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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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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妙音今日換了一身米分紅的襦裙,頭發梳成包包頭,下面垂著幾顆小珍珠。身上沒太多少配飾,她安安靜靜的坐在下首,雙手交付在膝蓋上,垂著頭安靜的很。

那邊小黃門尖利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陛下至——”

長信殿中的人幾乎沒動多少。

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是長輩,而博陵長公主自持自己是天子姑祖母的身份也沒動多少。倒是一同來的博陽侯夫人小慕容氏,從床上下來跪拜天子。

蕭妙音和趕緊的和這位夫人一樣起來,擺出恭謹的姿態來。

以前在西昭陽殿的時候,小皇帝和她朝夕相處,她即使沒有把小皇帝當做情人看,心裏也是不怎麽見外。如今太皇太後差點把小皇帝給搞死,蕭妙音作為太皇太後的侄女,再面對小皇帝難免就心虛氣短,有些不敢擡頭了。

這種面對受害人的滋味真是太糟糕了。

拓跋演從殿外走進來,即使坐在步輦中,身上還是帶了一絲冬日裏的冰寒之氣。

“兒拜見大母和阿娘。”拓跋演比以前高了也比以前瘦了,而且臉色蒼白,顯得他身體有幾分不好。

“大郎來了?”太皇太後見著這個孫子,嘴邊含笑,“起身吧。今日是元旦,又是一家人,只是祖孫,不論君臣。”

“諾。”拓跋演面上露出微笑,看上去似乎很高興。他從茵蓐上起來,瞧見那邊跪伏的人,“都起身吧。”

“唯唯。”蕭妙音從地衣上起來,回到榻上。小皇帝和太皇太後的話聽了個滿耳朵,她都佩服太皇太後睜眼說瞎話的本事。

前段時間鬧騰這要廢立的是太皇太後,如今又說只論祖孫不論君臣的也是她。這場面話聯合之前的事,聽到耳朵裏總有那麽一絲半分的諷刺,而小皇帝也是一副說的很高興的樣子,絲毫看不出怨恨的模樣。要是貓兒這會恐怕已經老大不高興了。

說起來,貓兒的心計遠遠沒有這位大兄,隱藏的這麽深。

被關起來差點餓死,心裏一定會有所怨恨。蕭妙音左看右看,都不覺得小皇帝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可是這位才十一歲的小少年,偏偏沒有露出一絲在面上。

“今日大母身體可覺得還好?”坐在床上,拓跋演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那邊坐著的蕭妙音,幾月不見,瞧著竟然是比離開的時候稍微瘦了一點,不過臉色很好。回去之後應該也沒有被怎麽樣。

宮廷中什麽人都有,捧高踩低更是常見。蕭家家風如何,他也聽說過一二,而且那位燕王平日的為人處世也能瞧出些許了。

他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面上滿滿的都是一個孫兒對祖母的關心。

何太後立即笑了,“瞧大郎多孝順,才進來就問阿家身體如何。”何太後今日累的不行,權力她手裏沒有一分,但是元日大朝會上該受的累,是一絲不少。而且朝會之後她還不能在長秋宮內休息,還得到萬壽宮長信殿這邊來,表示一下自己作為兒媳的孝順。

太皇太後笑的很開心,她擡頭,“大郎最近身體如何?”

拓跋演冬日裏只著單衣,三日水米未進,又被杖打一頓。他經歷這一切的時候只不過才十歲,十歲男孩的身體再好又能好到哪裏去,自然是病了一場,尤其這胃上的毛病還重一些,這段時日,肉食也不敢多用,都是多食用那些粟米粥和湯藥慢慢將脾胃調養回來。

“多謝大母掛念,兒已經好了很多了。”拓跋演答道。

蕭妙音坐在那裏看著拓跋演和太皇太後祖孫情深,牙根一陣酸。她偷偷瞥了瞥那邊的博陽侯夫人,也就是她的嬸母。

小慕容氏這會嘴邊噙著一抹笑,她也不插話,坐在那裏只是聽太皇太後還有拓跋演說話。至於博陵長公主,面色有些古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過應該不是什麽好事。

蕭妙音哪怕沒有和嫡母有多少接觸,但其性情,她還是能夠在宮中聽到一點風聲的。

宮廷其實就是各種消息跑的飛快的地方,只要有心多少都能得到蛛絲馬跡。就看有沒有那個本事給拼湊起來。

其實她挺開心嫡母不管家的,其實嫡母管家也只是管管衣食住行這類的,教育大權幾乎還是在父親的手裏。不然當初她怎麽一股腦的到蕭斌面前賣萌,而不是花費心思討好長公主。

長公主能給的太少,不如直接在家主身上用力更好。

“好了就好,畢竟日後許多事還是需要大郎你來。”太皇太後靠在憑幾上,“老婦老了,這江山日後還是要大郎啊。”

何太後一臉傷感,心裏卻是在冷笑。老太婆裝的倒是挺像,要是真的覺得老了,何必緊緊攥住手中權力不放?敢不敢讓別人稍微喝點肉湯?

