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居然能在這山野之地遇到黃島主，真是太讓人意外了，過兒，可有給黃島主見禮？哦，對了，黃島主不是個講究虛禮的人，倒是我迂腐了，趕緊進屋做吧，今兒就在寒舍用飯可好？雖說我的廚藝和您比起來或許不堪一提，可好歹也是客隨主便，請黃島主不要推辭才好。“

柳柳一上來就是一副熟悉的不行的樣子，眼珠子都不帶擡的，一開口就是一車軲轆的話，把黃藥師整的一時倒是說不出話了，他不過是路過這山中小屋，見到一個根骨不錯的孩子，順嘴問了幾句，怎麽突然就是故人了？還是個不認識的故人？還是個好像對他有著一點不待見的故人？疑惑之中，不知不覺的，黃藥師倒是對這個女子產生了好奇，也不多說什麽，直接就在院中的葡萄架下的石桌邊坐下了，就等著看著人還會做什麽，說什麽。

而柳柳呢，那更是利索，甚至連手裏提著的那山羊，野雞都沒有放下，只是快步的往廚房走，既沒有說什麽上茶，也沒有放點點心什麽的，只是顧著自己收拾獵物，就是楊過這會兒也沒工夫去看邊上突然出現的怪人，而是乖乖的，開始幫著自家娘處理起獵物，甚至開始搬動柴火，準備燒火了。別看他年紀小，作為那裏唯一的男人，他工作還是很多的。

這個時候的黃藥師其實是很尷尬的，人家一個女人，忙乎的團團轉，就是五歲的孩子也跟著忙乎，而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早在一邊做著，什麽都不幹，要是個臉皮薄的，這會兒不是上前幫忙，就是轉頭，找個理由離開了，可是人家黃藥師是一般人嘛？明顯不是啊，所以他做的事兒真是一般人都沒法子想的到的，他竟然就這麽坐著，還開口對著柳柳批評，一會兒說她處理羊皮的手法不夠火候，一會兒說這野雞不是這麽殺的，反正就是動口不動手。

哦，當然也有他感興趣的東西，那就是柳柳做的人工冰箱—套缸，一個大缸裏放上處理好的獵物，裏頭在埋上一個小缸，小缸裏頭放滿水，丟入硝石，把水變成冰，用來儲存一時半刻沒有賣出去的獵物，這是柳柳在一天打獵比較多的情況下采用的法子，這個法子到如今除了她們母子，也就今兒意外出現的黃藥師是第一個看到的人了，看到之後也是很驚喜，覺得很有創意，對著柳柳也高看了一眼。

一份野雞蘑菇湯，一個黃瓜炒雞蛋，一個青菜，就這麽簡單的兩菜一湯就算是款待黃島主這個天下五絕之一，也不知道是柳柳心大呢，還是黃島主真的很好說話，反正這吃飯的時候黃藥師是一點反對意見都沒有，或者這兩人再憋氣？黃藥師是一時半刻想不到這到底是誰！

一直到吃完了飯，柳柳趕著楊過去午睡的時候，才讓楊過打破了這詭異的氣氛。

“我不去，家裏有外人，我要保護娘。“

楊過似乎也敏感的看出了什麽，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黃藥師，不是因為那面具的可怖，而是警惕，似乎在防備什麽！這樣的眼神看的黃島主都覺得自己是不是突然就成了惡人，好不尷尬，忍不住輕咳了一聲，然後主動打破僵局，問道：

“夫人認得老夫，想來必然也是武林中人，可否告知一二？只是不知我們會有何關聯？讓夫人對我這般不待見？偏又提供了飯食，黃某很是不解。“

有人起頭了，柳柳自然也想順著說下去，只是看看邊上的楊過，想了想，對著楊過說道：

“過兒，你既然不想走，那就在這裏呆著，只是答應娘，一會兒你只能聽，不能插話，即使聽不懂，或者聽著不順耳，也要閉口不言，很多事兒如今不懂，不代表以後不懂，只要聽著就是了，可好？“

楊過有些不明白為什麽娘要這麽說，不過這會兒他的想法很簡單，他不想離開，既然不離開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他也願意聽娘的話，於是很是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把自己的手捂到了嘴上，眼睛對著柳柳眨了眨，示意自己不會說話了。那樣子真的是怎麽看怎麽可愛。

楊過還是個孩子，按說，很多人都覺得孩子是不可能言行一致，信守承諾的，可是很多人的性子從小就能看出一二來，像是楊過，守信，重諾就是他的性子之一，柳柳對於這個兒子還是很信得過的，而她這樣對待兒子，也讓黃藥師眼睛裏光芒一閃，直覺這女子絕不是常人。

