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線生機？”埃默克將軍默默的重覆了一遍這幾個字，眼睛悄然跳動了幾下，“你有什麽計劃麽？”

“現在還沒有。”肖雲搖了搖頭，“但我想……我能找到的。如果我找不到的話，那就死在這地球上好了，我從地球出生，我在地球成長，我想我死去之後的屍骨……也能留在地球之上。”

埃默克將軍的眉頭再一次深深的皺了起來，語氣也開始變得嚴厲且毫不客氣：“也就是說，你其實現在沒有一點辦法，也沒有什麽想法？”

“嚴格來說的話，還是有一點的。”肖雲默默說道，“埃默克將軍，您應該知道當年衛風前輩帶回來的那名火星人的事情。我們人類文明後續對那名火星人的腦部所進行的破譯還原行動想必您也是清楚的。”

“我當然清楚這一點。”埃默克將軍說道。

“惡魔是愚蠢的。”肖雲擡起頭，直視著埃默克將軍的眼睛，“這是那名火星人記憶之中最重要的一句話。我們有理由相信，對抗機器人集團的方法就隱藏在這幾個字之中。所以，我要留在地球上，我要把這句話想清楚，我要從這裏面找到毀滅機器人集團的方法。”

“這，便是我們人類文明最後的一線生機。”肖雲輕聲說道，“星際逃亡的前途不容樂觀，但這總歸還有一點希望存在，所以我才會大力推動星際逃亡方案的通過，但這不代表我個人是讚同這個方案的……我會留在地球之上，一直到勝利或者死亡。”

“而……這也是我個人的選擇。我沒有資格要求整個人類文明都留在地球之上為我陪葬，所以，人類逃亡，而我留下。”肖雲攤了攤手。

“愚蠢。”埃默克將軍毫不猶豫的斥責道，“這是我們人類文明生死存亡的重要關頭，你應該清楚，我們人類文明接受不了失去你這樣一名優秀科學家的損失。好好保留著自己的生命，在安全的環境之中尋找毀滅機器人集團的方案才是正確的，收起你那不切實際的自憐自傷，老老實實的到太空島嶼上面去。如果你拒絕，我不介意采取強力手段。”

肖雲微微的笑了笑，並沒有因為埃默克將軍那些不留情面的話語而產生情緒波動：“不，埃默克將軍，你錯了。”

“我錯了？”埃默克將軍的眉頭再次皺了起來：“在太空島嶼之中你便不能思考那句話的含義，尋找對抗機器人集團的辦法了麽？一定要在地球之上才能做到麽？”

肖雲似乎略有些寒冷的抱起了胳膊，將目光從埃默克將軍身上收回來，重新放到了天穹之上，語氣之中滿是孤寂：“埃默克將軍，您知道這宇宙有多麽寒冷，有多少黑暗麽？”

埃默克將軍冷冷的註視著肖雲，沒有說話。肖雲則自顧自的繼續說著：“看看我們人類文明吧……對於我們人類文明來說，那名火星人是好的還是壞的？”

不等埃默克將軍回答，肖雲就繼續說道：“一定是好的對不對？當初的我們被死結所困擾，差一點就要消亡在這太陽系之中，是那名火星人保留下來的科技資料和觀測數據幫助我們打開了死結，我們人類文明才得以繼續生存下來，可以毫不客氣的說，那名火星人拯救了我們的文明。”

“而那名火星人的要求呢？很簡單對不對，要求我們人類文明在科技允許的情況之下覆活它，且保障它的生存——很可笑對不對？足以讓一整個文明脫離瀕死狀態，重新煥發新生的珍貴科技資料，它僅僅要求換取這麽一點東西而已……”

“而……我們人類文明是怎麽做的呢？”肖雲的聲音之中滿是蕭瑟：“我們解剖了它，為了獲取我們所需要的信息，我們將它的腦部切成了最細的薄片，徹底的讓它死去，再也沒有覆活的可能。”

“最關鍵的，在這整個過程之中，我們沒有任何人愧疚過，沒有任何人感覺我們愧對那名火星人。似乎所有人都認為這樣做是理所應當的，我們所有人都忽略了那名火星人的感受，忽略了……它也是一個活生生的智慧生命。我們僅僅把它當成一件物品，只要有需要，隨時可以將它犧牲掉，而所有人都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

埃默克將軍的眉頭越皺越深：“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全體人類都應該對那名火星人懺悔？”