“大母此話是讓兒無地自容了。”拓跋演聽到太皇太後這話,立刻就從床上起來,垂手站在地衣上。他誠惶誠恐的模樣瞧得蕭妙音這個旁觀者都開始不安起來,好像下一刻這個小少年就要跪下來對著太皇太後磕頭了。

“兒年少,能有多少本事?”拓跋演言辭誠懇,他雙眼含淚,“一切事還需要由大母來定奪!”

何太後瞧見拓跋演這樣,心裏一時半會不知道是該笑這位小小年紀的天子,竟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還是罵他是個狡猾的。

“你這孩子,真是讓老婦放心不下。”太皇太後長嘆一聲,她指了指旁邊的床,“你身體不好,還是趕快去坐著。”

這幅架勢,好像拓跋演是個病秧子一般。

“諾。”拓跋演答了一聲走到床上坐下。

“啟稟陛下,桃湯和五辛盤等物準備好了。”一名小黃門上前稟告道。

這些都是新年裏用到的東西,太皇太後點頭,“拿上來吧。”

宮人們魚貫而入,手上的漆盤上放著一只小金盞,殿中的貴人每人一個。

蕭妙音接過來一看是桃湯,所謂桃湯就是以桃枝桃葉桃莖浸煮而成,桃在時人眼裏有驅邪伏魔的法力,所以新年裏用這個可以鎮壓百鬼。

“喝了這個,這新的一年裏,百鬼不能近身,身體安康。”太皇太後道。

“唯唯。”宮中除了皇帝能夠在太皇太後面前用諾之外,其他的人包括何太後在內都是用唯唯。

蕭妙音喝了一口,差點把嘴裏的桃湯給吐出來,她以前就不愛喝這個,覺得味道怪怪的,宮裏頭的桃湯加了蜂蜜,可是她還是覺得味道怪。

宮室中沒有人註意到她這個小輩,幾乎都是圍著太皇太後在轉。

小慕容氏就是來太皇太後面前混個臉熟,好讓太皇太後別忘了她家。她騰出精力來聽上面兩位貴人的對話,分出稍稍眼風來打量那邊的小娘子。

米分色襦裙的小娘子才八歲,年紀小,但長得米分嫩可愛。看著乖巧的厲害。

小慕容氏知道自家二娘喜歡和大伯子家的三娘玩,一開始她心裏其實不太得勁,畢竟是侍妾生的,也不知道品性怎麽樣。要是二娘一不小心學壞了怎麽辦?

不過後來瞧著二娘還好,而三娘也被留在宮中陪伴天子。

說是陪伴,其實大家都明白是怎麽回事。能夠被太皇太後挑上,至少有過人之處。想起自己的二娘,小慕容氏不由得一陣頭痛。

二娘鼓搗自己家的莊子,她挨不過女兒的癡纏,幹脆讓她去布置作為她嫁妝的莊子。結果最近遇上大風雪,養的那些牲畜死了不少。

牲畜死了就死了,開春之後還能買來幼崽,她想著好歹讓女兒消停一下,那些田舍郎的事,不是一個小娘子該管的,要不然真的有興趣,讓人種種漂亮的牡丹之類的花草,養幾只小貓小狗,也是很好的。最近那些胡商手裏又來了幾只毛色漂亮的小犬,貴女們都喜歡。養那種也不錯,可惜女兒偏偏對那些完全沒興趣。

瞧著這位三娘的樣子,也不似是喜歡折騰的人,二娘成那樣,到底是和誰學的?小慕容氏想不通。

蕭妙音坐在那裏察覺到小慕容氏的打量,她擡起頭來對著小慕容氏羞澀一笑,然後迅速低下頭去。

小慕容氏見了心中的疑問越發大了,很顯然自家二娘的那個大膽性子不可能是被三娘給影響的,難道還是天生的?

