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牙洗漱之後, 夏禹又一口氣喝了兩碗肉湯加一整只的黑兔肉，吃得肚子都大了一圈。

看到夏禹從屋子裏面走出去, 而且胃口這麽好, 擔心了兩天的原始人們這才真放心了。

“別老看著我。”夏禹擦著油乎乎的嘴角，都有些不好意思。

他醒來之後陪著壹號待了一會兒，可是之後虞象還有費益他們兩個也跑了過來, 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面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好像他是個什麽絕世大寶貝, 生怕他出了什麽事。

他們的這種行為夏禹覺得有點奇怪, 以前也沒見他們這樣啊。

看夏禹這種看著有點害羞的表現，反倒讓虞象跟費益更開心了。在他們看來夏禹真的太小了，在枌榆的話, 這麽小的年紀也不會指望他能幹什麽事的。

可是之前的夏禹表現得太過成熟跟聰明了，甚至讓他們都不由得聽從夏禹的話, 跟隨他的腳步。

只有這會兒, 夏禹害羞樣子真的像個小孩了。

吃飽喝足，夏禹在壹號的強烈要求不準幹活，再好好休息兩天。

夏氏族準備遷徙已經有一個月了，所有的物資、人員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最忙碌的階段已經過去, 再有幾天就可以正式上路了，這會兒其實也沒太多的事情可以忙了。

夏禹也知道這個道理, 加上也拗不過壹號。

休息就休息吧。

兩天後。

一直在石床上躺躺或者是跟趹蹄玩耍一下的夏禹等來了一個‘客人’。

倉師在夏禹的門口探頭探腦, 被夏禹發現後才撓了撓頭跑了進去。這幾天壹號說夏禹要好好休息, 沒讓篙陶之類地帶著工作來找夏禹，被壹號逮到是要被她罵的。

夏禹吃著負者剛剛送過來的烤甜根, 笑嘻嘻地看著倉師, 開玩笑道：“勇氣可嘉啊。”

倉師的普通話說得是最好的了, 可夏禹這話他還是理解不了。

不過理解不了沒關系，他就是來學習的。

倉師不介意夏禹的調侃，反而是快速把藏在自己獸皮衣裏面的木片拿了出來，然後拉著夏禹坐到了石桌旁邊。

夏禹看向倉師帶來的木片，一共是十二塊。

其中六片上，是夏禹寫的簡體字，分別寫了‘牛’、‘羊’、‘馬’、‘兔’、‘鹿’、‘鳥’，同樣這六種動物也是夏氏族主要養殖的動物。

另外六片上，則是對這六個字做了一些改變，看起來變得更覆雜了一些，讓這些字身上直白地體現了對應動物的某些特征。

“象形字。”夏禹指著倉師寫的木片輕聲嘀咕。

在夏禹沒教倉師簡體字之前，倉師就已經開始著手研究象形字了。只是那個時候他還沒頭緒，研究出來的與其說是象形字，更像是畫。

當時他研究出來的‘畫’太過覆雜了，倉師一直不滿意，所以一路都在思考。一直到看到夏禹的文字，他才一下感覺抓到了思路。

“夏，文字很好，但是這個...容易記。”倉師激動的指著自己的象形字，開始告訴夏禹這幾天他的實驗。

他告訴夏禹，這段時間他叫來了幾個智人跟原始人，同時教他們學習簡體字跟象形字。夏禹的簡體字，他們寫得更容易一些。可如果只是認字，他們覺得象形字更好認。

比如‘牛’跟‘羊’，‘兔’跟‘鳥’，智人跟原始人老是要搞混，尤其是原始人更記不住。

可是倉師把牛改成了象形字，在這個字上畫出了一個向上的簡單的角，而‘羊’字的角則多上一點分叉，原始人們反而記得更快了。

夏禹聽著倉師的話，腦子裏也思索著。

原始人的腦子不好使，智人聰明一些，可從他們的面部特征來看，他們的大腦發育跟後期的真正人類還是有一些差別的。

他們從小接觸的信息也很少，導致他們對新鮮事物的接受能力其實不高。

簡體字對這些原始人或者智人來說，是一套完完全全需要全部重新去記憶的東西，對他們來說，是很難。

比如夏氏族老一輩的原始人，夏禹教了快十年了，成果差得可憐。

下一代的原始人跟智人混血兒，在語言上倒是好一點了，但是在文字學習上還是差一點。這些小原始人要是放在他以前的小學裏面，做智商測試的話，估計都得歸類到智力欠缺類型中去。

象形字是覆雜一下，可對原始人跟智人來說，這些字跟他們從小生活所見、所做的事反而息息相關了起來。象形字可以讓他們運用聯想法，他們反而更能接受，記住得也更快。

“果然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最適合它的東西。”夏禹有些感嘆。

夏禹看向倉師，他完完全全沈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唾沫很煩地說著自己這段時間的發現。同時想要跟夏禹請教更多的簡體字，之後方便他在夏禹簡體字的基礎上增加對應事物的特點。

“夏，再教我吧。”

不知道什麽時候，倉師冷靜了下來。他看向夏禹，眼中充滿了懇切。

夏禹沈默了會兒，忽然笑道：“來，教你。回頭你改好了，再教給夏氏族的人。書寫難一點沒什麽，但他們得先認識才是。”

倉師立刻湊到夏禹身邊，竟然不知道從哪裏又掏出了一些空白的木片。

倆人湊在一起運用簡體字改成具有一定特色，以此方便原始人們記憶的象形字，這一忙活直接到了傍晚。

那會兒壹號顫巍巍到夏禹這兒，看到倉師氣得就要打他。

倉師抱頭鼠竄，嗷嗷叫著一把撈過那些木片就跑。

等倉師走了，壹號才氣喘籲籲地坐下，“要註意休息。”