“其實只要說出過兒他爹的名字，或許黃島主就知道我們是誰了，過兒的爹叫楊康，還有一個名字叫完顏康，黃島主可明白了？“

柳柳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黃藥師，果然，黃藥師的臉上立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甚至還微微的皺了皺眉頭，顯然對於楊康，他沒有什麽好印象，只是他還沒有開口的機會，柳柳就直接又開口了，她可不想聽著黃藥師說楊康的不是，這屋子裏楊過還在呢，對於孩子來說，當著孩子的面說他父親不是，實在是太殘忍了。

“也許黃島主對於過兒他爹印象不好，甚至覺得他不是什麽好人，可是我卻想說，黃島主真的了解他嗎？知道他的苦楚嘛？別輕易的下判斷，用自己的標準去看別人，要是要我說，過兒他爹這一輩子很苦，很苦，而他的苦卻都是別人強加個他的，黃島主也別不信，覺得我這是信口雌黃，只要你聽下去就知道了，這麽些年了，有些話我一直憋著，也沒有人可以說，黃島主身為五絕之一，身份，地位，輩分都足夠，想來也願意聽一聽我這個寡婦人家的淒苦吧。“

柳柳是什麽人，歷經多少風雨，或許武功不成，或許有很多不好，可是在察言觀色，在揣摩人心上絕對已經到了一定的級別，在黃藥師想要開口的檔口，就直接將軍了，還用自己的淒苦身份讓黃藥師不得不聽，不得不閉嘴。

“過兒他爹的苦最大的來源，就是他身邊的人，因為這些人對他而言，幾乎每一個都是矛盾的，對立的，讓他茫然的不知道怎麽去對待，就說他的師傅吧，丘處機道長，說起來師父師父，如師如父，該是最親密的，可事實上呢？牛家村慘案，一開始是怎麽來的？就是丘處機道長行俠仗義，誅殺貪官，誰知道卻沒有處理好收尾，把人家捉拿兇徒的人引到了牛家村，造成了後來的一系列的事兒，所以郭楊兩家的悲慘遭遇可以說有他的一部分責任。您說對不對？“

柳柳不僅說，還要求認同，這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好在黃藥師也不是一般人，聽了柳柳這麽分析，想了想，也點了點頭，剛想開口說什麽，不想又一次被柳柳打斷了。

“按說這本也怪不到他，誰能知道後來的事兒呢是吧，只能是這兩家運氣不好罷了，這年頭受到牽連無辜死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是一家兩家，只是後來呢？尋找這郭楊兩家的後人，彌補一下過失這是好事兒，可是到了他和江南七怪的手裏，怎麽突然就成了賭約了？這是拿兩個孩子當棋子？“

黃島主對於江南七怪，對於全真的道士感覺都不好，聽到柳柳這麽分析，立馬也覺得他們確實不妥當，這人品有問題，

“找人就找人吧，只是這丘處機道長在過兒他爹六七歲的時候就找到了他，可是接下來的事兒做的就讓人想不通了，既然找到人了，那麽按道理說就該告訴過兒他爹他自己的身份，然後把這母子二人接走，到終南山下給安置了，把過兒他爹接到門派之中好好教養才對，可是奇怪的是，這道長居然什麽都沒做，就這麽讓過兒他爹繼續當著小王爺，繼續以為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完顏洪烈，這是什麽道理？要說後來有人說過兒他爹認賊作父是天大的罪名，那要我說，這事兒完全就該是丘處機的過錯。是他縱容的，也是他默許的。這樣一個罪名就該他擔著才是。若是當初一開始就把楊康帶走，哪怕是沒有帶走包惜弱，只帶走了楊康，也沒有後來這麽多的事兒了。“

話說道這裏，就是黃藥師也皺眉頭了，原本是沒有細細的想過，如今聽柳柳這麽一說，他也覺得當初這丘處機做的事情果然是很沒有道理。

“過兒他爹遇上了第二個矛盾的不講理的人就是他親爹，我的義父楊鐵心了，我從來都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的丈夫，在戰亂之中，不顧大著肚子的妻兒，反而把不懂武功，敵兵圍繞的妻兒丟下不管，而要去救不知道在哪裏的義兄的妻兒，至妻兒於死地，這又是什麽人能幹的出來的？之後一個沒有救到不說，還從此不知所蹤，說是到處尋找，可是都在什麽地方找？天下各處流浪，連著老家都沒有回去過一次，就是丘處機都知道回到牛家村去尋找線索，最後從中尋到金國趙王府搬東西的痕跡，尋到阿康母子，而這個親爹，丈夫呢？怎麽還沒有個外人做的多？你說奇怪不奇怪？再有，他既然認識丘處機，既然想找人，為什麽不去終南山尋找全真教幫忙？而總是在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行走？到底是找人還是在躲避？“