“當然不是。”肖雲輕輕的搖了搖頭，“何必懺悔呢？其實就連我自己都認為我們這樣做是理所應當的，犧牲一名火星人而已，算得了什麽呢？只是……埃默克將軍，您想過一個問題嗎？如果我們人類文明和火星文明的位置互換，如果……交出全部科技資料以求換取生存的是一名人類呢？”

埃默克將軍眼睛跳了一下，沒有說話。

“所以說啊，這宇宙是多麽黑暗啊。”肖雲輕輕的嘆息著，“求助外星文明……真的就那麽容易麽？或許，那超級外星文明看待我們人類，就像我們人類看待那名火星人那樣，不管我們人類文明如何去做，哪怕奉獻出我們的全部去取悅外星文明，外星文明也仍舊會像我們看待那名火星人那樣看待我們，或許它們可以僅僅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就毀滅我們，而我們卻毫無辦法，在這整個過程之中，也沒有任何外星人會在乎我們的看法我們的感受。”

“我們在逃亡過程之中采取了隱蔽方案的，我們逃出至少五百光年之後才會向外星文明發送求救信號……”埃默克將軍喃喃說道。

肖雲慘笑著說道：“有用麽？除了自我安慰之外，這樣做有用麽？”

埃默克將軍垂下了眼睛，片刻，埃默克將軍又說道：“或許外星文明是善意的……”

“善意？確實有可能是善意的，但你不要忘了，就像我們當初感嘆那名火星人的處境一樣，外星文明不可能平等的看待我們。你可能會善意的看待一條狗，但你……會給那條狗平等的待遇麽？”

“沒有用的，埃默克將軍，沒有用的。”肖雲笑著說道，“只要我們暴露了，只要我們和超級外星文明接觸了，我們就一定會遭遇災難，而那災難，一定會讓我們生不如死。”

“我很害怕，真的，我很怕。”肖雲異常認真的說著，“當我看到手術刀劃開火星人的胸膛，取出它的內臟的時候，我感覺那手術刀就像是劃在我身上一樣。當我看到火星人的腦部被制成了切片的時候，我的腦袋也像是要炸裂了一樣。”

“所以我才害怕，我害怕我們人類文明有朝一日會落到這個下場，我害怕我們人類文明會喪失所有的自尊和自信，失去所有尊嚴，失去所有我們為之稱道並且努力保護的東西，我害怕我們人類文明會變成寵物，變成可交易的物品，變成任何除了‘人’之外的東西。我想，比起那種結局，死在地球之上……才是最好的。”

“當然，我只是我，我沒有資格為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做任何決定，所以我不會幹涉任何人的逃亡，但我……一定不會走。”

埃默克將軍低聲說道：“但這仍舊沒有用處。”

“有用處啊。”肖雲迎著陽光笑了起來：“至少我承擔起了我的責任啊。哪怕失敗，但我至少盡力了啊。埃默克將軍，您知道的，對抗機器人集團是我的責任，這一點誰都改變不了。”

“你是在說覆制體的你的事情麽？”埃默克將軍說道，“你那個覆制體自從被覆制出來之後就是完全不同於你的另一個人了，他……其實和你沒有關系。”

“我不是在說他。”肖雲異常認真地說道，“我是在說另外的一些人。”

在這一刻，肖雲腦海之中又浮現出了一百多年以前在拉卡星系那裏時候的場景。回憶著那一張張笑臉以及之後機器人大屠殺的血腥場面，肖雲輕輕的說著：“我的愛人和朋友……都死在機器人手裏了，直到今天，我都無法完全釋懷這一點。所以……不為他們報仇的話，我就算死了也不會心安的。”

似乎觸及到了心中某個地方，埃默克將軍的身體竟然開始了微微的顫抖。良久，埃默克將軍才平靜下來。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說道：“哦……報仇，這是個很完美的理由。我想……當初那些因為掩護我們逃走而永遠留在外星系的小夥子們的仇也該報上了……”

埃默克將軍的神情嚴肅了起來：“肖雲，我問你，你有幾成成功的把握？”

“幾成？半成都沒有，最多只有百分之一吧。”肖雲說道。

“百分之一麽？夠了。”埃默克將軍十分嚴肅地說道，“肖雲，我也會留在地球的，就讓我們兩人聯手，共同向那些機器人渣滓……覆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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