他的阿母從屋子裏面出來，抱著他哭了很久。

人越來越多了。

今天在部落裏面的族人幾乎都聚集了過來，尤其是那些小原始人們，眼神熱切地看著牙氏的推車。

牙氏挺直了腰板。

他把推車上的東西一點點拿下來，又拿出一個獸皮袋，裏面是炒熟的老豌豆。這些炒熟的豌豆不僅可以放很久，關鍵是很香。放幾顆在嘴巴裏面，咀嚼起來的時候又香又脆。

牙氏不吝嗇地一把一把分給那些小智人們，而成年的智人則看著牙氏拿出一筐筐一袋袋的食物，還有好幾件漂亮的獸皮衣，甚至還有精美的陶器。

有這些東西，牙氏能過一個很好很好的冬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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