柳柳的問題很犀利，聽得黃藥師連連皺眉，他本是個重情的人，想想他怎麽對待黃蓉的娘就知道了，聽到楊鐵心的作為，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就不是個男人，居然能拋妻棄子，就為了所謂的什麽義氣，簡直就是個混賬。

看到他這個表情，柳柳心裏很嘚瑟，她就知道這黃藥師肯定會對楊鐵心不滿意的，那就是兩個極端的人啊，端著茶杯，喝上一口茶，眼珠子瞄到一邊的楊過已經放下了捂著嘴的手，張著小嘴，一臉懵懂的樣子，心下一緊，繼續說道：

“等到真的找到了阿康，十八年沒有見面，不是該好好的說說離情別緒，不是該好好的和這個從來沒有相處過的兒子培養一些父子之情？他卻好，直接一個命令就要阿康去殺了完顏洪烈？這又是什麽道理？莫不是妒忌心發作，對著婆婆改嫁有了不忿？這才這樣的迫不及待？且不說完顏洪烈是好是壞，也不說這完顏洪烈在以前的事兒裏到底是個什麽角色，好歹這人養了阿康十八年，父子二人父慈子孝了十八年，那完顏洪烈為了阿康，再沒有別的孩子，就怕有了別的孩子搶了阿康的繼承權。甚至為了阿康嫡子的身份，為了穩固阿康小王爺的地位，也沒有和金國貴族聯姻，因為正妃是漢人，得罪了金國其他的所有貴族，這讓他生生的錯過了皇位繼承權，對於皇家子弟來說，他幾乎就是付出了性命之外所有的東西了，這樣的父愛，阿康怎麽能感受不到？怎麽能恩將仇報？更不用說，世間就是再沒有見識的人都知道生恩不及養恩大，養育之恩大如天的道理，一個沒有撫養過他一天，沒有盡過一天父親責任的人突然讓他殺了恩情比天大的養父，誰能受的住？“

聽到這裏，黃藥師也點頭了，江湖中人或許對於皇權，對於皇家的事兒知道的不多，可是黃藥師他本身就是世家出身，小時候也經歷過世家教育，對於這貴族間的事兒知道的很清楚，知道完顏洪烈對於楊康的付出，再想想這其中的難處，也覺得若是楊康真的在認父之後立馬轉身就去殺了養父，那才是真的心狠手辣，冷心冷情，不可結交的狠人了。

“更不要說在認父之後，那時候他身邊都是什麽人？江南七怪？丘處機？黃蓉？郭靖？黃島主，你大概不知道吧，楊康是梅超風的弟子，也就是說，陳玄風是阿康的師公，而殺了他師公的人是誰？就是郭靖，一個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所謂的義兄居然還是殺了他師公的仇人，這讓他怎麽想？丘處機在在一邊當證人的時候，讓阿康又怎麽想？以前不告訴他，這會兒當好人？還有黃蓉，黃島主，您的女兒您自己知道，最是個聰明機警的人物，她對於阿康本能的就覺得不信任，既然不信任，為了她靖哥哥的安全她又會怎麽做？自然是排擠了，最好讓阿康自己走開，這才能去除了隱患，這作為的親人，一個個不是矛盾，就是防備，要不就是逼迫，若是您是阿康，那時候會怎麽做？“

這一個反問把黃島主問住了，剛才聽到柳柳說道黃蓉，他心裏就是一股子氣，他的女兒也是別人能說的？只是偏偏柳柳說的都是好話，讓他反駁不得，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這分析的確實是他閨女的性子，黃蓉確實會這麽做，而聽到反問，他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這樣的人物，哪一個值得自己費心周旋的，不待見就不待見，大不了走人就是。剛想到這裏，突然想到了這事兒後來的發展，可不就是楊康走人，然後江湖中就傳出了楊康貪圖富貴，認賊作父的事兒，如今一想，這事兒還真是怪不到這楊康頭上，換了一個人只怕也會是這樣的結局。

“即使這事兒上確實不是他的過錯，可是桃花島上他殺了江南七怪的人，嫁禍到了我頭上又怎麽說？”

