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禹詫異地看著對方, “你怎麽了？”

這幾天讓虞象帶著他們在夏氏族逛一逛，還讓木炭作陪, 按理說應該過得還不錯啊, 怎麽倉師弄得像是逃命回來的一樣。

倉師呼吸很急促，可他卻沒有彎下腰而是直楞楞地盯著夏禹，片刻後就激動得嘰裏呱啦喊了起來。甚至他說得太激動了, 手舞足蹈動作很大，面色更是漲得通紅。

夏禹下意識看向剛剛跟他一起出來的篙陶, 想讓他翻譯翻譯。

可是篙陶也很無奈地搖搖頭。

實在是倉師講得太快了, 再則倉師不是在枌榆長大的，他的語言發音詞匯是他們自己氏族的。就算一路來，倉師為了跟費益溝通, 學了很多枌榆話。可他一急，說的還是自己最熟悉的語言。

好半天, 倉師才慢慢冷靜下來。

可他還是死死地盯著夏禹, 隨後想到了什麽，忽然伸手去扯夏禹。

“你幹什麽！？”倉師的表現很反常，篙陶下意識一皺眉，擋住了夏禹面前。原本屋子裏趴著的趹蹄也站了起來, 在夏禹不遠處目光冷冷地看著倉師。

倉師又說了些什麽，同時也是不斷擺手跟搖頭。過了會兒, 倉師焦急地指了指不遠處的土磚房。

那邊的幾間土磚房是這幾天夏禹特意騰出來, 給費益一行人住的。

柵欄之內, 房屋是很緊缺了。不過遠來是客，再緊缺夏禹還是想辦法空出了一些屋子。特別是倉師, 喜歡獨處一人思考, 他的土磚房還是一人居住的。

現在他指的方向, 就是他在夏氏族居住的地方。

“你讓我去你住的地方？”夏禹有點明白了倉師的意思，“那去吧。”

去看看也無妨，費益一行人都在夏氏族，鬧不出什麽幺蛾子。看夏禹擡腳往倉師的屋子那兒走，篙陶跟趹蹄立馬跟了上去。

倉師更是一臉欣喜，走得賊快。

倉師屋子中。

自從這間屋子劃分給倉師，夏禹還沒進來過。這會兒倉師推開大門，夏禹就看到了全貌。

土磚房本來就建造得不大，一般都是一側靠墻做的床，一半的空間放個石桌跟木凳子。

不過倉師這兒，夏禹發現他屋子的一角，堆滿了很多的獸皮包裹著的打包，還有一些枌榆風格的藤筐。

這些都是費益他們攜帶的東西，他們那邊好幾個智人住一個土磚房，放不下所以堆積在倉師這兒了。

除開這些外，夏禹看到最多的是很多的木片，這些木片散落在床上、地上之類的地方。有些木片是空白的，有些木片上則是畫或者刻了很多不規則的東西。

房間有些亂了，倉師卻不在意這些，而是帶著夏禹在桌子旁邊蹲了下去。

那裏的地面留了一個正方形的空地，沒有用土磚鋪好。這是夏氏族之前保留下來的一個‘特色’，可以在空地上撒上一些細沙，然後用木棍在細沙裏面練習‘文字’。不用的時候，則可以用土磚再鋪墊上。這個沙坑顯然倉師也經常用，小坑旁邊散落著更多的木片還有一些小木棍。

倉師這會兒蹲在了沙坑邊，然後擡著頭看向夏禹。

夏禹一樂，也跟著蹲了下來。

倉師雙手比畫著，不時指向那個沙坑上的痕跡，又指向夏氏族放著石板律法的方向。

“...文...字......”倉師回想著虞象說的話，艱難地說出這兩個字的發音。

夏禹有些明白了過來。

“你是看到了夏氏族鐫刻在那個石板上的文字嗎？”

倉師不是很聽得懂夏禹，但他聽清楚了文字兩個字，忍不住又重覆了一遍文字兩個字，然後抓住了夏禹的手，視線直直的跟夏禹對視上。

他們彼此交流溝通障礙很大，可夏禹就是明白了倉師的意思。他想學習夏氏族的文字，他渴望甚至乞求夏禹能夠教他。

夏禹沈默了會兒，其實一開始他從來沒有想太多。

當時幫助壹號他們從山洞裏面走出來，然後制陶、制鹽、養殖與種植，所有的一切都是很簡單地為了讓他自己能活下來。

畢竟那種茹毛飲血的生活，他是無法生存下來的。

漸漸地，夏氏族越來越強大了，壹號他們跟他的感情也開始加深。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夏禹把這裏當成了第二個故鄉。

他不只是為了自己安逸地活下去，也產生了責任，想把這個氏族發展起來，帶領他們盡可能在這個時代留下一點痕跡。

或許過去很久之後，進化落後的原始人註定會被淘汰。但是至少，他在的時候給他們留下一點希望啊。

夏禹的關註點從來就是帶著夏氏族好好地生存下去，如果可以，他想給夏氏族打下一個好的基礎。留下那麽一點可能，讓他們這個族群不會在時間的發展中徹底被磨滅，最後只留下一點似是而非的化石作為他們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在看到倉師想要研究象形文字的時候，夏禹只是好奇，但從來沒想過去幹擾他。他出現在夏氏族只是一個美麗的錯誤，其他的智人氏族也會有他們的發展歷程。