太皇太後今日經過大朝會,到了如今群臣散去,只留下幾人在宮殿內,說話幾句,神情裏就流露出幾分疲憊來。

“讓三娘去陪大郎說幾句話吧。”太皇太後靠在憑幾上看著何太後道,“我們這些上了年紀的,就不必去礙著人家小兒女玩鬧了。”

何太後想起自己那個侄女,心下嘆息一聲點點頭,“新婦待會服侍阿家。”

何太後到了太皇太後面前,就是一個新婦,新婦服侍阿家天經地義。

“今日三娘就留在宮中陪我這老婦,博陵不會不舍不得吧。”太皇太後看向博陵長公主笑問。

博陵長公主哪裏會舍不得一個庶女?她立刻就笑了,“大嫂這話說的,您讓三娘留下,那是她的福氣,我又怎麽會舍不得呢。”

蕭妙音一聽就要垂腦袋,得,元旦日就被留下來了。這一年裏可開的好頭,說不定這一年她就要在宮廷裏過了。

話說上次她進宮,小皇帝被困在昭陽殿,太皇太後的意思是讓她和貓兒相處好,結果小皇帝沒事了,她又繼續被把自己塞給小皇帝。

蕭妙音就不信拓跋演危機解除之後沒有聽到多少風聲。

太皇太後已經露出疲憊之態,眾人自然也得看臉色離開。大朝會之後,接下來的七日朝臣都會在家,不必和往日一樣淩晨就來上朝。

新年裏可是難得的假期,宮裏頭的貴人們也能松口氣。

不過很明顯這裏頭不包括蕭妙音,蕭妙音新年裏頭一天就被留在宮中了,至於家裏的那些祭祀先祖,她在不在都沒關系了。反正祭祀家廟的時候,在場的一般也是男丁,而且她還是個庶出的,那麽就更加無關緊要了。

蕭妙音退出長信殿的時候,動作裏都帶著小心翼翼。

拓跋演見著不禁失笑。

她也太小心了,還是說他看起來很像是一個胡亂報覆的人?

元旦這一天,宮內到處都是喜氣洋洋。昭陽殿也不例外,絲毫看不出前段時日要換主人的模樣。

蕭妙音到了昭陽殿,被黃門抱下來。一只到了暖和的殿內才被放下來。

拓跋演走進來,他對著身後的那些黃門道,“爾等都退下。”

殿內的黃門和宮人面朝他們兩個退到殿外去。

蕭妙音瞧著拓跋演站在那裏看著她自笑,頓時就有些怕。甚至還忍不住向後小小的退了一小步,小皇帝要和她打架麽?那麽要不要還手?萬一她忍不住把小皇帝打了怎麽辦?

“就這麽怕我?”瞧著面前的小女孩緊張兮兮的模樣,拓跋演忍不住好笑,越發的想要去逗逗她。他湊近了過去,看到她瞪大的雙眼,越發忍俊不禁。

“陛下。”蕭妙音向後退了一步,她有些不知道要怎麽對付這位小皇帝,若是小皇帝只是心智成熟點的孩子,她倒是能夠對毛厄爾那樣糊弄過去。偏偏這位就不是,而且心思也深沈的厲害,就算換了一個現代的成人,也未必有他這份本事。尤其,這份本事還是被她親姑媽給鍛煉出來的,蕭妙音把自己讀過的那些史書給回顧一遍,尤其是兩漢囂張外戚的倒黴史她對著面前這個小少年就能出一身的冷汗。

“怎麽額頭有汗?”拓跋演瞧了瞧,關切道。

“殿內的炭火或許太熱了。”蕭妙音眨巴眨巴眼睛瞧著面前的小少年道。

不知道是不是有鮮卑血統,蕭妙音覺得拓跋演比前一年長高了些,而且聲音已經開始有點變化了。

鮮卑族的血統比較雜,有白膚金發的白種鮮卑,也有大圓餅臉的黃種人,還有些和漢人看上去並沒有多少區別的鮮卑人。

說是東胡,其實血統非常雜,根本就不是一個純的人種。

拓跋家的皇帝們身上已經有一半還多的漢人血統,幾乎幾代皇帝的生母是漢人,鮮卑人倒是見得少了。

蕭妙音心裏猜測是不是從祖上遺傳下來的那份胡人血統起作用了?

