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集團和天花病毒就這樣開啟了一段戰爭之旅。這一場戰爭是完全不受人類控制的，交戰雙方都擁有寬泛意義上的，可以被稱之為“自我”的東西，它們都會進化，都會以對方的行為作為依據來調整自己的應對策略，窮舉進化的威力在這眾多的數量支撐完全展現了出來，它們的應對策略、防護策略、調整策略甚至於讓守在監控屏幕之前的研究人員們都感到驚嘆。

有許多種應對策略甚至於讓科學家們都感到精妙無比。那是連擁有智慧的科學家們都需要耗費極大精力才能找到的完美應對策略，此刻卻在沒有智慧，也沒有意識的數據代碼以及機器人之間展現了出來。沒錯，這就是窮舉進化的威力。

這似乎是另一種方式的自然進化，物競天擇，適者生存，選擇了錯誤應對方式的機器人會死去，選擇了錯誤應對方式的天花病毒會徒勞無功，所以，經過這種層層淘汰，能生存下來的機器人必然具備對抗天花病毒的能力，而能生存下來的天花病毒必然也擁有極為強悍的進攻和殺傷能力。

但從全局層面來說……丁克的嘗試仍舊失敗了。因為天花病毒未能完全消滅機器人集團。而不能完全毀滅機器人集團，就等於該條對策沒有意義。

看著冥王星之上正在和天花病毒戰鬥的機器人們，肖雲好像看到了遠古時代的人類。面對猛獸、天災、疫病、戰爭、食物短缺、氣候變化等種種挑戰，人類的數量增長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受到了嚴重的限制。那些天災和人禍雖然殺死了很多人類，但它們終究是沒有將人類文明滅絕掉。人類文明就在這荊棘遍布之中走出了一條暢通大道，一直進化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進化到了幾乎任何災難都無法再將人類滅絕的地步。

機器人們在和天花病毒的抗爭之中，也會遵循著這樣的進化軌跡嗎？

肖雲並不清楚這一點，但肖雲大概知道這兩者之間的不同之處。很顯然，困擾著遠古人類的天災和人禍並不會不斷的自我升級，而天花病毒則不同。機器人或許會進化的越來越厲害，但天花病毒也在不斷的自我進化著。這兩者將會永世糾纏，大概永遠也無法分出勝負。

“病毒進攻計劃失敗。”肖雲最終宣布了這個消息，會議室之中，丁克，以及丁克所領導的團隊成員們各自都神色黯然。

為了研發天花病毒，他們也不知道耗費了多少心血，付出了多少精力，但現實是殘酷的，機器人集團不會因為丁克的團隊成員們多加了幾天班就心甘情願的去死。無法達成就是無法達成，誰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但我想……丁克，以及你的團隊成員們無需為此感到失落和難過。”肖雲繼續說道，“你們應該看到，天花病毒可以有效的削弱機器人集團的戰鬥力，可以極大幅度的降低機器人集團的自我繁衍能力，綜合評判來說的話，天花病毒可以將機器人集團的能力降低至少百分之五十。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麽？”

“這意味著……在未來，我們的文明和機器人集團正式交手的時候，我們的軍隊可以少面對一半的敵人，我們可以拖延更長的時間，可以將損失及大幅度的降低，我們會少死好多人，可以減少許多精力以及資源的付出。從另一個方面來說，也就是，天花病毒極大的提升了我們人類文明打贏這一場戰爭的概率。”

“所以，丁克，你仍舊是個英雄。”肖雲說道，“你知道麽？因為天花病毒的誕生……我們人類文明的軍事戰鬥力等於憑空提升了兩到三倍。”

敵人戰力的削弱就等於己方戰力的提升，這一點誰心中都很清楚。

“下一步我會下達命令將冥王星之上的機器人全部毀滅掉，會有新的，純凈的機器人在冥王星之上繁衍起來。丁克，我要求你繼續帶領團隊對天花病毒進行改進——在這一段時間的病毒進攻之中，我們積累了許許多多的數據，有這些數據作為支撐，想必你們新研發出來的天花病毒會有一個極大的飛躍。”肖雲這樣說道，“你們要知道，天花病毒的戰力每提升百分之零點零一，在未來，就會有數萬乃至數十萬名戰士從必死的絕境之中逃出。”