要說黃藥師對於楊康有什麽不待見，那也就是這一件事兒了，其他的說實在的還真是和他沒什麽關系，只是這會兒既然是柳柳回答，那麽自然事兒到了她嘴裏就成了另外一個樣子。

“他可沒有嫁禍，所謂的嫁禍，不過是你的女婿自己想的，然後說了出來罷了，在他的腦子裏，能在桃花島殺人的自然也就是你了，就他那個腦子，只能說只比石頭好些罷了，至於他殺人？脫離了所謂的正道，沒有了全真教的支持，還被外頭說成那樣的惡名，阿康能回去的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趙王府，陪在他養父的身邊了，而既然當了金國的小王爺，那麽這個身份帶來的就不僅僅是榮耀，富貴，還有責任，就要為金國做事兒，更不用說當時他的身份已經讓整個趙王府風雨飄搖，想要生存下去，就只能比別人更加努力，所以他親近西毒，所以他拼命的做事兒。不然以前一樣也是小王爺，你可聽說過這金國貴族出來和武林中人參合的？對於貴族來說，那很掉價。可是他不能不做，即使是為了報答養父的恩情，也要護住趙王府，不讓他煙消雲散。”

柳柳把話說道這裏，看看黃藥師的臉色，知道這說了這麽多，也到了該徹底扭轉的時候了，所以很是慎重的轉身對著黃藥師說道：

“在別人的眼裏，或許阿康有很多的不好，可是對於我來說，他是個有情有義的漢子，是個好丈夫，對於過兒來說，那是個頂天立地的父親，對於完顏洪烈來說，他是孝順的兒子，或許你不知道，當年阿康為什麽殺歐陽克？因為歐陽克想要欺辱我，作為一個丈夫，他出手了，為妻子出頭，即使白駝山莊勢力龐大，是他拉攏的對象，即使他知道這事兒讓歐陽鋒知道後，只怕他沒有活路，可是他依然這麽做了，只為了盡到做丈夫的責任，而阿康的死，更是他自己求的，別人都說那是黃蓉軟猬甲上有了西毒的蛇毒，這才讓阿康偷雞不成蝕把米，被毒死了，可是大家怎麽就不想想，阿康明明知道歐陽鋒一掌打在了軟猬甲上，還能不知道那軟猬甲有毒？西毒的名聲誰不清楚？原因很簡單，那就是阿康知道，那一日他是躲不過去了，只要歐陽鋒知道歐陽克死於他手中，他就只有死路一條，與其讓歐陽鋒暴怒中出手，傷及一邊的我還有腹中的孩子，另一邊的完顏洪烈，還不如他死，只要他死了，歐陽鋒的怒火自然就消了大半，如此一來，我們這些阿康的親人才能茍活。他是個好丈夫，好父親，也是個好兒子，他用自己的命保住了所有人，所以即使江湖中所有人都說他不好，我也說他是有情有義的漢子，過兒，你也該記得，你爹為了你甘願受死，是個好爹爹。”

柳柳話說到最後，眼睛已經開始發飄了，她自己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三言兩語的就把楊康說成了這麽一個好人，好像自己心裏也有些發虛了，只是不管虛，若是不能說的讓黃藥師相信，那麽後面的事兒就不好辦了，所以柳柳直接把註意力放到了楊過身上，好引開黃藥師的視線，不讓他看到自己這心虛的一面。

而楊過呢，即使他什麽都不懂，即使他還小，有些話還是聽得懂得，他聽出來了，一直以來都以為會回來的爹其實早就沒有了，還是為了保護他和娘沒有的，他真的是個沒有爹的孩子，這讓這個孩子很傷心，實在忍不住，哇哇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捂著嘴，他還記得，他答應過娘，在一邊聽不能出聲的。

他這樣的可憐，這樣的悲傷，就是黃藥師這一刻也深深的覺得揪心，原本對於柳柳說的心下還有些不信，覺得這是一面之詞，覺得很有些不實之處，可是看到這孤兒寡母，看到這簡陋的木屋，再想想這母子的處境，忍不住就心軟了，反過來再去想柳柳的話，不知怎麽，好像一下子又多信了幾分，心下遲疑道：

或許，自己以前真的是有些偏聽偏信了，記得以前關於楊康的事兒，不是聽說的，就是女兒為了護著郭靖那小子講出來的，好像真要計較起來，這還沒有這楊康未亡人講的更確切些呢。

想到這裏，黃藥師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既然這樣，你們母子也該找個好地方住著，把這孩子好生的養大，也不枉楊康這一番心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