“是嗎?”拓跋演擡頭看了看,那邊的火爐裏的炭火是上好的瑞炭,旁邊多放置有熏香爐,殿內煦暖馨香,一派富貴寧馨之像。面前的小女孩倒是一額頭都是汗珠子。

拓跋演覺得不怎麽熱,他看了蕭妙音一會,就在蕭妙音被看得背上的寒毛都要起了一層的時候,拓跋演從蹀躞帶下的一只荷包裏取出一條帕子,就往蕭妙音額頭上擦拭。

他原本年紀就比她大,如今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就比她高了一截。蕭妙音傻站在那裏,任由拓跋演給她擦拭去了額頭上的汗珠。

“陛下?”蕭妙音瞧著拓跋演笑得溫和,一時半會還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怕甚麽?”拓跋演瞧著她有些進展到模樣,不禁失笑。

蕭妙音又要低頭,結果一只手抵在她下巴上。拓跋演親自給她仔細將額頭上的汗珠子擦拭幹凈,“天冷,你又不知道自己擦拭,到時候回去的時候說不定又要著涼。元旦若是沒開個好頭,這一年你也心情不佳。”

“……”蕭妙音簡直是有些拿不準這位陛下到底是什麽個畫風。

拓跋演給她擦拭玩,拉過她的手就往上面的禦床上走去,這會的坐具除了先秦以來的席和枰以外,還有個床。

床和席一樣,座次的方向都是有講究的。蕭妙音瞧著小皇帝這麽拉著自己往上首的位置去,不由得在心裏咂了咂舌。

這會殿內沒人,小皇帝這麽做自然是不是為了做給哪個人看,做給她看……她還不覺得自己的位置竟然重到小皇帝這麽對她。

要真的是討好太皇太後,那還不如對她阿爺做這種事來的更有效果。

蕭妙音不掙紮也不推辭,因為照著拓跋演的性子,推辭了他反而會不高興。她和拓跋演坐在一張床上,以前她在昭陽殿的時候兩個還在一起睡,坐在一起反倒是顯得相當平常了。

拓跋演靠著憑幾,看著她不說話。

蕭妙音被看得寒毛直豎,過了好一會,終於是忍不住先開口說話,“陛下這段時日,禦體怎麽樣?”

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可是除了這個她真的沒有其他話題好找了。難道問小皇帝,這段時間陛下和漢臣相處的可還愉快?

“不好。”拓跋演搖了搖頭。

的確不好,養了那麽些時日到了現在,還時不時的有些不好。

“……”蕭妙音囧臉看他,過了一會才垂著頭,和做錯事一樣的,“那陛下……要好好養,如今註意養還是能好回來的。”

她這話也沒說錯,拓跋演這會正是長身體時候,只要休息好,營養跟上去,基本上到了十來歲就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那你呢?”拓跋演越發的想逗逗她,“多日不見,你倒是瘦下去了。”

蕭妙音一聽,喜上眉梢,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一半發覺自己如今還是豆丁,沒必要減肥,減了也只是個紙片人而已。

“……”蕭妙音扭過頭去不看他。

拓跋演瞧她一會,“嗯,還是在宮內好些。”

在昭陽殿,飲食上,蕭妙音簡直是和拓跋演看齊的,用度比在燕王府裏的時候高出許多,回去之後難免有些不太適應。

“聽說最近那你和貓兒玩的好?”

“大王喜歡找兒。”蕭妙音把責任全部推到貓兒頭上去了,她也不覺得自己這話有什麽說錯的地方,貓兒今天還找她胡攪蠻纏,鬧了半天。

“貓兒年紀小,難免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拓跋演嘆口氣,似乎對這個淘氣弟弟很沒有辦法。

“……”蕭妙音坐在那裏,覺得自己似乎從拓跋演的話語裏聽到了那麽一絲半點的不悅。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是不是她錯覺了?小孩子之間玩來玩去難道不是很正常麽,怎麽拓跋演一副不高興的模樣?

“陛下……大王他只是孩子心性而已。”蕭妙音想起貓兒,那簡直就是一個熊孩子,而且活脫脫的像只小貓。

“不小了。”拓跋演嘆口氣,“要是換了平常人家,他這年紀都能娶婦了。”

!!

蕭妙音差點一個跟頭栽下去。這年頭實行早婚,南朝太子娶老婆的時候也才十歲而已,北朝鮮卑童婚盛行,七八歲一個個就變成已婚的不在少數,她竟然把這個給忘記了!

蕭妙音抖著轉過頭去看拓跋演,拓跋演眼裏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她頓時起了拔腿而逃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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