“我明白的。”丁克默默的點了點頭。

“下面來討論一下進化陷阱的事情。”病毒攻擊的總結討論告一段落，肖雲便主持會議將議題放到了另一個方面，“蕭穆鴻，你來匯報一下，在我參與天花病毒方面事宜的這段時間，你的研究都有什麽樣的進展？”

“有一些進展，我們已經有了幾個備選方案，但具體選擇哪一個還沒有確定。”蕭穆鴻說道，“第一個備選方案是針對機器人的能源獲取裝置方面的進化陷阱。”

“詳細說一說。”肖雲示意道，“書記員記得做好記錄。”

蕭穆鴻翻出了一疊資料，粗粗掃了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緒和語言，然後說道：“該方案具體是這樣的：我們已經聯合科學院機械所、動力所、推進所、能源所等機構共同開發出了一種科技，該科技在較低科技水平層次可以表現出超越本層次的能量轉化效率，也即，在科技水平為一的時候，采用該科技，則能源獲取裝置的效率可以相當於科技水平為二的時候所制造的設備。該科技是大大領先原有科技水平的，但是只需要原有科技水平就可以將其制造出來。”

打個簡單的比方，也就是說，蕭穆鴻聯合科學院眾多院所找到了一種相當於“在人類封建時代就制造出槍炮”的辦法。槍炮等熱武器對於封建時代的人們來說具備多大的吸引力，蕭穆鴻所研究出的這種方法對於機器人就有多大的吸引力。

機器人的使命是繁衍，為了繁衍，它們必然要進化，必然對科技有極高的追求。而如何評判一項科技是否先進？方法很簡單，只需要對一項科技的幾項關鍵指標進行評判就可以分辨出來了。那麽……蕭穆鴻所開發出的這種技術在機器人的評判體系之中必然會被評判為先進的，而先進的科技必然會引導機器人向該科技方向進化，導致機器人大規模的應用這種技術。

“但這種能源獲取裝置有一項致命的缺陷，這也正是陷阱所在。”蕭穆鴻繼續說道，“在較低水平的應用之下，該科技可以為機器人集團帶來極大的益處，極大的提升它們的能源獲取效率，但是等機器人自身的科技發展到一定程度，到達它們可以進行跨恒星際航行的時候，這項致命缺陷就會暴露出來：在漫長的星際航行之中，采用該技術制造的能源獲取裝置會因為長時間的運轉以及星際輻射的影響而失效，從而切斷機器人的能源供應。沒有了能源供應，機器人自然就死掉了。”

“簡單來說就是，因為該技術的先進性，機器人必然會選擇采用該科技，而采用了該科技之後，它們一旦進行跨恒星際航行就會因為缺陷而導致失去能源供應，且永遠無法覆原。這樣一來，我們就達到了毀滅機器人集團的目的。”

在蕭穆鴻的方案之中存在幾個關鍵的邏輯遞進，第一個邏輯是，該技術是先進的，可以極大提升機器人們的能源供應效率，由此導致第二個邏輯，也即：因為該技術是先進的，所以機器人必然會采用該科技，然後導致第三個邏輯：因為機器人發展到一定階段就必然會進行跨恒星系航行，又因為該科技存在缺陷，機器人一旦進行跨恒星系航行，就會因為缺陷而死去。

這三個邏輯層層遞進，且沒有任何漏洞，邏輯基礎極為牢固。也正因為如此，該方案具有極高的可行性。

肖雲沈默一下，然後說道：“蕭穆鴻，你的方案看起來無懈可擊，可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註意到在上一階段，在我們采用天花病毒對機器人們展開進攻的時候，機器人集團所暴露出來的一個特性？”

“請說。”

“這個特性是，一旦集團內部出現不正常的大量的機器人死亡事件，機器人集團的窮舉進化就會被開啟。能源獲取裝置的缺陷會導致大量的機器人死亡，但是……如果因為這大量死亡，導致機器人們再次開啟窮舉進化，從而找到了解決該缺陷的方法呢？”

“我不認為您說的情況會對該方案造成困擾。”蕭穆鴻說道，“同樣請您註意一點，機器人開展窮舉進化需要極其巨量的物資支援，也就是說，窮舉進化只可以在恒星系內部展開。在進行恒星際航行，處在虛無的星際環境之中的時候，它們是無法得到物資補充的，既然沒有物資補充，它們如何展開窮舉進化來解決該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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