夏禹笑嘻嘻地應下，安撫了壹號一會兒之後才跟她一起去吃晚飯。

晚飯後。

夏氏族現在都搬離了山腳下，也沒分什麽柵欄之內或者之外了，而是在空曠的地方臨時搭建了不少的草亭跟土磚房。

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老弱與小原始人睡在最中心，成年人跟巨狼們睡在最外圈充當保護作用。

地震之後，夏禹擔心的洪水一直沒有來。

相反，這幾天的天氣還不錯，這讓夏禹讓原始人們處理得肉食都熏烤了，曬得硬梆梆的，也就不容易腐爛變質。

這兩天因為天氣好，夏季的夜晚星星也很亮。

吃飽喝足，夏禹沒什麽睡意就跟壹號一起到了外面。倆人躺在門口的幹草堆上，夜空中的星星亮得就跟在眼前似的。

上一次這麽好好看星星，夏禹記得是他第一次去見識原始人們的繁衍大會。他躺在那個山谷的地上，也是這麽看著星星。

當時他就在想，他來到這裏看似給這個族群帶來了很多變化，可是鬥轉星移數千年的時間過去之後，真的還會留下什麽痕跡嗎？

只是簡單的十年，夏禹原本身上那些代表來自現代的所有物品都已經消失得幹幹凈凈了。

手機、鞋子、打火機、皮帶......他小心翼翼保留下來，偶爾充當回憶的一切都沒了，全部被埋在了那個山體坍塌的山洞中。依照現在的技術跟人力，是不可能再挖掘出來的了。

夏禹恍惚想，他真的在那個車水馬龍的世界生活過嗎？

可能那裏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夏，想什麽？”壹號用還能動的左手搖著蒲扇，給夏禹驅趕著夏季的蚊蟲。

這蒲扇，還是地震之前夏禹讓蜜蜂做的，第一把夏禹送給了壹號。

夏禹看著無盡的夜空，呢喃道：“我在想，我要去哪裏呢？”

壹號沈默了會兒開口，“不擔心，夏，去哪裏，氏族、狼都陪你。”

壹號還是結結巴巴，吐字艱難，發出來的音都很別扭，不過夏禹還是感覺到了安心。壹號是在告訴他，不管他去到哪裏，整個夏氏族都會一步不落地跟著他，陪著他，他不會孤單的。

“嗯，壹號，我想再過幾天就正式遷徙了。你要在這裏最後看看嗎？明天我陪你到處逛逛吧。很可能，我們以後不會回來了。”

壹號大口呼吸了下，她感覺胸口有點沈悶的痛，呼吸不上來。不過她還是忍住了這種不舒服，反而更加放緩了呼吸不叫夏禹察覺。

“我想留，外面、這裏，你都有人陪。”

夏禹無奈地笑了笑，他以為壹號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索性夏禹比畫起來，同時開口，“這次我們遷徙要走很遠很遠，應該是不會回來了，你怎麽能在這裏等我呢。”

壹號笑著應了幾聲，跟夏禹說，那明天陪她走走吧。

不知道說到什麽時候，夏禹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趹蹄在草垛下面叫著，聲音有些低沈，像是有些悲傷的鳴叫。

“壹號！”夏禹下意識一扭身，壹號的臉上掛著一點僵硬的微笑，左手還抓著那把蒲扇。

她真的很老了，現在的她將近四十來歲，對原始人這個群體來說，她算是絕對的高壽。

可對夏禹來說，壹號陪伴他的時間太短了。

夏禹沈默著握住了壹號抓著蒲扇的手，她的手已經很僵硬冰冷，可夏禹一點都沒感到害怕。

一直到天色漸漸發亮，夏禹就這樣握著壹號的手看了一場漂亮的日出。

壹號是火化的，負者他們一直陪在夏禹身邊怕他受不了。可是夏禹只是全程親自安排壹號的一切身後事，卻沒有那種大悲的痛苦的。

最後所有的骨灰收攏起來，夏禹不顧危險爬到了那座塌陷的小山上。之前屠夫離開的時候壹號帶他上來過，上面有幾棵野果樹，這是壹號的秘密基地。地震讓那座小山大半都塌陷了，幸運的是山頂上的野果樹還剩下兩棵生長著。

夏禹沒有帶走壹號，而是把她埋在了她跟夏禹共同的秘密基地這兒。

昨晚他以為壹號沒理解他的意思，現在他明白了，是他沒理解壹號的意思。

壹號想要留在這兒。

不管他走得多遠，夏氏族會陪著他，他不會孤單。可同樣如果遷徙不順利，只要他回頭，壹號也會在這裏一直等著他，繼續陪伴他。

無論這一趟‘旅程’是順利還是不順利，壹號的私心讓她沒有關心夏氏族的命運，她都只是希望夏禹去到哪裏都不那麽孤單，會有人保護他，安慰他，讓他開開心心地度過每一天。

“你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要不行了吧。”夏禹坐在壹號的墳堆旁，他的身後靠著那棵帶刺的樹，不舒服地擡手拍了拍墳包，一個人嘀嘀咕咕的。

他在山頂上待了很久，一直到夕陽落山，一直到第二天的太陽繼續升起。

最終，是負者他們忍不住爬上來找夏禹。

“你們在擔心什麽。”夏禹好笑地拍了拍手，他沒有那麽脆弱。再說，壹號是希望他好好吃東西，然後每天開開心心的。

他不能難過，不然壹號要生氣的。

安撫了負者他們之後，夏禹看向壹號，恍惚間他想起了最初壹號帶他回山洞的原因，“我要走了...再見...媽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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