他們會發明象形文字，然後再改良，最後形成真正的文字。

這個蠻荒時代的文明進程，夏禹從來沒想過用一己之力去帶動它大步向前，縮短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探索發展期。

“夏。”倉師看夏禹忽然不言不語，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夏禹回了神。

他看向倉師，他要直接教倉師簡體字嗎？他要幹擾除開夏氏族之外，其他氏族部落的發展進程嗎？

夏禹有些猶豫，只是在他視線移動的時候，夏禹忽然一楞。

他看到了什麽？

墻邊堆積著的費益的那堆行李上，最上面好像露出了一把小刀。可是這把小刀呈現赤紅色，還隱約泛著金屬的光澤，絕對不是石刀也不是骨刀。

倉師註意到了夏禹目光所落之地，扭頭一看也發現了什麽。

倉師立馬松開夏禹，快步跑到堆積東西的地方，很快就從最上方把那個小刀給抽了出來。

“夏？”倉師拿到小刀之後立刻遞給了夏禹。

這小刀大概十三厘米，打磨了握把跟刀刃，摸起來硬度不是很夠。可是...它真的不是骨刀或者石刀，因為它是銅刀啊！

夏禹花費了十年的時間，在叢林裏面找了多久，真的一點銅的影子都沒看到啊。可是現在，他竟然看到了打磨好的銅刀！

這銅刀顏色呈現赤紅，仔細看，還能看到一些雜質在裏面，加上質地不夠硬。夏禹估計這是智人們沒有將銅礦石熔煉，然後加入錫增加硬度，反而是利用了直接用銅的延展性直接捶打打磨出來的。

因而在顏色上，它是呈現了銅礦石本身接近赤紅的模樣。

見夏禹拿到銅刀之後，一直翻來覆去看，倉師立刻開口說了一些什麽，說完期待地看向篙陶。

這次他說話註意了，用了學到的枌榆話。

篙陶在旁邊翻譯。

“夏，給你。”

夏禹一楞，篙陶指了指倉師，表示倉師剛才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不，不用了，但是我有點話想問他。”夏禹把銅刀推回給了倉師。

誰知道倉師一個勁兒搖頭，說話聲音又急促了起來。

“他說，費益給他，是他的刀，他可以給你。”

“好吧，謝謝了。”夏禹也不喜歡推來推去，再說他第一次看到銅，他確實有點激動，留下來做紀念也好。隨後夏禹又問了下倉師，知道制作這種刀的材料哪裏有嗎？

這個倉師一問三不知，他的氏族附近也沒見過這種顏色的礦石的。

這銅刀是他把骨哨給了費益他們，並且教他們使用方法之後，大概是為了感激他，費益轉贈了這把銅刀。

“這麽說，枌榆那兒發現了銅礦石。”夏禹低著頭思索著，可是除了這把骨刀，他沒看到過虞象還有費益身上有銅制品。

夏禹覺得很大可能，他們發現了銅礦石，但單獨的銅礦石硬度不夠，所以他們還沒想到大面積制作。

銅可以打造武器，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其實它成為過重要的禮器。

目前枌榆的禮才制定不久，還沒深入人心。那麽，用銅打造器具作為禮器祭祀，恐怕也還沒這個苗頭。很大可能，枌榆發現了銅的存在，但是他們現在還不重視它。

一瞬間，夏禹覺得他冒出了一個‘心臟’的想法。夏氏族真的要遷徙，枌榆有大片的平原，又有銅礦石，是最好的文明發源地啊。這麽好的地方，也可以是夏氏族的。

虞象跟費益也會是最好的帶路黨。

“夏？”倉師又喚了一聲夏禹。

夏禹深深吸了一口氣，把剛才的‘惡毒’從腦子裏驅散出去。怪不得古人說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聖人。

智人們與原始人們相比，他們都同樣有著最直接的殘忍。比如當初費益在枌榆引水灌溉，枌榆附近被他們當成野獸的原始人死絕得徹底，甚至去更遠的地方捕捉這些‘野獸’，他們並不會對野獸產生憐憫，哪怕是一個再小的智人或者最老弱的智人，都是不會的。

可同樣的，他們也有著太過簡單的想法。夏禹選擇了虞象拿出來的食物，而沒有選擇武器，他們就相信有智慧的夏氏族不會跟野獸一樣沒有任何道理可言，他們是有文明的，他們選擇了和平就不會發起攻擊。

夏禹感嘆著，可這種選擇又算什麽呢。智人們是比原始人們聰明的多，真的論起陰謀詭計，夏禹這樣一個現代的普通人，也遠遠超過他們啊。

“倉師，我教你。”夏禹最終下定了決定，就當為了以後做準備。

作者有話說：

補昨天的，晚上還有今天的，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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